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三十以為沒有人在家
厲有成看到董家的人現在才出發去醫院,于是在他們家門前停了停,讓道給他們出來,好上路。
「我還以為你已經回家去了呢?」出到門口的董正,看到厲有成停下,他也停了下來,「去哪里來了?」
「去了一趟張芳家,」厲有成一手扯著背包帶,看了一眼董正。此刻,平時主政上上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的董胡聲董支書,正臉色蒼白,雙眼無神的坐在兒子董正和老婆楊喜鳳之間,有氣無力的靠在董正背後哼著,申吟著。連厲有成那里去那里來,也不管不顧了。
「還在這里?」厲有成又問了一句。「正在去呢,」董正說著,放開抓著離合的手,摩托就突突的往前去了。
剛才厲有成去張寡婦張芳家時,特意拖了拖,以為董家的人已經去了醫院,才走了出來。厲有成想不到,剛走到路口,就與他們遇上了。對于張芳家的事,事隔多年,這對舊日鴛鴦,歷經滄桑,厲有成早已心平如水。但當腳一旦踏進那幢由低矮頹廢的幾間瓦房所圍成的小院,心如止水的厲有成又有點心動起來。在小院里,厲有成看不到他的老情人張芳,他的那顆蒼老的心多少有點惆悵。
「張芳,」當時,厲有成在張芳家門口猶豫了一下,輕叫了一聲昔日情婦的名字。厲有成叫了一聲,見沒有人回答,又叫了一聲,還是沒有人理會,「不在家?」厲有成想道,「怎麼又門口洞開呢?個個人都說她們家出了很大的事,沒理由沒有人在家的呀?」想到這,厲有成搔了搔後腦勺,走了進去。張芳家的院子散石泥廊圍成,沒有漿縫的石隙,不是長了青苔,就是生雜蕨,泥地坪坑坑窪窪,也布滿了苔蘚。「雨天不知多滑!」厲有成順著地坪中踏得光溜溜,兩邊長了青苔的小道,走到張芳家的香火廳門前。泥磚瓦木構造的建築,走廊仄仄,門廊斜斜,人丁凋落的香火廳內,雞刨狗扒,東一個窩,西一個坑。沒有被行踏的地方,也和地坪一個樣子,長了青苔。廳中央設了一張八仙桌,八仙桌前,挨著牆放了一條長幾,幾上的一頭堆著香紙炮燭,都蒙了塵,結了絲。八仙桌上一字兒擺了兩行小杯。這兩行杯一共才八個,前頭一行是三個,斟了褐色的茶水,經久不洗,連茶杯邊也染了茶色。後一行是比茶杯又小了一點點的酒杯,酒杯里也斟了酒。落了塵埃的八仙桌上除了茶酒杯,桌的一角還放了一只籮筐,籮筐里是櫃谷後剩下的谷秕。經老鼠拋過的谷秕,散落得桌上、地上到處都是。八仙桌台底下塞了個雞籠,雞籠邊挨著個破舊木水桶,桶里放了禾稈,作了個雞窩。雞窩里有兩個還來不及撿起來的新鮮雞蛋。廳的一邊放了櫃谷用的風櫃,閑置的風櫃,隨便地堆積了些糞箕,竹篾之類的雜物。廳正中貼了幅中堂,泥牆米漿,中堂已經卷落,蟲蛀。
「唉……」厲有成看了看這個破敗的家,搖了搖頭,把背包整了整,背著手,踏著地上雞屎,伸頭往廳里又看了看。這座三頂頭的家,正屋的入門開在廳里頭,要進了廳才能進得屋來。廳的左邊是張芳的房間,右邊是劉鳳的臥室。厲有成進來時,兩間房的門都開著。厲有成先到張芳的房看了看,見沒人,退了出來。厲有成又到劉鳳的臥室望了望,兩條木凳鋪成的木板床上,正躺著劉鳳。
「我還以為沒有人在家哩,」厲有成敲了敲那對敞開著的對開的松木板做成的門,「怎麼不應一聲?」
厲有成站在門口不知是進去的好,還是不進去的好。里面的人雖然仰躺著,可頭扭向著床壁,看不到表情,也不出一聲。听到了厲有成的聲音,那人也只是動了動,過後,又歸于一動不動。厲有成都有點懷疑那人是不是劉鳳。
「唉……!」
厲有成站在門口,想了想,輕輕地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還是慢慢地退了出來。厲有成扶著廳門的門壁,緩緩地抬腳跨過門檻。厲有成在廳門口又站了一會。幾只四處尋食吃的母雞,大概久不看到主人的緣故,餓得慌了罷,竟也圍著厲有成咯咯叫個不停。有一個雞膽包天的家伙,探頭探腦的在厲有成只穿了拖鞋的腳趾上啄了一下。
「去,去。」厲有成把雞用腳踢了踢,撥了撥。厲有成拂拂有雞屎漬的門墩,雙手撐著膝頭蓋,坐了半邊門墩。
「唉,唉!」
坐了一會,厲有成拍拍頭,捋捋頭發,一手抓著門壁,吃力地站起來,蹣跚著小步,走下地坪,回頭又看了看張芳的正廳,廳門口的春聯還在。全年紅的對聯上題了「春夏秋冬行好運,東西南北遇貴人。」橫幅是「幸福」二字。
「好運……,貴人……」
厲有成默默地念了幾次,扯扯背帶,悄悄的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