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隔世。
我沒來得及感受到子彈穿過背脊時慘絕人寰的疼痛,身體已經被蘇錦成重重推去了一邊。
那一刻,蘇錦成右側胸膛里滾燙的血液濺到了我的臉上,令我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啊!」
「你先回去吧……」他的聲音微弱,艱難地側過臉去不再看我。
邱楠在電話那頭頓了好一會兒︰「我立場不堅定麼?我由始至終都不希望你跟宴歡在一起啊,你有理會過我的感受嗎?」推裂不一。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快走!」
得到路易入獄的消息是在一周後,老媽給我打來電話,哭得撕心裂肺︰「路易怎麼會走私毒品呢?怎麼會呢?路易是個好孩子啊,他怎麼會走私毒品呢?」
「而且,姓蔣的至今生死不明,你敢賭麼?」
林傳志在我肩上拍了拍,聲音柔和了下來︰「雖然我沒看出你有什麼好,可我這外甥是死心塌地的喜歡你。兩年前,曼婷病情惡化,為了讓她活下去,這個傻瓜背著我帶曼婷去做了心髒匹配檢查,很難得的,他的心髒和曼婷的匹配,可後來他遇到了你,便開始猶豫了,其實,不去醫院也是他的意思,他對你,對這個世界太過失望,現在,他唯一的心願就是死前將心髒移植到曼婷身上。」
當我再次睜開眼楮時,看到的第一張臉居然是王小紅的,她的眼楮紅腫得不忍觀瞻,見我醒來,拉過我的手再次大哭起來︰「怎麼辦?你們要救救路易啊……」
她還說,或許在別人眼里,像她爸這種不顧妻女的賭徒死有余辜,有時候她也這樣想,甚至恨不得親手給他喂下安眠藥,從此她也解月兌了,不必干那樣下賤的工作,不必被高利貸追得東躲西臧。
我多麼希望這個時候他會如電視劇里調皮的男主角一樣嘻嘻地大笑起來,嗖地扯掉胸口涂著番茄汁的繃帶,沖我得意地叫囂︰路小笙,這可是你說的!反悔的是豬!
「我不!」我固執地掰過他的臉。
我沒有想到,我們苦苦掩藏的隔閡會在這個時候爆*發。
很久之後,王小紅在一次探監後來找我,把她那天對路易講的事情原原本本對我講了一遍,我看著她嬌美的臉龐,柔弱的身體,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臉上,末了,只剩下無邊無際地哭泣。
王小紅說,這輩子都是她對不起路易,他是那麼單純,真誠地相信每一個人,卻始終不知道,其實初二那年,她懷的孩子是他所謂的小弟卷毛的,是他將她騙了出去,在她的飲料里下了藥,可這些,她都不敢告訴路易。
蘇錦成看著我又哭又笑的臉,久久沉默不語,只是一味地注視著,沉默著,接著又咳嗽了兩聲︰「幫我打電話喊我舅舅來。」
帶頭的男人跟她說,只要她配合演場戲,那筆賭債一筆勾銷。
可她想不到,對方的用心那樣惡毒,一早設計了圈套讓她爸爸欠下賭場的錢。
我的心陣陣刺痛著,邱楠,怎麼辦啊?我們之間已經有裂痕了,怎麼辦啊?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我想著邱楠的臉,嗚嗚地哭了︰「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我們說過,要一輩子做最好的朋友啊,你,我,還有宴歡,我們要一輩子好下去啊……」
是誰說過,如果此刻你正沉浸在無與倫比的幸福之中,那麼,痛苦已經離你不遠了。
後來她才知道,路易無意間發現了蘇勇震走私毒品的秘密,為了他們母子的安全,他不能貿然離開,更不能四處聲張。
我傻了,怔怔地立在那里,心中一陣澎湃,眼淚決堤而出。
身邊響起了微弱的咳嗽聲,我連忙止住了哭泣,訝異地看著蘇錦成,他正努力睜開眼楮,強烈的白熾燈令他頭暈目眩。
可當賭場的人將他的身體架在鋒利的絞肉機上,她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了。
那個過程太過可怕,一如心靈的煉獄,我多怕,怕等不到他舅舅趕到,他就會在我的懷里停止了呼吸。
這個時候,林傳志剛好進來,看到我倆淚眼相望的樣子,稍稍愣了一下,略帶玩笑地沖蘇錦成說︰「醒了?放心吧,用不著生離死別了,姓蔣的沒死,怕被連累,連夜逃去美國了。」
他向他保證過,將這個秘密爛在肚子里,絕對不說出去,蘇震勇也沒有為難他什麼。
終于,她先開口了︰「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的……」
老媽來來回回就這兩句話,蘇錦成大喊著我的名字,可我已經听不見了,暈眩,天地倒置的暈眩,我就那樣倒在了他的懷里。
姓蔣的再次將槍口對向我,蘇錦成什麼時候從腰間扒下一把匕首,忍著胸口致命的疼痛,精準而有力地擲向了那混蛋的胸口。
「我叫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他睡得很沉很沉,像是永遠都醒不過來般靜謐。
我坐在床邊,靜靜看著他的臉,內疚和疼惜洶涌而至,眼淚不能自已地滑下來,嘴里喃喃地胡說八道著︰「你死吧,你就死吧,沒見過比你更蠢更混蛋的人!不就是拒絕了你的求婚嗎?這樣就對我失望了?你要是敢死,我就把宴歡搶回來,讓你的寶貝妹妹一輩子孤苦伶仃……嗚嗚嗚……」
王小紅告訴我,其實,她跟制作人回家那天,麗麗給路易打的那通電話是她安排的,為了讓路易同情她,可憐她,心甘情願為她爸背下那八十萬的債。
林傳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作為他的舅舅,我當然不希望他這樣做,更何況,誰能保證移植手術一定會成功呢?哎,如果他醒了,你就勸勸他吧……」
我認真听著他說的每一個字,腦袋轟轟作響。
林傳志看著我,露出會心的笑,我面紅耳赤得無地自容,只能滿頭黑線地怒視著眼下得志的小人。
「他私藏槍*支的事情你知道吧?如果送醫院,這件事情就會被牽出來。」林傳志的冷靜令我心中說不出的氣憤︰去你大爺的!坐牢總比沒命強啊!
我連忙對她說︰「不是,不是,呵呵,他醒了,他醒了……」
長街隱秘的角落,我抱著他漸漸失去血色的臉,無助地哭泣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撥打他舅舅林傳志的電話。
「……你不要死好不好?你不是才說要跟我結婚嗎?有種你就醒過來,我立馬嫁給你!」
「我們結婚吧,我發誓,永遠陪在你身邊,這次是真的……」
路易的淚水涓涓而下,他哽咽著對我說︰「替我照顧爸媽,我媽,照顧王小紅,替她介紹個不錯的男人,讓她好好嫁人吧。」
我的腦子已經一團亂麻,電話那頭也是久久的沉默。
糊涂的路易,居然答應了他的要求,正是因為如此,蘇勇震堅持要將蘇曼婷嫁給他,讓這個講義氣而又知恩圖報的義子永遠為他所用。
「你!大姑娘家的怎麼臉皮這麼厚?」
昨晚,我趁姓蔣的倒了下去,扛著一身鮮血的蘇錦成一步一步爬出了賭場的地下室,月復部鑽心的疼痛因為面對死亡而消失殆盡。
我沒有告訴他,前不久我去看望他媽媽,她拉著我哭了很久很久,她說她對不起路易,她一開始就發現蘇勇震在干些非法的勾當,可她不敢說,她沒有想到,蘇震勇會用她為威脅路易認罪,如果她一早不貪圖富貴而是帶著路易離開,就不會發生那些事情了。
我接著說︰「易露現在跟你媽一起住在一間公寓里,易露對她很好,拿她當親媽一樣孝敬。」
看著他活生生的,微微慍怒的臉,我的眼淚幸福地掉了下來,我捧著他蒼白的臉,情不自禁地去親吻他的唇。
第一次,我看到他眼角的絲絲淚跡,他深深注視著我的眼楮,滿是傷感與無奈。
我知道,那個時候,路易已經不肯見她了,當我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他的憔悴令我痛心。
邱楠听我抽抽搭搭地講完事情的經過,深深地嘆了口氣,說你倆怎麼就那麼苦逼呢?怎麼每次淨整些狗血橋段呢?
我無語。
那天晚上,邱楠給我打來電話,說年洲上午就醒過來了,傷勢沒有大礙了,又問我蘇錦成這邊怎麼樣,我難得收起來的淚水又爆棚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真正愛的人是他,是他呀!我怎麼忍心仗著他對我的包容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
昨晚,看著蘇曼婷幸福地戴上訂婚戒指,他眼中的痛苦和不忍竟是因為他正默默籌謀著用自己的生命換得妹妹的幸福?
可當他為她爸的賭債向蘇勇震求情時,他果斷地要求路易加入他的走私行列,因為他是殘疾人,交易的時候不容易引起警察注意。
路易對著我苦笑︰「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確走私過毒品,否則,我哪來的八十萬?」
蘇錦成,我發誓再也不會搖擺不定了,我發誓一輩子跟定你了,你醒醒啊……
我突然一陣無名火涌起︰「邱楠!你到底希望老子跟誰在一起啊啊?你他媽能立場堅定點麼?」
蘇錦成瞬間一掃陰霾,滿臉欣喜與振奮,恢復一貫的油腔滑調︰「咦?剛剛是不是有人向我求婚來著?」
「你撒謊!」我大喊。
路易對我露出祝福的笑意︰「別哭,就要當新娘子了,別哭……」
在我悉心照顧蘇錦成的那段時光里,我天真地以為一切已經塵埃落定,眼前的男子令我重重放下了曾經愛得撕心裂肺的年洲,從此,故事的結局便是王子和公主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邱楠接著說︰「路小笙,你正好趁現在想清楚吧,年洲為你擋了一刀,對你那點小心思全暴露了,如果你現在找他好好談談,說不定……」
我听話地連忙照辦,打完電話,我花痴般盯著他看,生怕錯過了一眼,就再也看不到了。
那家賭場的老板,就是路易的義父,蘇勇震。
清晨的第一束光線從窗口射進了這間爛尾樓里的小平房。
我真傻,為什麼要等到這一刻才看懂自己的心呢?
可人生沒有配備的遙控器,否則,我會將我的一生在與他相擁的那一刻摁下暫停。
「那送醫院啊?為什麼要呆在這里?」我近乎大叫。zVXC。
林傳志出去了,簡陋的小屋里只剩下我和他。
「我說不出口,你自己說!」我負氣離開,再回過頭時,只看到他落魄孤單的背影,一如那年車站里,他隱沒在人潮中的孤單。
可一切卻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幻想。
我的眼淚翻滾而出,直直地注視著他︰「為什麼?蘇錦成全都告訴我了,他揭發的是他爸爸,你為什麼要站出來攬下了一切?」
林傳志嘆了口氣,輕聲告訴我,子彈已經取出來了,現在,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他的命了。
我告訴他,世紀鳴風兩張王牌,一個結婚了,一個失蹤了,連赫想到了王小紅,拼了命地包裝她,她改了藝名,叫易露。
滾燙的淚水點點滴滴落在他的臉上,滑過耳際和脖頸,絲絲灌溉著他冰冷的身體……
此時的蘇錦成正悄無聲息地躺在一張木板床上,呼吸微弱,臉色蒼白,胸口厚重的紗布難掩殷紅的血跡。
我愣了。
她說她沒辦法,她爸欠下賭場的錢,再不還會沒命的。
路易,我可憐的哥哥,當我去監獄看他時,他的臉明顯瘦了一圈。
我絕望的淚水滾滾而下,完了,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我多希望這個笨蛋告訴我他是被逼的,他是清白的︰「你怎麼這麼傻?除了王小紅,你就沒有為爸媽,為我想過嗎?你在監獄的這二十五年,我們要怎麼活啊?」
「喂?喂?小笙?」邱楠在電話那頭焦急地叫了起來,「你他媽不是又暈了吧?喂?」
那個時候,她憑什麼拒絕?
我對路易說,你媽很想你,我們的爸媽,還有我,也很想你。忘了說了,那年的五一,蘇錦成帶著我又去了一趟麗江。
就在那條昔日的石板路上,他向我求婚了,伴著夕陽的余暉,他把戒指戴到了我的手上︰「這輩子,我們不要再辜負彼此了。」
我哭著點頭應允,那天的夕陽如彩虹一般絢爛,如春陽一般溫暖,我們緊緊擁抱著彼此,幸福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