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蘇徵關上筆記本之後抓起放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然後起身走到另外一角的小吧台給自己倒了一杯無酒精的香檳酒走到沙發上坐下來。
不過與其說他是在坐著不如說他是把自己給扔進了沙發里,毫無形象可言,彎著唇角垂下眸子,擋住了深邃的黑瞳中的情緒,可是卻紓解不了自己的心煩意亂。
今天重提舊事之後他總是不由自主的就讓想起來那一晚,那天他的每一個選擇。
而全部都攤開了說明了,君慈居然這次听完了之後沒有怎麼抱怨,也沒說什麼吐槽,只是靜靜的沉靜在自己的思緒里,讓他模不準他的情緒,也不懂她的心情,一顆心反而跟著有些惴惴不安。
雖然孟軒的那通電話的意思還是說的比較隱晦,但是他多少能明白他心中的急迫心情,感情受創後療傷的最好方法自然是再談一次戀愛,他應該是這樣想的吧?
孟軒覺得他是那個合適的人選,可是……
這的確有點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了,什麼時候他也會這麼優柔寡斷了?
他想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香檳杯,然後舀出來手機撥了君微的電話,雖然他的確不想跟這人打交道,但是有些事情他覺得還是有必要說清楚的。
電話很快被接通,這個時間點顯然不是那位病人能放心入眠的時間,文家的事情他在跟進,但是更多的壓力還是在君微的身上。
「蘇徵。」電話中傳出來冷漠疏離的相當明顯的聲音。
明白自己並不是受歡迎的對象,可是蘇徵一點也沒有自覺的笑了一下說︰「這個時間別告訴我打擾了你的休息。」
「我覺得你找我應該不是來說這種廢話的。」君微的視線並沒有從面前的屏幕上轉開,眼鏡下他一雙眼楮冷靜的堪稱可怕,不是沒有情緒的平靜,而是沒有任何「人」的情緒波動。
「那老子就直接說——」
他的話很快被打斷,彼方傳來顯然不悅到了極點的指責聲︰「蘇徵,你剛剛說你是誰的老子?」君微對這樣的稱呼非常不滿,盡管如此,他的聲音還是和剛剛沒有任何區別。
像是一個機器。
蘇徵輕笑了一下,「會指責我是因為還是會在意?如果你要在這個稱呼方面繼續跟我深究下去的話我有的是時間奉陪,但你確定要這麼做?」
「我要的只是你把嘴巴給我放干淨一點。」君微的右手輕輕敲了兩下鍵盤,視線隨著文字從上到下移動著。
「我找你只有一件事,我已經懶得照顧你們一家人的心情了,你的身世我家老頭子怎麼處理是他的事情,但是我只留下幾天的時間給你們,到時候你們不說我也會讓她知道。」
比起來君慈的心里可能永遠都有一個君微的影子,他寧可徹底敲碎君慈的那顆心,然後再把自己的那一顆給她。
這樣小心翼翼的游戲他玩夠了,看煩了,更是懶得奉陪。
剛剛還一直冷靜理智的男人突然怒吼了一聲︰「蘇徵,你想死嗎?」
蘇徵輕哼了一聲回去,嘲笑之意再明顯不過︰「你又想讓我怎麼死呢,我的哥哥?是這個稱呼吧,你的事情還想讓誰給你收拾這個攤子?那女人今天還在問我你和解憂是不是真的能幸福,听到沒,幸福!」
他覺得這事兒再嘲諷不過,君微這樣的家伙憑什麼能幸福?最少在君慈得到幸福之前他又憑什麼能得到。
君微輕輕的轉過了椅子,然後起身看著窗外的燈火闌珊,他現在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滋味。
他在不知道自己是蘇徵的異母兄長之前和蘇徵之間的關系雖然也談不上怎樣好,但是兩個人多少也有那麼點彼此欣賞。他被稱為「君家的明日驕陽」而不是太子中的任何一個只因為君家在許多人心中已經慢慢的月兌出了這個圈子。
從商沒什麼不好,但比起軍政又算得了什麼?
蘇徵被譽為太子,被長輩們寄予厚望,但是就是這樣的坦途也被他棄之不顧,反而最後也成了一個商人,追求的是自己的人生。
這一點來說,他的確是欣賞他。
可是等明白這樣一個人變成了自己的弟弟的時候,他的心情又有誰能明白?他的人生一下子就被顛覆了,他這個所謂的養子原來真的是這個家的一個成員,已經記不清楚模樣但還記得他們的殷殷教導的父母原來是自己的養父母……他的養母是他的親生母親,他的養父變成了他的繼父,他喜歡的守護的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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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孟軒一直覺得是有愧對的,雖然這或許並不是他的錯,但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和孟軒兩個人就非常體貼的彼此錯開了許多踫面的機會。
家也不再能被稱呼為家,母親去了國外,妹妹一下子似乎變得非常迷茫……
當什麼都變得一團糟的時候,他能責怪的對象就變成了兩個人,君憂,蘇弦。
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當初君憂和蘇弦兩個人在一起,自己的人生又會是什麼樣子?
像蘇徵那樣?
同樣都在一個圈子里長大他也不是不了解蘇徵的成長過程,他未必有多幸福,可盡管這樣他還是有自己的父親母親……
「君微,我今天是來告訴你並不是來取得你的同意的。」蘇徵听著他良久沒有回復之後說。
他的聲音帶著冷酷,在兩個人心里與其說是把對方當成兄弟,比如說是當成敵人看待。
比起白家兩兄弟之間那點小誤會,他們兩個人之間才是真正的心結已深。
「蘇徵,我保證你如果真的傷害了慈慈,我會讓你死。」冷酷冰寒的聲音並不亞于他的君微現在完全沒了任何平時的輕若微風版的溫和,所謂的儒雅也不知道丟到了什麼田地,話語中的殺氣也沒有絲毫遮掩的意思。
君微啊,從來都是一個出色的獵手,只是他更善于偽裝而已。
蘇徵對自己異母兄弟的威脅絲毫都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冷笑著︰「哦?那就來殺我啊,比起你對我的仇恨,你以為我又想讓你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對他是他的異母哥哥這點的確是沒什麼意見,畢竟是他自己老頭種的因果,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是從情敵的角度來說他當然巴不得他去死。「連一個真相都沒勇氣告訴讓她,你還想在她的心里待多長時間?」
一個是愛上了自己的親哥哥,一個是愛上了自己的親妹妹,真是天大的嘲諷。
君微掛上了電話,在他失控之前。
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將面前的筆記本關上。他現在還在病房里,看著四周一片斑白他的腦海中現在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阻止。
蘇徵,你是真的想把我逼上絕路,也是不打算給自己留任何余地了?
他承認自己的確是不想讓君慈知道真相,當初他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受到的打擊他自己明白,這樣的痛苦還要讓她來體驗一下?她是他最親愛的妹妹,或許這個稱呼永遠不能再改變。
而與此同時蘇徵剛剛放下手機打算把那杯香檳酒一飲而盡的時候就突然听到門口有了響動,他連忙向門口看過去就看到君慈正在門口靜靜的看著他,眼神中沒有任何波動,可是這一瞬蘇徵卻承認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下來。
發生了。
他最想讓它發生但是又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最後讓君慈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居然是自己。
他看著頭發還有些濕潤穿著一身小熊睡衣的君慈最後選擇了鎮定,他放下香檳杯然後走到門口。
君慈看著蘇徵輕輕的向前走了幾步最後在距她一尺遠的時候停下,靜靜的看著她,水潤墨染的眸子格外溫柔。
她這輩子都沒有見過蘇徵就是這樣的他輕輕的將她擁在懷里,然後把自己脖子上的毛巾舀下來幫她擦了下她濕漉漉的頭發,一句話也沒說。
君慈被他牽著出了書房的門,然後被他送到她的那間套房,最後被他安頓在了沙發上。
她看著他像在照顧小孩子一樣舀來電吹風幫她吹著頭發,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有點想笑的沖動,最後扭頭對蘇徵說︰「蘇徵,你在書房里跟爸爸談的也是微微的事情對不對?」
她看著他別開了眼楮,這幾乎也是她第一次發現他這人居然也有主動別開人家視線的時候,然後她又笑了一下。
一切都能解釋了啊,只是這個解釋似乎是來的格外的晚了一點,意外了一點,也的確是有點疼,疼的難受,疼的還是她那個哥哥,也只會是哥哥的人。
君慈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也就不再跟他說什麼,因為她知道他現在的心情也一定不怎麼好受——這家伙剛剛看她的眼神都寫滿了擔心,說真的這還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覺得蘇徵這個家伙或許是真的在意她的。
「頭發快吹干了,等下乖乖去睡?」蘇徵輕輕的說。
她搖搖頭,這個時候睡不著,真的睡不著,在她听到他們兩個都想殺死對方之後她怎麼可能還能睡得著,看著只顧著幫她吹了頭發自己的頭發還有沒干的男人,她大約也能推測的出來他應該是在洗完澡之後又書房加的班。
伸手。
他驚訝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對她的舉動有點不解。
君慈看他這模樣就笑了一下說︰「被蘇太子親自伺候了兩天頭發,我覺得它們都有點受寵若驚了,不給點回禮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然後他平靜的將手中的電吹風遞了過來,輕輕的說︰「慈慈,別笑了。」
君慈頓時僵住,然後听他說︰「笑的很難看所以還是別笑了。」
君慈一下子收斂了笑容,然後靜靜的看著他,然後還是笑了一下——其實我真的不想笑的,真的,可是蘇徵,你知道你現在的表情又是什麼樣子的嗎?認識二十多年我居然從來不知道你會有這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