宴歡的側臉在夕陽下鍍了一層絢麗的金色,白色襯衣隨意地套在身上,不知吸引了海邊多少無知少女的注目。
我八卦地撞撞他的肩︰「嘿!別悶騷了,當心背後那幫生猛的妹子按捺不住將你扛走活剝了,哈哈哈……」
宴歡看著夕陽,突然眼里難得地盛滿憂傷。
我悶悶地哦了一聲。
當我從祖國的大好河山游蕩回來,滿心滿肺為自己碌碌無為的大學生涯嘆息。
我寫的格外醒目︰我幫宴歡改名了,叫男朋友。
心里火光四射地罵開了︰靠!鬼才是因為蘇錦成那顆六味地黃丸呢!
宴歡說,希望我辭掉編輯的工作,做他的經紀人。
邱楠經不住我的追魂奪命Call,擠干了腦細胞幫我寫了一篇穿越愛情故事,那血腥的場景,那陰森森的對白,郁悶得我血濺當場。
女子捺我。我自認為蕩氣回腸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被主編視為情節俗爛,沒有亮點,還十二分不痛苦快地在Q*Q上對我說︰那個叫子非魚的作者寫的稿子都是一個調調,以後類似的稿子不要給我了。
我鮮血伴著淚水淌了一地︰你大爺的!老娘就是子非魚!嗚嗚嗚……
宴歡寫的是︰路小笙那丫被我收了,從此人間太平。
例如廣告系才子年洲進了一家全國五百強企業,前途似錦,又身兼數職成為方圓百里人盡皆知的模範男盆友,為閔柔鞍前馬後死而後已啦;例如連赫追王小紅不得,郁郁寡歡,看樣子不久于人世啦;例如班上听到的消息,蘇錦成兄妹倆去了美國,回不回來都不一定啦;又例如某某教授老蚌生珠喜得貴子,某某和某某三年之癢分道揚鑣,某某劈腿遭報復,某某吃了不干淨的東西鬧肚子……
末了,邱楠一聲嘆息︰「真他妹的屋漏偏逢連夜雨,你趕緊找備胎吧,宴歡這頭也靠不住了,前些天蘇曼婷突然回校了,搬著行李直接沖到了我們公寓,那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啊,可憐的宴歡拍了一天戲剛剛合眼,猛見一女子竄到了跟前,可憐小宴歡為你保持楨襙拼死反抗,難敵蘇曼婷如狼似虎啊,宴歡的暴脾氣上來了,將她連人帶行李扔了出去,終于換來一夜太平。不料第二天一早,宴歡一開門就看到了裹著毛毯臉色蒼白的蘇曼婷,憐憫之心怦然而動,心甘情願將那妖精給收了。」
一開始哭是因為故事情節,後來哭是因為工作任務,壓力那叫一個山大,拼了命哀求邱楠別光顧著殺人復仇了,再不幫我整兩篇言情稿,就等著為我復仇吧。
武漢的十月仍是盛夏,哦,不對,應該說,武漢只有夏天和冬天,什麼春啊,秋的,只是用來悲啊傷的。
天地為證,一開始我是真心誠意地施以安慰啊,怎麼說到後來又沖他心口挖了一鋤頭呢?
宴歡每次在一旁听我倆講電話,眉頭能皺起三丈高,因為我們彪悍的思維跳躍性,更因為我們慘絕人寰的八卦嗅覺。
轉眼到了十月。zVXC。
宴歡成了廣告明星,邱楠成了小有名氣的寫手,唯有我,那叫一個一事無成。
我險些從沙發上栽下去,老媽啊,您理解力不減當年吶!
我問宴歡,這次是什麼?
瞧他那男朋友當得多麼的盡職盡責,平時夜以繼日地拍戲,累得跟孫子似的,難得的國慶七天假期全被我c縱了,吃大餐,逛街看電影,騎單車去郊外的公園,去花圃又撒了一回種子。
听邱楠那只大喇叭說,蘇錦成和連赫都從三樓搬走了,緊接著閔柔就搬了進去,我的「老相好」和他的「舊情人」大張旗鼓地同居了。
邱楠接著侃她的小說,在美人無淚的大力撮合下,她終于見到了大名鼎鼎的懸疑寫手紫薇燃,嚇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嚴重懷疑那貨會不會是王小紅失散多年的胞姐,那我見猶憐的小模樣,那血脈噴張的三圍尺寸,看一眼死一次。
老媽用幽怨的眸子看著我,良久一聲嘆息︰「哎,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你倆本來就不合適嘛,哎……」後來在電話里听邱楠說,蘇曼婷已經好幾天沒去上課了。
邱楠的鄙視並沒有影響我投入到碼字大軍中的熱忱,只是之後的N長N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過過稿。
有時候想想,我真他媽的忘恩負義,在鼓浪嶼說過的話,激動了兩個晚上便忘到了爪哇國,不及宴歡萬分之一的投入。
宴歡撇過臉瞪著我︰「我現在是你男朋友,你腦子又進水了?」
靠!干的是同樣的勾當,怎麼他的冠冕堂皇,我的齷齪至極?
下次和宴歡單獨在一起時,不由自主地說了句︰「其實,蘇曼婷挺好的,不是誰都有福氣遇到對自己死心塌地的人……」
我只能說,這貨憂傷的樣子跟年洲的胞弟似的,我為了忘記年洲而開展的悲傷之旅把他帶來算是失策到了極致!
不過,這貌似是個很不錯的主意,我立馬舉起了雙手雙腳贊成。
我選在一個天氣晴朗的周末提著老爸老媽愛吃的各色糕點回家了,找準時機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將在學校的郁郁不得志講述得淋灕盡致,最後道出重點︰「我想提前實習……」
我恍然大悟,接著一陣傻笑︰「呵呵,是哦……」
宴歡看著涌到岸上的水花,突然轉過臉極其鄭重地對我說︰「路小笙,你上次生日不是許願在二十二歲結束之前有位王子將你拽到愛河里去麼?我想了想,咱倆這樣優秀的年輕男女,蹉跎青春在等人這件傻事上就太不應該了,這樣吧,我繼續等我的蘇蕾,你繼續等你的年洲,不過不再孤孤單單地等了,咱倆做個伴兒一起等吧。」
于是,在老爸的一番松動之下,我成功辦理了提前實習手續,進了一家雜志社當編輯,成天對著一郵箱的言情稿件哭天抹淚。
我原本以為蘇曼婷會跑來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例如︰死鬼!你怎麼對不起我?我要殺你全家!之類的苦情加暴力言論,卻久久不見動靜。
我拉過他的手︰「別想了,哪天她想通了,自然會回來的,你那麼好,喜歡你的人那麼多,實在不行,蘇曼婷也不錯嘛。」
在對待寫作這件事情上,我發揚了愛慕年洲的韌性,一如既往地描寫著我心目中美好的愛情故事。
他說,什麼時候有機會他想介紹個朋友給我認識,我們一定很談得來。
短暫而漫長的四個月,我和宴歡,邱楠過得格外忙碌,先說我吧。
邱楠悄悄告訴我︰「蘇曼婷說了,她不勉強宴歡做她男朋友,只要能呆在他身邊八個月就行。」
宴歡像是沒听到蘇曼婷的名字,他略微錯愕了一下,大概是想不到我會看穿他的心事。
最後一咬牙,我親自動手按照雜志風格修改起來,邱楠曲折離奇的故事架構,加上我唯美煽情的筆鋒,阿彌陀佛,居然過稿了。
我撇撇嘴︰「我除了拿東西什麼都不會。」
多麼卑微的小心願吶,我一聲嘆息。
那樣激動人心的人生時刻,我們同時拿出手機更新了簽名。
我把稿費悉數給了邱楠,邱楠拿到樣刊時,一臉黑線︰「靠!這樣刀光劍影血氣剛陽的故事,怎麼被你們改得娘里娘氣的了?」
大概一個星期後,邱楠又在電話里提起她,那位痴情女子前幾天在教室里突然暈倒了,那天他見到蘇錦成去學校幫她辦休學手續,看樣子比較嚴重。
宴歡說,慌什麼,花開了,自然會帶你來看的。
有時,我也會登陸子非魚的賬號,跟熱戀當中的年洲開著飽含熱淚的玩笑。
我錯愕地看著他,說實話,沒听懂。
有邱楠那個BT的叮囑︰哎,我只能提醒一句,未免意外懷孕帶來的困擾,要做好安全措施哦……
有時我會將我和宴歡的相遇理解為宿命,他等不到蘇蕾,我等不到年洲,我們深知彼此心里的苦,所以我們惺惺相惜。
有無良高中同學的吐槽︰你倆裝毛線啊?孩子都整沒過還裝得跟金童玉女似的。
我十分謙虛地嘻嘻一笑,表示小意思啦,你那點破事,我了如指掌!
我輕嘆了一聲,想起了那簇沉默而執拗的風信子。
我心里一聲輕嘆,原來他知道路小笙還活著。
那段時間,邱楠成為我和學校之間的堅固橋梁,每次通電話,聊完她小說的進展,接下來就要開始聊八卦了。
瞬間,我們收到了無數條回復。
不過,見老媽為此試圖妥協的態度,我干脆認了,滿臉棄婦的小憂傷伏在她的膝上抽泣不止︰「媽……嗚嗚……我再也不想去學校了,你們就幫我安排提前實習吧……嗚嗚……」
宴歡嫌棄地白了我一眼︰「怎麼這樣笨!我們談戀愛吧,我做你男朋友,陪你等年洲,等年洲回心轉意或者你勾搭上另一個了,我功成身退;你做我女朋友,陪我等蘇蕾,等蘇蕾回到我身邊了,你就滾蛋,怎麼樣?」
宴歡說︰「你呆在我旁邊就行。」
我瞥著他的側臉,不自覺眼淚掉了下來。
我從來都知道,我的療傷之旅失敗了,我非但沒有忘記年洲,反而在看到宴歡篤定的側臉時會條件反射地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