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幾年後華不石治愈了「乾元絕脈」之癥,再想要重建門派也無可能,因為無生老魔定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孟無命瞪著眼道︰「一個‘惡狗門’在你心中難道如此重要,比你的性命還要緊麼,」
華不石垂目道︰「不錯……請師父成全……」
孟無命道︰「不行,老夫絕不會給你施‘回天針法’,你老老實實臥床養病,不準胡思亂想,」
華不石道︰「若師父不肯施術,我只好去服其它的藥物,即便沒有‘回天針’的百日之效,強撐個三五十天也應當能夠做得到,」
「你,」孟無命氣得吹胡瞪眼,他自是知道華不石所說的其它藥物,亦是能在短期之內激發潛能的藥,若真的服了,他的壽命只會更短。
珍娘哽咽道︰「少爺你莫要如此固執,門派沒了就沒了,報不了仇也沒有關系,中土大陸上如果沒有容身之地,咱們還可以到大倉島去,或者出海遠航到其它國度去,只要你能好好地活著就比甚麼都強,相信你爹爹在天有靈,也定是這麼想的,」
華不石望著珍娘滿是淚痕的臉,緩緩道︰「珍姨,你不要傷心,此事我已經有了決定,並不僅為給爹爹報仇,這本就是我的理想,是我賠上了性命也要做的事,若就此放棄‘惡狗門’,讓魔道肆虐江湖,任意殺戮,我就是活到了一百歲,也只是苟且偷生而已,沒有任何意義,」
他的聲音雖然虛弱,但語氣卻是斬金截鐵,堅決之極。
珍娘道︰「你怎麼就不為愛你的人想一想,紅珠嫁給你這麼多年,如今她的大哥也被魔道所害,你就忍心扔下她一人孤苦伶仃不管不顧,還有蘭兒小姐,你可想過她會有多麼傷心,」
海大山,嚴震北隨著華天雄一行從舞陽前往京城,遇襲之時都未能逃得性命,如今海紅珠在這世上已經再沒有別的親人了。
華不石道︰「當年海老拳師之死也是因我而起,我實在太對不起紅珠,今後還請珍姨多多照顧她,讓她能富貴平安地過日子,也算替我補償一二,至于蘭兒小姐,幸好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成婚,回頭我自會與她解釋,讓她先回大倉島,日後再另尋佳偶,把我忘了,」
這位大少爺先前一直面色平靜,說出此話時,眼眶也不免有些泛紅。
此時卻听得屋門外傳來了「咯」地一聲輕響,孟無命轉頭道︰「誰在外面,」
屋門推開,站在門外的女子,正是司馬如蘭。
先前孟無命把「惡狗門」的眾人趕出房去,吩咐司馬如蘭和海紅珠去抓藥熬藥,這座宅院的對門便有藥鋪,司馬如蘭拿到藥方,片刻之間就抓回了藥,給海紅珠拿到了後廚去煎。
這七日華不石昏迷不醒,司馬如蘭衣不解帶,日日都陪在床前,今日他剛剛蘇醒,她心中歡喜,卻又放心不下,于是轉了回來,只因害怕孟醫聖責怪,她不敢直接進門,就悄悄地站在門邊,聆听屋里的動靜。
以司馬如蘭的輕功,站在門邊本是全無聲息,不會被屋內的人發覺,但听到華不石決定要以「回天針」秘術激發潛能縮短壽命時,她已然難過之極,又听這位大少爺說要讓她回大倉島另尋佳偶,司馬如蘭心情激動,身體顫抖,頓時不小心踫響了木門。
見到司馬如蘭就站在門外,華不石愕道︰「蘭兒,你……你全都听到了,」
司馬如蘭點了點頭,緩步走進門來。
對她躲在門外偷听,孟無命倒並無責怪之意,道︰「蘭兒姑娘,你來得正好,快點幫我們勸勸這個小子,明明有命可以活,還有佳人相伴,他卻偏偏要去尋死,」
司馬如蘭走到近前,在床沿輕輕坐下,抓起華不石的手握在掌中,一雙如秋水般的眼眸望向這位大少爺,目光之中充滿了溫柔疼惜,卻並不言語。
在司馬如蘭柔情似水的注視之下,華不眼楮低垂不敢對她對視,他何嘗不知這少女全心全意地愛著他,為了尋找他只身前往中土大陸,幫助他發展門派,並苦苦等候了五年。
正當她以為這一切都沒有白費,終于能與心愛之人喜結良緣時,最後卻是如此的結果,華不石對不起的人不僅是海紅珠,對司馬如蘭亦是如此,而這種虧欠,他根本沒有辦法補償。
過了良久,仍然未听到對方說出只言片語,華不石吶吶道︰「你……你不是要勸我麼,」
司馬如蘭搖了搖頭,道︰「我不勸你,當年在吞鯨島的秘窟中,蘭兒第一次听華先生說起夢想之時,就已知道那是在你心目比一切都重要的事,如若必須要舍棄性命才能實現的話,你也不會有半點兒猶豫,任何人勸阻你都沒有用,」
華不石抬起了眼簾,望向司馬如蘭,目光之中充滿了感激,若愛一個人,就應當了解他,支持他,讓他去實現自己的理想,而不是自私地索求和牽絆,如果在此之前,在華不石心底份量最重的女子是楊絳衣,到了此刻,他卻已覺得面前的這個少女,才是真正的紅顏知已。
「與魔道的這一戰艱難無比,華先生和‘惡狗門’肯定需要我的,蘭兒不會回大倉島,也不想另尋佳偶,只要華先生還有一日的生命,蘭兒就會陪在你的身邊,既便你不在了,我也不會放棄,定會設法剿滅魔道,完成你未做完的事,也請你不要勸阻我,」
司馬如蘭凝望著華不石,一字一句道︰「因為幫助華先生實現理想,就是蘭兒此生最大的心願,」
華不石的眼眶已然濕潤,他的身體四肢都動彈不得,被司馬如蘭握住的手本是完全沒有知覺,但此刻卻能感到一股暖意從掌心流入,一直傳遞到他的心里。
他一字一句道︰「好,我也不勸你,我們互相扶助,一起完成心願,哪怕死了也是值得,」
兩只手握在一起,二人望向彼此的目光中既沒有悲哀傷感,也不再存在虧欠愧疚,反而俱是幸福溫馨和無比的決心。
眼見此景,孟無命重重地一跺腳,嘆道︰「別人都說老夫脾氣古怪,你們兩個卻比我更古怪百倍,唉,簡直就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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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丑年是崇禎皇帝繼位的第十個年頭,這一年亦是大明朝廷的政局變幻莫測,動蕩不安的一年。
楊嗣昌升任兵部尚書後,再任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執掌各境兵馬大權,中原五省的軍政要職紛紛撤換,「宦黨」勢力大增,幾乎每支兵馬都有宦官隨行監軍,而曹家的心月復熊文燦也上任總理五省軍務。
一個月之內,楊嗣昌就集結起了十四萬官軍,增餉二百八十萬兩,以陝西、河南、湖廣、江北為主,延綏、山西、山東、江南、江西、四川六省為從,設下了征剿各路義軍的羅網,正是所謂「四正六隅,十面之網」的布局。
在這十方兵馬的圍堵之下,義軍原本慣用的集中兵力攻打縣鎮,官府大軍來征剿就分散逃亡的計策,就再也行不通了,八月,張獻忠在豫境南陽府被襲,損失慘重,自己也身受重傷,多虧其部將綽號「一堵牆」的孫可望舍命抵擋,才死里逃生突出重圍。
同時,「闖塌天」劉國能,「曹操」羅汝才等義軍人馬亦被圍在鄂境,缺糧短餉,前景堪憂,便是號稱十八路義軍中部眾最精銳,戰力最強,且繼承了高迎祥「闖王」名號的李自成,也在陝境被洪承疇,孫傳廷趕得四處逃躥,無落腳之地。
原本席卷中原,勢不可擋的農民軍,就在短短的幾十天之內,便被牢牢地困住,在他們面前除了投降之外,似乎已沒有別的出路。
與大明各境兵荒馬亂,烽火連城的同時,江湖上亦是風起雲涌,戰事頻起,較之朝廷的動蕩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個月之前,還沒有人知道「寶蓮教」是何物,如今這三個字已成了令所有江湖門派聞風喪膽的名稱。
「惡狗門」的崛起,用了足足六年時間,「寶蓮教」的橫空出世,卻僅在一個月之中,而此教現身江湖的第一次行動,就是突襲「惡狗門」分布在各境的四十三處分舵。
首役大獲全勝後,「寶蓮教」開始向各境的大小白道門派下手,其發展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就在其後的一個月內,此教共吞並了多少家門派,恐怕只有教中的首腦才能知道,但人們所見的是,至少有一半的白道門派已換上了「寶蓮教」的旗幟,變成了此教的分堂或分舵,如今「寶蓮教」已赫然成為了江湖上最強大的勢力,便是「七大門派」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稱霸江湖,當然只是表象,許多人都知道,「寶蓮教」的背後就是魔道,而魔道雖然隱密,卻一直是江湖上最為可怕的勢力,此番只是由暗而明,把一直潛藏于水下的的冰山展露了出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