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閣位于舞陽城的正中央,乃是城中一景。
閣高百丈,直沖雲宵。
身處閣中,滿城風景盡收眼底。
在舞陽城中,戒備最森嚴的地方不是總兵府衙門,也不是四大幫派的總壇,而是這冷月閣。因為這里是「湘西四大惡」共同的議事之所,絕對意義上的中樞之地。
冷月閣的樓體本身不算太高,僅十丈,卻是建在一個九十丈的高台之上。縱有輕功天下第一的高人,也不可能自台下飛縱而上。若想從高台邊緣攀爬,藏在閣中的百名暗器高手會一齊出手,來犯者斷無生還的道理。
因此,入閣唯一的路徑,便只剩高台之前那條長長的石階。
石階上共有八十一道機關埋狀,每一道都能夠輕松至人死命。設計這些機關的巧匠沒有給闖入者留下任何余地,沒有設計所謂生門死門,機關一旦發動,長階之上任何地方都是死地。
要想入閣,只能憑借冷月牌。未出示冷月牌,縱使四大幫派的掌門來此,守衛者也會毫不猶豫地發動機關。
冷月閣中不準打斗,凡違犯者殺無赦!
這是「湘西四大惡」共同定下的規矩。閣內是議事之所,不是殺戮之地,因此誰也不能在此動武。四大幫派之間所有的問題都要在這冷月閣中解決,入閣的每一個人都有說話的權力,這種權力不是因為其本身有多強的武功,而是因為他能代表四大幫會中的一方勢力。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夠僅靠嘴巴來解決。江湖之上,強者為王的道理到哪兒都適用。若在閣內不能解決,閣後有「伐桂台」,爭端的雙方可以仗劍登台,去比一比誰的拳頭大!
在伐桂台上,只能較技,不得圍毆。
台上比武點到為止,一方認輸,另一方不得再行出手傷人。
這也是「湘西四大惡」定下的規矩,違犯者四大幫派共誅之!
既是比武,損傷自然在所難免。但少數高手的損傷,總比兩個幫派火拼要強得多,畢竟損失一兩個高手對于一個門派來說還不至于傷筋動骨。
上伐桂台比武的人,都是四大幫派年青一代的高手,四大掌門之間,數十年間從未交過手。四大幫派的掌門,都是武學宗師的身份,還不至于為了一點小事而扯破臉皮。
若是真的到了掌門人必需親自出手的時候,恐怕也不是在這冷月閣中能夠解決的了。
幸好,這樣的情況至今為止還未曾發生過。
論勢力大小,在「湘西四大惡」里,「鐵劍宗」當屬第一。「鐵劍宗」乃是武當派的旁支,有中原七大門派之一撐腰,「鐵劍宗」在舞陽城中是當之無愧的老大。
排在第二的是「神猴幫」,神猴沈家雖沒有武當派那樣的後台,但是世代都居于這舞陽城中,根基極為深厚。
之後便是「天鷹會」,壟斷了湘西所有的私鹽生意,財大氣粗,門下弟子眾多不容小視。
「惡狗門」排在最後,作為來這舞陽城中立足不到二十年的新幫派,不論是門派弟子還是門下的資產,都遠遠不如其他三家。
若論四大幫派中頂尖高手的實力,「鐵劍宗」掌門人公羊道人出身武當,善使內家劍法,號稱湘西境內武功第一人。但即使是眼高于頂的公羊泰,也不願招惹「惡狗門」門主華天雄。黑風錄曾排名第五十六位意味著什麼,別人不知道,四大幫派之中的首腦卻全都很清楚。
「天鷹會」的「鷹王」孫寒竹成名已久,排在第三也並沒有多少人會置疑。
反而是「神猴幫」的沈家老祖排在末位。
四位掌門人來這冷月閣的時候並不多。除了每年一度的「四老會」之外,其他時間他們都不會輕易來此。而幫派之間絕大多數日常問題的解決,都只能依靠第二代中的主事人。
故此,「四老會」每年一度,而「四小會」卻是每十天就要召開一次。
逢六則聚。
今日二月初六,正是「四小會」召開的日子。
華不石來到冷月閣前的時候,天已近午。
在他身邊的是尹天仇,華天雄的大弟子,「惡狗門」外堂名義上的主事人。
華天雄只教過尹天仇三個月武功,便叫這位大弟子去自行修煉。三個月之中他已確定尹天仇無法繼承惡狗門「靈犬撲擊術」的傳承,再教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尹天仇個性粗豪,很對華天雄的胃口。他的脾氣極為火爆,武功雖然不高,但一旦動手就悍不畏死,就算功力比他高得多的對手,遇上他也會很頭疼。
這倒是很象是黑道人物的作風。
尹天仇嗜酒如命,一杯下肚就不醉不休。打架和喝酒似乎是他最大的愛好。
唯一能讓他不打架,不喝酒的人就是華不石。不僅因為華不石是掌門人的獨子,還因為若沒有華不石,尹天仇可能已經死了不止一次。
這位小師弟每次都會告訴他,什麼地方能去,什麼地方不要去,哪里的架可以打,而哪些人是不能惹的。這讓尹天仇避免了不少危險,也坐穩了「惡狗門」外堂主事人的位置。
于是,尹天仇對小師弟就更加言听計從。即使華天雄明言過不準華不石打理門派事務,尹天仇遇事還是會去問問華不石,應該怎麼處理才妥當。
近幾年來,每次「四小會」,只要華不石有空,尹天仇就會盡量去拉他來一起參加。
但是這一次,卻是華不石自己找上尹天仇的。
「今天的四小會,我去。」華不石如此說,沒有做過多解釋。
尹天仇也不多問,拉著小師弟便直奔冷月閣。
冷月閣中。
一條七尺大漢盤膝席地而坐,手指在丹田前結印,雙目緊垂,氣息悠長,正在修煉內功。
他就是「鐵劍宗」公羊泰的大弟子屈虎澤。「鐵劍宗」傳承的「玄天劍法」是極重視練氣的內家絕技,身為大弟子的屈虎澤,一天到晚每時每刻似乎都在練功,他的武功在派內弟子中居首並非毫無緣由的事。
靠牆的一只青木茶幾前,一名青年書生正在下棋。他神情關注,仿佛除了棋盤上黑白子之間的縱橫搏殺,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動他。
此局沒有對手,他的對手就是他自己。
「天鷹會」掌門人孫寒竹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本是位雅士。他的二公子孫敖也喜好棋弈之道,頗有幾分乃父之風。
在窗前,一位絕代佳人正輕撫琴弦,琴聲叮咚響起,清脆悅耳。
佳人巧然端坐,一襲雪白的長裙及地,神態悠然,就如仙女下凡一般。
她就是「神猴幫」沈家老祖的孫女沈瀅兒。
這三個人是湘西武林新一代中最為杰出的年青高手,三大幫派的日常主事之人。
忽然之間,琴聲嘎然而止。沈瀅兒已站起身來,美目流轉之下望向門邊。
華不石和尹天仇已並肩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