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不石道︰「你可是要那柄‘蛇翼劍’麼?那劍又重又長,實是不太好用,不如我讓人去鑄一柄適合公主佩戴的寶劍,比厲虎的劍更加鋒銳漂亮,相贈于公主千歲如何?」
朱徽嬋先前向厲虎討劍,本也是一時興起,更有幾分賭氣的意味,而「蛇翼劍」又重又長她已是深有體會,華不石此言甚對她的胃口,當下道︰「你可是說真的麼?你鑄的劍一定要比牛魔王的劍更好才行!」
華不石道︰「在下自無虛言,公主若不相信,我們可擊掌為誓.」
朱徽嬋果然伸出手掌,與華不石對擊了三下,算是誓約已成。
朱徽嬋的俏臉之上終于露出滿意之色,對厲虎道︰「本公主很快就有比你好的劍了,哼,看你還有甚麼了不起!」
她又轉過頭對華不石一笑,道︰「別人都說‘惡狗公子’是個大壞蛋,在我看嘛,你的為人倒還算是不錯!」
華不石道︰「公主千歲明鑒,江湖上的傳言都是別人造謠,完全不能相信,在下本來就是大好人。」
太子和公主從灤河乘船月兌出,施青竹和胡蠻寨中的各方勢力必已發覺,城外的幾路官軍人馬說不定也得到了消息,此時或許已經集結起人馬追蹤而來,所以喜峰口也不是久留之地。
華不石,楊嗣昌與同行而來的鐘百隆夫婦見過面,略作敘談之後,人馬在盧龍塞內僅只休整了一個時辰,便即開拔出發。
听說要送太子和公主從關外繞行返回京師,鐘百隆自是頗感吃驚,但卻並未提出異議。對于朝廷之中的黨爭內幕,鐘百隆這等商人並不清楚,而如今往南的通道被「黑風旗」和「虎憨兔部」的人馬阻擋也是可料想到之事,出關似乎已別無選擇。
「百隆行」的弟子乘舟從胡蠻寨出行,並沒有座騎,但華不石早已準備好了數百匹駿馬,足夠他們騎乘。
此番出關,除了華不石的兩百大羆部,「百隆行」一行三百余名弟子,余爵亦會率領麾下三百名騎兵隨行,這些人馬已不算少,只要不遭遇到滿清的大軍,護送太子和公主通過關外三百里的路程,應當是綽綽有余了。
喜峰口連接著縱貫遼東的「七老圖山」的余脈,關外便是一片崇山峻嶺,道路甚是狹窄難行。好在此時正值初夏,氣候宜人,若是在寒冬時節大雪封山,在這崎嶇的山道上行走,便是有馬匹想必也無法騎乘。
這一路行軍,眾人皆是小心謹慎,余爵派遣騎兵斥候在前開道,探查周遭的狀況,以防被人埋伏突襲。
到黃昏時分,隊伍已經前行了百余里地,並沒有任何意外發生,鐘百隆等人原本頗為緊張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下來。行至了天黑時,楊嗣昌吩咐尋找一處地勢上佳的坡地扎營歇息。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人馬拔營啟程,繼續向西而行。
到了晌午,又走了七八十里地,加上昨日所行,已經走過了大半的路程,如果順利的話,今日晚間想必就能抵達白馬關。
卻在此時,一名官軍斥候騎馬從前方飛馳過來,向余爵報道︰「稟告將軍,前方洪水漫延,把道路淹沒了!」
余爵皺眉道︰「哪里來的洪水?情形如何?」
那斥候道︰「應當是從黑河上發來的大水,前方道路低窪,有數里路面被淹沒,最深處約有五六尺。」
五六尺的水深,座騎和人等即便能勉強游過去,太子和公主所乘的車駕卻是肯定難以通過的。
余爵轉身對楊嗣昌道︰「丈夫,我們隨軍未攜帶搭橋的工具,只怕必須要繞道而行了。」
楊嗣昌曾經在北境駐守多年,對于關外的地形頗為了解,此番出關所走的路徑便是他事先選定的,此時卻低頭沉吟,一時沒有開口。
一旁的華不石問道︰「嗣昌兄可是有甚麼難處麼?」
楊嗣昌道︰「我原本所選的乃是最為安全的一條路,沿途既無較大規模的胡人部落,也沒有利于埋伏的險要地勢。現在前路被阻,繞行就得經過虎什山,有山左和山右兩條路可行,要走哪一條卻還須得斟酌。」
華不石道︰「哦?不知那這兩條路徑有甚麼分別?」
楊嗣昌道︰「山右的道路較近,但要經過光吉剌、納坦兩個女真人的部落,而山左的路要遠上三十里地,沿路無人居住,卻須得通過一處名為‘馬肺峽’的山谷,地勢頗為險峻。」
余爵道︰「以學生之見,咱們就走山右那條較近的道路,以我們這些人馬的實力,便是那些女真族部落攔截,也無須懼怕。」
楊嗣昌道︰「那些部落雖殊不可懼,但如若有人事先料到了我們送太子出關,要布置埋伏時,想必也多會判斷我們要走山右的這條路徑。」
余爵神色一動,道︰「丈夫莫非懷疑前方阻路的洪水,是有人故意造成?」
楊嗣昌道︰「眼下五月之初,正是雨水較多的時節,遇到洪水倒不足為奇,不過卻也不能完全排除人為的可能。」
他略一思量,道︰「余將軍,你命斥候前行五十里,分兩路對虎什山左和山右兩條道路都探查一番。」
探路雖然須得耗費一些時間,但如今既在敵方的地域之上,且送太子回京關系重大,不容有失,楊嗣昌寧可慢些,也以小心謹慎為上。
余爵立刻傳下了命令,半個時辰之後,兩路探馬陸續回報。山左一路的斥候沒有任何發現,而山右沿路的女真族部落中,卻似有人馬集結的跡象,只是那些部落周圍有弓箭守衛,斥候不通靠近,到底有多少兵馬也看不真切。
余爵听了稟報,眼眸轉了兩轉,說道︰「這關外的地形山高林密,掩藏兵馬十分容易,對方若真要設伏,因當不至于這般容易就被探知,他們暴露出人馬集結之象,定然是有意而為,想嚇阻我們不敢走山右的道路,以便在山左伏擊。我看咱們偏走山右,定能讓對方大出意料之外。」
楊嗣昌卻搖了搖頭,道︰「余將軍應當讀過三國,可記得曹操敗走華容道的故事?」
「三國演義」中,曹操在赤壁大敗之後,攜殘兵逃回許昌,有一大一小兩條道路可行,關羽依照著軍師諸葛亮的計謀,在小路上燃燒柴草放出烽煙,引得曹操選擇小路而行,果然在華容小道上堵截住了曹軍。
余爵一愕,道︰「丈夫之意,是說對方此舉,只為引誘咱們走山右的道路?」
楊嗣昌道︰「不錯,所謂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對方的智謀不弱,想要當諸葛孔明,可惜我卻不會學那曹操!我們走山左的道路,便能讓對方的一番布置盡皆白費。」
他說著卻轉向了華不石,道︰「不知華少爺可有高見?」
楊嗣昌精通兵法,智謀見識都強于他的學生余爵,但經過當年豫境的戰事,他也素知華不石才智不弱,是以才有此一問。
華不石想了想,卻微微一笑,道︰「兵法之中的虛實本無定論,所憑的只有直覺,既然嗣昌兄認為對方會在山右設伏,那咱們就走山左好了。」
見華不石亦是贊同,楊嗣昌再無疑慮,道︰「余爵,傳令隊伍轉向西南,我們走虎什山左!」
虎什山是一座高大的石山,山左是一條兩丈寬窄的石徑,雖不如先前他們所走的大道寬闊,馬隊通行卻也頗為順暢。半個時辰之後,眾人已行入到了一座峽谷之中,正是先前楊嗣昌說過的「馬肺峽」。
對「馬肺峽」楊嗣昌亦只從地圖上得知,以往從未曾來過此地,此時數百人馬開進峽谷,但見兩旁山巒疊嶂,坡上是大片的森林,而前方的道路彎曲蜿蜒,看不到盡頭。
余爵道︰「此地的山林如此茂密,倘若有兵馬潛伏其中,我等定難發覺。」
楊嗣昌道︰「不錯,此處的地勢確是險要。傳令隊伍加快速度,盡快通過此峽!」
命令迅速傳下,各隊人馬縱馬疾馳,拉著太子和公主的馬車亦是顧不上山道顛簸不平,揮鞭打馬全速行駛。
越往前走,山峽就逾是狹窄,但馳出數里地之後,前方卻豁然開朗,就在馬肺谷的月復地之內,竟然有著一大片的開闊地帶。
這片空地的一側是虎什山的百丈石壁,另一側則是一道山坡,坡上長滿了樹木,兩側相距足有百丈,當間頗為平坦,地面上盡是沙礫和石塊。
或許古時這里曾經是一處河灘,干涸之後方才會出現了這等地形。
「停!」余爵忽然大聲喝令道。
余爵喊停的原因,是因為就在隊伍的前方,赫然有五個人阻在了道路中間。厲虎亦是騎著馬走在前隊,見到這五人時,心頭倏然一凜。
在這五人當中,他識得兩人,披著一身翠綠色披風的女子正是施青竹,而穿著灰布衫短,手持門板一般巨刃的丑漢則是葛力。
這兩人站在略後的位置,好似部屬一般,在他們身前的一位年約四旬,面如冠玉的秀士,一身寬大的白綢長袍,足踏絲履,手中拿著一把紙扇,在當間悠然而立,看情形他才是為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