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熱鬧的時候可以興致勃勃,可到了獨處的時候,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會一瞬間涌現出來。
和李軒師傅的一番談話,讓他對勝利似乎有了另外一種認識。自己變強是出于外界的強迫,還是發自內心的對武道那個神秘莫測的世界有極其強烈的探知**?這在往後的修煉過程中,是不可忽視的一點。
幾日後的一個早晨,龍溪現身在「武堂樓」以及「藏經樓」之間的人行天階上,靜靜地俯視著學司的動態。
天階連接著兩座大樓,如此巧奪天工,看來御劍學司確實在這些建築上費了一番苦心,不負千年學府的美譽。
天階由紅漆木所制,呈微微的拱形。不知是工匠手巧,還是紅漆木本身的形態,天階上隨處可見被細細雕鏤的痕跡,或花草蟲魚,或人鳥雲霧,栩栩如生。
這里居高臨下的感覺總是那麼誘人,或黃昏,或凌晨,總會聚集不少學徒,談論武學風月,何其瀟灑。
龍溪坐在天階的欄桿上,一只綁著繃帶的腳還蕩在外面,手臂撐在膝蓋上,像一座鮮活靜謚的雕像。
高處的風很大,武士袍在風的撫慰下輕柔自如地飛舞,宛如雲氣就在自己周圍一般,愜意舒適。龍溪凝神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事物,更沒有留意朝著他走來的兩個人。
當他們靠近之時,龍溪才本能地轉頭看去,飄逸的長發,靚麗的面容,外加粉色的女性武士長裙,甜美靈動的氣質(當然這是在忽略她的個性之後),再熟悉不過,正是林晴雨。
還有,旁邊一位俊秀的男生,是「靈劍試」四強之一的梁孤意。
龍溪望著眼前體態玲瓏的女孩,靦腆地笑了笑,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林晴雨眼中忽而閃過一絲擔憂,因為這和初次見面時的那種瀟灑大不相同。不過她還是像原來那麼率真地說道︰「直覺。」
林晴雨的回答讓龍溪感到很意外,直覺,多麼奇妙的感覺,這讓他突然回憶起自己在戰斗時那強烈的直覺,和經驗有點類似,興許這就是人類的本能吧!
隨即,龍溪的目光移向她身旁的梁孤意,看兩人如此般配的樣子,龍溪忍著嘴角的疼痛,咧了咧笑道︰
「嘿嘿,晴雨,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混上的?」
林晴雨好心來看望,沒想到這痞子被重創了嘴巴還這麼臭,氣就不打一處出,剛才的擔憂就像屁一樣放掉了。陰險如她,默默走到他旁邊,把手里幾斤重的水果籃子掛到龍溪打滿繃帶的腳上。
「啊……哈……你個瘋丫頭,你是不是有病啊……」
梁孤意見龍溪如此痛苦,趕緊上前把果籃拿走,尷尬地笑道︰「你們兩真是對活寶,傷成這樣了還能如此開懷。」
龍溪搖頭苦笑︰「誰跟她是活寶,小爺認識這瘋丫頭才幾天啊!。」
梁孤意笑道︰「確切地說,比試當天,你昏過去到現在,已經過去六天了。奇怪了,和你同樣受到重擊的陸擒虎學長,在第三天就已經生龍活虎,為何龍溪同窗你……」
龍溪心中也郁悶,除了受到天險的重擊之外,還有魔族術法的後遺癥,「暗黑之力」侵蝕體內,怕是沒有一段時間的調養很難恢復。而龍溪最擔心的是,這將影響接下來的尋找「百草枯」行動。龍溪傻裝咳嗽說道︰
「咳咳咳咳!我,身子骨柔弱不堪,柔弱。你怎麼有空來看我?」
梁孤意回答︰「剛才踫巧遇到晴雨,所以借光過來看望龍溪同窗你,反倒是晴雨這幾天都去醫務室找你,她……」
「嘌∼∼∼」梁孤意話還沒說完,一個巴掌生疼地抽在臉上,溫柔的小手帶著絲絲火辣,竟然是出自旁邊靜若寒蟬的林晴雨之手。
林晴雨毫不顧忌場合,不顧自己身為林氏名門千金小姐的身份,更不顧性別地罵道︰「放屁!本小姐忙得很,哪有時間來看這痞子。早叫他別小看和我大哥齊名的天險,怎麼樣?被修理了吧!」
梁孤意一臉的委屈,模著側臉直搓。暗暗叫苦︰「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反倒是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把龍溪給打蒙了,暗想這女孩到底是哪根經不對頭啊,怎麼說變臉就變臉。可心里還是有一股熱流暖洋洋的涌上來。
梁孤意也是個識相的人,他總算是明白只要不把林晴雨和龍溪放到一起說,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于是見他一臉如沐春風地夸起龍溪來︰
「御劍學司歷屆以來,極少有一年級打入‘靈劍試’最終決戰。據我所知,數百年來不過四人,一般如你這等奇才,日後定會有大成就。你大概不知道,如今整個御劍學司的人都在議論你呢!」
听他這麼一說,龍溪心中壓抑著的不悅瞬間煙消雲散了,嘴角還揚起了一絲微笑。總算自己還是打出了一點名堂,也不枉自己冒死施展了六號「鬼流斬」這等絕技。
不知是為什麼,這個第二次見面的男生,竟然這麼快就排解了自己的煩悶情緒,龍溪逐漸對眼前的這個人感興趣了,問道︰
「听說梁學長你和我同齡,卻是越級升學的對嗎?了不起。真遺憾沒能和你在最終決戰之中過招,不如找個時間切磋一下吧!」
梁孤意苦惱,不知道怎麼推辭。
卻是林晴雨覺得這兩個人聊得很爽,把自己晾在一邊。其實兩人都是有苦說不出啊,兩次提到她都被修理了。听她賭氣不爽地說道︰
「人家自然是比你厲害多了,同樣是參加‘靈劍試’,他和陸學長的比試那才叫名動御劍,堪稱難分難解的高超對戰。結果人家全身而退,而你面臨同樣的對手,卻差點被打成殘廢。你說這豈不是天壤之別。」
龍溪听得出林晴雨這話帶有夸張成分,不過仍是瞪大了眼珠子望著梁孤意,苦笑道︰「看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想不到這麼有能耐。」
其實他卻暗罵︰「吹,最後還不是輸了!」
梁孤意謙虛道︰「哪里,龍溪同窗能夠和陸學長戰斗到那個份上,那才是在下望塵莫及的。」他想想又說道,「對了,什麼時候拿到‘火簾駒’,讓我開開眼吧!」
他們沒發現龍溪在听到「火簾駒」這三個字時,頭猛地抽了一下。過了一會,龍溪才稍帶點結巴地問道︰
「你是說,那場比試,我贏了麼?」
林晴雨會心一笑,好像是自己贏得了一場勝利似的,但嘴上還是冷冰冰地答道︰「是啊!學司最後是宣布你獲勝了。」
龍溪听著自己獲勝的消息,臉一下僵住了,帶著點黯然問道︰
「是誰宣布的?」
梁孤意道︰「是,督戰天險學長。而且也是得到了七位評審一致同意的。」
龍溪還是沒有一絲開懷,過了很久才慢聲慢氣地說著︰
「我沒有贏!輸的人應該是我才對。論實力,我根本不及陸擒虎學長那般深厚,他才應該成為奪冠之人。」
隨即他又想到什麼,向林晴雨急切地問道︰
「告訴我,天險學長現在人在哪兒?」
林晴雨責備道︰「你急什麼,你現在這幅身子,還是好好呆在這兒養傷吧!」
梁孤意同樣是一名武者,他最清楚龍溪此刻的心境,所以攔住林晴雨,笑道︰
「去吧!把你想知道的一切問清楚。這個時候,天險學長應該在‘天極樓’四樓的政要室里面執勤。去找他吧!」
龍溪對著一臉苦悶的林晴雨笑了笑,然後在林晴雨那水汪汪的迷人雙眸的注視下,竟然縱身從二十米高的天階上跳了下去。
龍溪這一跳可把嘴硬心軟的林晴雨嚇壞了,她吃了一驚之後還沒來得及開口,龍溪已經如一顆流星墜落,差不多落到地上了。
落地後的龍溪抬頭望向高處的那個女孩,超乎常人的視力能夠清晰地看到那個因驚嚇而濕了眼眶,兩唇翻白的女孩正靠在天階的欄桿上擔憂地望著自己。
龍溪僅是望了一眼,沒有多余的表情,甩一甩武士袍,轉身向「天極樓」揚長走去。
林晴雨濕潤的眼簾里依稀映照著那個帶著幾分孤傲的背影,他的心,就不在殘存哪怕一絲溫柔?眼前的那個少年,仿佛就是為了戰斗而生的,也是為了戰斗才出現到這里的吧!
林晴雨神情之中帶有幾分不舍,好像有許多話,沒說完。
如今是正直早上,學徒們都在「演武樓」上課,寬闊的廣場只有龍溪孤獨的身影,像一只蝸牛一般拄著拐杖一顛一簸地走向「天極樓」。剛才跳下去的氣勢完全不見了。
梁孤意和林晴雨站在欄桿旁邊望去,林晴雨望著那個不會令人憐惜的背影,喃喃地問道︰
「孤意……學長……我可以叫你孤意嗎?」
梁孤意輕微笑道︰「當然可以。」
林晴雨問道︰「為什麼不告訴龍溪,陸擒虎學長他……」
梁孤意擺手說道︰「晴雨,你還不懂武者的心,他要的從來就不是結果,而是整個的由始至終啊!」
林晴雨帶著點哀傷道︰「孤意,也許你不知道,李軒師傅昨天告訴我,龍溪好像背負著沉重的使命。我從沒想過,他的那副嘻嘻哈哈的痞子樣背後,還有那麼多的包袱。」
梁孤意看著林晴雨那泛著水珠的眼眸,明白了這個女孩對龍溪的心意,笑道︰
「恩,雖然我不知道他的經歷,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已經清楚他的為人了。他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這點已經告訴我,那就是龍溪。」
可林晴雨卻突然抽咽著說道︰「可是……可是你不覺得,他的身影已經有些孤單了嗎?有哪個走上絕境武途的人,是能夠善終的?」
這話道出了武者的悲涼,想要清心寡欲,必然平凡無奇,想要成就巔峰,必然走向絕境。
梁孤意安慰道︰「放心吧!戰斗是每個強者的渴望,也許你不能夠體會龍溪的感受,但是與他站在同一水平線上的我,卻能夠清楚地體會戰斗的樂趣,渴望成為強者的人,又豈會孤獨?與強者為敵,也與強者為友。」
說著,梁孤意也將目光投向那個遠去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