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家丁將馬車後廂打開,搬出了一只木籠,籠子里關著一頭毛色淡黃的大狼狗。
顯然這位易少東家,是來讓「吠天樓」訓狗的。雖說城里的其他商號都拿不定主意,對「吠天樓」的訓狗之能有所懷疑,抱著觀望的態度,但唯有這易南年輕氣盛,卻也沒有那麼多的城府,與那些老練精明的生意人不同,所以他才會第一個找上門來。
華不石立時起身,迎到了門口,抱拳道︰「易公子請了,大駕前來,我等實是榮幸!」
易南走進大門,還禮道︰「華少爺客氣啦!我本是今天一早就要來的,只是商行里有些事情給耽擱了,現在來還不算晚吧?」
華不石笑道︰「易公子說的哪里話,實不相瞞,公子還是今日第一個光臨敝處的客人呢!」
易南略覺驚異︰「昨日寶亮大勝熊力,貴樓的訓狗之能已經滿城皆知,今日怎會沒有生意上門呢?」
華不石笑而不語,易南的驚奇也僅是持續了片刻,便似有所悟,道︰「那些商號船行,想來是不願意首先前來,總想著要再觀望了解一番。唉,這些人連自己的眼楮也信不過,當真是太過小心啦!」
從易南此話,華不石便能判斷出這位商行的少東家雖然年經,沒有多少閱歷經驗,但是卻頗為聰明。他當下說道︰「訓練斗犬參加‘紫霄大會’之事本是重要,各家商號謹慎一些也是理所當然。不過他們卻不知道,我們‘吠天樓’訓犬的方法十分特殊,所耗費的人力物力均是不菲,即便如今租房雇人開張生意,能訓養斗犬的數量也頗是有限,最多也只能收下十頭代訓而已。」
易南道︰「如此說來,在下現下前來,倒還是明智之舉,若來得晚了,只怕就沒了機會。」
華不石道︰「易公子昨日席間為‘吠天樓’擔保賭局,幫了我們的大忙,不管何時到來,我們‘吠天樓’都是歡迎的!來,易公子請到這邊上坐。」
二人一同在桌前坐下,小茜兒立刻端來了茶水。
易南指著與他一同前來的一名漢子,道︰「這位臧冬師傅,乃是我‘易通行’從江南請來的馴獸師,本商行的斗犬‘虎牙’一向都由臧師傅**,成績亦算是不錯,在去年的‘紫霄斗犬會’上,排到了第四十四名。」
這位名叫臧冬的漢子大約三十來歲,身材不高,卻甚是壯實,穿著一身灰布衣裳,面黃無須,舉止之間頗為有禮,拱手道︰「臧冬見過華少爺,昨日聞听少東主講,貴樓將斗犬寶亮訓練了三日,便打敗了巨獸熊力,實是讓臧冬驚服,今後臧某還要請華少爺多多指教!」
華不石道︰「臧師傅客氣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若有機會互相交流切磋一下訓犬之道亦是快事。」
易南道︰「在下的來意華少爺也已知曉了,便是要把本商行的斗犬‘虎牙’交予‘吠天樓’代訓,直到三個月後的‘紫霄斗犬會’為止。如今‘虎牙’就在門外的木籠之中。」
華不石道︰「好,我們出去一觀如何?」
易南道︰「請!」
「虎牙」是一條大狼狗,體型和寶亮相若,亦甚是高壯,狗背上毛色澄黃,而肚子下面則變為灰白。此狗面部長吻突起,有兩根向上彎曲的獠牙從嘴唇邊突出,顯得十分凶悍,大概這便是「虎牙」這個名字的來由。
若以斗犬的品種而論,狼狗自是比不上有一多半藏獒血統的寶亮,但是這頭「虎牙」比普通的狼狗要彪壯得多,獠牙外突,天生異相,顯是不能簡單地用血統來判定其戰力。
華不石圍著木籠走了一圈,又探身到籠邊細細觀察了這頭大狗好一陣子,說道︰「此犬耳尖鼻突,目光靈動,感官知覺想必十分靈敏,撲擊躥跳也定是非常迅速,臧師傅平日訓練有方,看起來它的體能耐力亦是不錯,這從它體形精干勻稱便能看得出來。」
一旁的臧冬道︰「華少爺說得對,臧某每日都專心訓犬,從不敢懈怠,說到撲跳攻擊的速度,不是臧某夸口,這島上難有斗犬能與虎牙相比,就算是‘瑞祥記’的疾風,也及不上它!」
華不石點了點頭,又道︰「不過,此犬亦是有一個明顯的弱點,便是在攻擊力上有所不足。狼犬的掌爪較為細小本是天生,而此犬雖然長有兩道突出的獠牙,如若咬力不夠,加上戴上了齒套之後,對于皮肉粗厚的巨型犬種,便難以刺穿皮毛重創對手,最終難免要敗落。」
听得這位大少爺的一番話,易南撫掌叫好,說道︰「華少爺果然是訓犬的大行家,只瞧看了這麼幾眼,就一語道出了此犬的優勢和短處!在去年的斗犬會上,虎牙便是在第三輪上輸給了‘興隆莊’的熊力,那頭巨獸皮糙毛厚,虎牙雖然多次咬中對方,卻無法傷得了熊力,最後才敗陣而回,唉,說來真是可惜!」
華不石道︰「易公子過獎了。不過要迅速提高此犬的咬力,在下倒還是有些辦法,易公子盡管放心,將它交予本坊訓練,到了今年的‘紫霄大會’上,它定會比去年強得多。」
易南笑道︰「請貴樓訓練虎牙,在下本就很放心,听華少爺如此一說,我就更無所憂啦!」
站在一旁的臧冬,此時臉上也露出了欽佩之色。
先前听說寶亮打敗熊力時,他尚在猜測其中或許有某些偶然的緣由存在,剛才听了華不石所言,臧冬卻已能斷定,這位看上去頗為孱弱的年青人對于識犬訓犬之術,定有非凡之能。
虎牙的咬力不足,臧冬並非不知,也曾一度想辦法加強咬力的訓練,但限于犬種的關系,實難取得甚麼效果。這華少爺竟如此輕松地說有辦法迅速提高,若不是吹牛皮的話,訓犬本事便要比他高得多了。
看過了虎牙,眾人重新回到廳內。
易南道︰「華少爺既認為虎牙經過**,會大有進步,在下也就決定將斗犬交由貴坊訓養了,卻不知‘吠天樓’訓狗的花費如何?」
華不石道︰「這是本坊在大倉城中所做的第一樁生意,易公子亦是我們‘吠天樓’的首位客人,訓養虎牙三個月的費用,就算白銀三千兩,易公子以為如何?」
三千兩銀子,並不是一個小數目,在大明朝境內,這已經相當于一戶中等的殷富人家全部的財產,無論在各省各境的哪一個城市里,都決計不會有如此高昂的訓狗價格。
也只有在這南海之上的大倉城中,這等價格才會存在。
因為「紫霄台斗犬大會」上的排名,只要提高一名,對于大商號船行來說,就意味著數以萬計的白銀,如果「吠天樓」的訓練真能把斗犬的戰力提升一些,三千兩銀子不但一點也不貴,簡直就是太過便宜了。
「易通行」本是城中不小的商行,每年所做遠洋貿易的貨品流通就不下數十萬兩,對于這幾千兩銀子,易南並不會放在心上。
他幾乎沒有猶豫,便說道︰「三千兩銀子本是不多,在下願意出五千兩,不過有一個條件,須得請華少爺答應。」
華不石道︰「哦?不知是何條件?」
易南道︰「虎牙自小一直由臧冬馴養長大,我想讓臧師傅留在此處,與華少爺一同訓練此犬,不知可方便麼?」
听了此話,華不石立時就知道了這位易少東家的用意。臧冬是易家長期雇佣的馴獸師,留下一同訓犬,自是希望他能學到一些「吠天樓」的訓犬之技,日後回到易家,便可再馴養出更加厲害的斗犬來。
臧冬也立時道︰「臧某留下只為看顧訓練虎牙,定不會給貴樓添麻煩,請華少爺賞臉成全。」
華不石略一沉吟,道︰「好罷,臧師傅即願意屈尊留下,在下自是歡迎。」
易南和臧冬聞言皆是大喜。易南大笑道︰「華少爺果然通情達理。來人,把木籠和虎牙抬進院里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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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吠天樓」的牌匾已經不再擺放在悅來酒店的大堂里,而是掛在了酒店對面的那座臨街小樓的門額之上。
華不石以每月八十兩銀子的租金,租下了這座小樓和後面的五進的院落,孫掌櫃這位中間人也從中撈到了不少好處,大家皆大歡喜。
曹暮雲,海紅珠,朱洪都從客棧中搬進了宅院,當然還有寶亮和虎牙,以及依照約定留下的臧冬。
雖然華不石原本並不希望有外人留在身邊,但是在當時情形之下,這個條件卻是非答應不可,只因為「吠天樓」絕對不能失去易南這第一位顧客。
華不石倒並不擔心他的訓狗方法會被臧冬全部學去。只因為他的訓狗之道,雖有一些超越常規的體能訓練之法,但最重要的卻是用藥物錘筋鍛骨和用針灸激發潛能,這兩者皆是以高深的醫道為基礎,與普通的訓狗之術截然不同。而上乘的醫道,又豈是在旁邊瞧看幾天就可以學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