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話之間,馬車已駛出了數條街道,在路邊停了下來。
司馬如蘭抱著公主跳下車廂,卻听此地正是昨日還來過的「吠天樓」的門前。華不石亦從車內鑽了出來,說道︰「在下想請蘭兒小姐見的人就在樓內,請進吧!」
司馬如蘭也不遲疑,邁步上了台階,走入了小樓的大門。一進廳堂,卻只見曹暮雲和海紅珠都在屋里,而在桌前還有另外兩人。
一人是城內「易通行」的少東家易南,而另一人則是易家的馴獸師傅臧冬。「易通行」是城里不小的商號,到大倉城做遠洋貿易已有不少年月,司馬如蘭久在城中,倒也識得這兩個人。
這二人見司馬如蘭走進屋來,都連忙起身施禮。
司馬如蘭亦是抱腕拱手,還了一禮,美目望向跟進了屋來的華不石,問道︰「你想要我來見的,便是他們兩人麼?」
華不石道︰「不錯。華不石請得易公子和臧師傅前來,只希望他們兩人做個證明,好讓蘭兒小姐相信,我們‘吠天樓’做的是正當的營生,及昨日‘明月樓’仗勢欺人之事。」
昨天在大街上被眾好漢圍毆,又被司馬如蘭揭穿了身份,華不石垂頭喪氣地返回了「吠天樓」,只不過以這位大少爺不達到目的便死纏爛打的個性,當然不肯就此罷休。
如今整個大倉城里,除了司馬如蘭這位城主大小姐,恐怕已沒有其他人敢招惹後台牢固的「明月會」和賀西樓,只有爭取到這位大小姐的支持,才是「吠天樓」唯一的希望。
「惡狗公子」在江湖上名聲狼籍,所說的話司馬如蘭不肯相信也是難怪。于是,華不石便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今天一大早把易南請來了「吠天樓」,而他自己則和朱洪雇了一輛馬車,一同去請蘭兒大小姐。
若上門去請,司馬如蘭肯定不願前來,華不石便用計謀和藥物手段,劫持了大白狗公主以做要挾。
「易通行」的易家父子都是老實的生意人,臧冬在城中也算是有名的馴狗師傅,當著他們的面,華不石把開設「吠天樓」的經過,以及羅根前來強行勒索錢財的事情又講述了一遍,並讓易南和臧冬出言為證,而這一次,司馬如蘭對他的話已相信了幾分。
司馬逐風在這座島上建立大倉城,為的便是要建立一個能讓東西方各國商船自由貿易的海港都城,也是一個人人都能在此地安居樂業的世外樂土。這當然是一個十分美好的理想,而這個願望從父親口中听過許多次以後,也就變成了司馬如蘭的理想。
但是理想與現實總是有些距離,要實現起來並不容易。司馬逐風耗盡富可敵國的寶藏,建成了如今的大倉城,似乎已經達成了他的抱負。可是他身邊的人卻未必都與他有同樣的心願,另懷目的也不奇怪,這些人包括司馬逐風在「萬金堂」的部下,甚至他的結義兄弟。
貪婪是人的本性,許多人得到了權力之後,便會加以利用不擇手段地獲取財富,這種事情從古到今都並不少見。
听完華不石講述,司馬如蘭低著頭沉吟不語。如果事情屬實,「明月堂」欺壓商家,勒索銀兩,要強行霸佔「吠天樓」當然不對,理應得到處置。可如今城主爹爹不在島上,熊百齡和鄧冉執掌著大倉城中的日常事務,她雖然是「萬金堂」的大小姐,卻也不便輕易插手此事。
華不石自是看出了這位大小姐心中的猶豫,開口說道︰「明月會欺壓城里的商戶,想來也不止我們‘吠天樓’這一家,唉,只可惜司馬城主不在大倉城中,只好任由他倒行逆施,我等無處可以伸冤,看來還是忍氣吞聲,關張了事算了!」
這句話听起來是失落抱怨的言語,但傳到了司馬如蘭的耳中,卻令她心中一震。
如果爹爹在這里,一定不會讓這種仗勢欺人之事在大倉城里發生!她的心中頓時生出了這個念頭,現在爹爹雖然不在,可她就是城主的女兒,又怎麼能坐視不理,讓城里的百姓被強人欺負!
念及至此,她的心中已做出了決定。
昨天華不石一度認為司馬如蘭是一個不通世事,又容易糊弄的小姑娘,接連犯下了錯誤,結果只能大敗而回。可是今天的華不石,已經接受昨天的教訓,深知這位大小姐心地善良,又嫉惡如仇,而且處事頗為聰明自信,只要待之以誠,激起她維護正義之心,就一定能得到她的幫助。
事實證明,今天這位大少爺確是沒有再做錯。
司馬如蘭從座椅上站起身來,說道︰「如果此事是真,我一定會幫你們討回公道,‘吠天樓’也用不著關張。華先生,曹公子,你們現在就與蘭兒一道前去城主府。」
華不石與曹暮去對望了一眼,均是知道此事已有轉機,忙應聲答道︰「我等一切都听從城主大小姐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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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就停在吠天樓的門外。
司馬如蘭,華不石和曹暮雲三人出門上車,仍是由朱洪趕車,又由原路駛向了城主府。
來到城主府前下了馬車,司馬如蘭領著二人徑直向府門內走去。有「萬金堂」的大小姐在前,守在府外的衛兵當然不敢阻擋,紛紛施禮避讓。
進了城主府,司馬如蘭將懷中抱著的公主交給了丫環,吩咐把大白狗送到後院去,她自己穿過前堂,又來到了華曹二人昨日來過的那間偏廳。
曾經被華不石收買去打探消息,卻捱了一頓臭罵的那名家僕今天仍然守在偏廳門外,此時見到昨日無人待見的這兩位公子,今天卻和司馬大小姐一起前來,驚訝得合不攏嘴。
司馬如蘭進入偏廳,吩咐道︰「到後堂去把鄧長老請出來,就說我有事情向他請教。」
司馬大小姐發話,比華不石遞送銀兩還管用得多,那家僕答應一聲,便朝後堂飛奔而去。過了不多時,鄧冉便從後堂門內走出,與他一同出來的,還有昨日領著華不石曹暮雲進來,爾後又消失不見的許管事。
「萬金堂」的執事長老鄧冉,乃是一個身著黃色的錦緞長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留著三縷胡須,雙頰內陷,一雙鷹目卻頗為有神。他的臉上和身上都沒有幾兩肉,顯得猶為精明強干,而右手握著三只鵝蛋大小,金光閃閃的金膽,在掌中滴溜溜地亂轉。
只從成色便可看出,這些金膽都是純金所鑄,如若不是空心的,每只都至少有十幾二十斤的份量。這位鄧長老一只枯瘦如鳥爪般手掌,拿著三只金膽隨意轉動,似乎全然不費力氣,足可見此人臂力和指力非同尋常。
鄧冉走到了近前,目光掠過站在旁邊的華不石和曹暮雲,才對司馬如蘭施了一禮,道︰「大小姐召喚屬下前來,可有事情吩咐麼?」
司馬如蘭道︰「吩咐卻是不敢當,蘭兒請長老來只想問明一事。鄧長老可曾听說了‘明月會’欺壓城中商家,勒索錢財,還強行霸佔他人產業之事麼?」
這位大小姐確是嫉惡如仇的直爽個性,一見鄧冉便全不顧忌地徑直質問。
鄧冉露出驚訝之色,道︰「會有這等事情麼?屬下從未听說過,卻不知大小姐是從何處听來,可莫要誤信了他人的謠傳。」
司馬如蘭道︰「這是謠傳麼,蘭兒倒認為確有此事!昨日東城的訓狗坊‘吠天樓’被那‘明月會’的師爺羅根上門勒索,華少爺和曹公子曾前來城主府來找鄧長老處置,長老何以避而不見呢?」
鄧冉道︰「昨日他們來找過我麼,鄧某確是不知。」
他目光一轉,望向了身邊的那許管事,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姓許的管事連忙上前垂首報道︰「回鄧長老的話,昨天曹公子和華少爺倒確實來過城主府,只是那時候長老趕巧正在內堂處理門派中的事務,十分繁忙,是以小人未及通稟,後來小人出來時見兩位客人自行走了,以為事情已解決了,便沒有再向長老提及。」
鄧冉眼楮一瞪,厲聲道︰「混帳!他們既來了城主府,定然是有事要說,你怎能不向我稟報!」
許管事唯唯懦懦道︰「長老說的是,小人糊涂!」
鄧冉斥道︰「真是沒有用的奴才,下去吧!」
許管事退了下去,鄧冉才轉臉對司馬如蘭道︰「此事屬下確是不知,請大小姐見諒!」
昨天許管事帶著曹暮雲和華不石二人到此偏廳,便立時進去找了這位「萬金堂」的執事長老,而後來華不石花銀兩買通那家僕進去打探消息,被鄧冉大罵了一頓趕了出來,這位鄧長老當然不可能不知曉此事。
此時他推說不知,又當面斥責許管事未曾通稟,只不過是作戲給司馬如蘭看而已。
司馬如蘭也不便追究,說道︰「既然鄧長老全不知情,華先生,就請把事情經過再說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