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不石觀望了良久,卻依然沒有多少收獲,然而也就在這時,他忽然間瞧見了甲板上一道道的裂痕,心中倏然有一道靈光閃過。
只听見「噗 」一聲,卻是這位大少爺一坐在了地上,伸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小刀,在身前的木板上依著甲板的痕印刻劃了起來,每刻一道,便沉思了片刻,才再刻下另一道。
巨鮫艦的甲板中央三人激斗正酣,兩側「黑龍宮」的海盜與「萬金堂」的弟子劍拔弩張,隨時都會沖上來拼命,在這等場面之下,華不石卻在刀劍叢中席地而坐,拿著小刀在地上刻來刻去,臉上的神情時而凝眉沉思,時而若有所悟,簡直就是旁若無人,全沒有把對峙的雙方放在眼中一般,四周圍的眾人瞧見,都在疑心這「惡狗公子」是不是太過怕死,以至于忽然發了瘋。
一直守在旁邊的白奕靈,對華不石的舉動也甚感驚奇,想要出言詢問,卻瞧見「公子師父」一幅全神貫注的表情,定是不願意有人打攪,只得把問題又吞回了肚子里。
轉眼之間,甲板中央的三人又斗了四五十招,甲板上的刀劍痕印又多了許多道,華不石突然扔下小刀,用手一拍地面,臉上俱是喜色,大聲道︰「我算清楚啦!只有九式。」
白奕靈終于忍耐不住,出聲問道︰「公子師父,什麼只有九式啊!」
華不石卻並不回答,而是朗聲說道︰「俞府,陰都,中注,第一式,巨骨,日月,維道,章門,第二式……」
他一口氣從第一式說到第九式,中間又夾雜著許多古怪的言語,站在四周圍的眾人先前還只是猜測這位大少爺可能是嚇瘋了,此刻見他一驚一咋,又語無倫次不知所雲,則全都確信此人定然已瘋無疑。
而華不石喊完了一遍,竟又從頭開始重復,再次一式一式地大聲叫嚷,一連嘮念了三遍之多。
大多數人都把華不石所說的當成是瘋言瘋語,包括在場中相斗的喬雙愁,此刻他揮動雙刃全力搶攻,只想著要盡快斬殺兩名女子,對其它的事情全然無瑕去做多想。
華不石所喊當然並不是瘋語,喬雙愁之所以听不明白,是因為他是東瀛倭國人,所習的武功與中土的武學不同,所以不知道這世上還有經脈穴位之說,而四周圍的海盜嘍和「萬金堂」弟子,都未曾修習過上乘的武功,听不懂華不石所言也理所當然。
楊絳衣和司馬如蘭卻不一樣,她們一個是「華山派」的嫡傳弟子,一個自幼便傳承正宗少林功夫,都可謂是名門大派的傳人,華不石一開口,她們就知道俞府,陰都,中注,巨骨等等,說的都是人體各條經脈上的穴道。
華不石從第一式說到第九式,每一式之前都點明了數處穴道,正是要用這些穴道在身體上的方位,來指出這一式刀法所劈砍的線路,而這九式刀法,正是喬雙愁的雙刀招式,也就是說,華不石已經算出了喬雙愁雙刀出手的所有刀路。
中土各門派的刀法劍法,大多數都無定勢,只因為招式有千百種變化,其刀路劍路也就極為復雜,想要計算出來幾乎不可能做到,但是東瀛劍道卻不一樣,事實上倭國所有的古劍道流派,其刀路都只有九式,而有的流派甚至更少,例如「薩摩示現流」就是僅以袈裟斬和逆袈裟兩種斬擊為基礎。
以強弱而論,刀路少並非不好,所謂貪多不如專精,正因為刀路少,修習者能夠對僅有的刀法反復習練,以達到更快的揮刀速度和最強的氣勢。
這也就是喬雙愁的斬擊令人難以抵擋的原因。
唐竹、袈裟斬、逆袈裟、左雉、右雉、左切上、右切上、逆風、刺突,這九種斬擊方式,便可以囊括東瀛劍道之中的所有招式。
華不石當然並不知這些名稱,他只是把這九式斬擊,太刀所劈斬到對手身體的位置和線路,用人體之上的穴道名稱所表達了出來,喬雙愁與二女交手,所劈出的數百刀,其實全都是在這九式刀路之中,只是由于喬雙愁出刀太快,以致華不石觀望了許久也瞧不清楚。
甲板上被太刀所劃出的一道道裂痕,卻幫這位大少爺一個大忙,雖然華不石看不清喬雙愁的動作,但是這些痕跡卻是忠實地記錄下了他出刀的方位和斬擊方式,華不石對甲板之上的上百道劃痕逐一研究,終于計算出喬雙愁「柳生陰流派」刀法的九式刀路。
喬雙愁雙刀劈砍快若閃電,已近乎無影無形,楊絳衣和司馬如蘭都只能憑借著本能來做招架閃避,也就是她們天賦極佳,反應極快才能勉強做到,若是反應不及她們的武者,面對著這種快得連刀光都瞧不見的斬擊,只怕連一刀都擋不住,先前的崔七廷便是這般被斬殺的。
听到了華不石這一番高聲叫嚷,以楊絳衣和司馬如蘭對人體經脈穴道的了解,不僅立時就明白了這位大少爺的言中之意,而且根據他所喊出的穴道方位,對這九式刀路完全了然。
東瀛倭國的刀法簡潔犀利,與中土武功大不一樣,其威力固然不小,卻遠不及中土武學的博大精深,楊絳衣和司馬如蘭對東瀛刀法都一無所知,交手之下便十分吃虧,但如今華不石將九式刀路的出手方位一一言明,情形就大不相同。
刀路既被她們所了解,喬雙愁無影無形的快刀,就成有影有形。
沒過多久,喬雙愁就發現,二女對他刀法的反應比先前快了許多,不僅楊絳衣能用巨劍準確的封擋他的劈砍,就連原先沒有抵擋之力的司馬如蘭,也開始能夠及時閃避他的攻擊。
按理說一個人的反應快慢乃是天生,絕不可能在瞬時間就大大提高,喬雙愁心中驚異,卻想不出其中的緣故。
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楊絳衣和司馬如蘭的聯手合擊竟然也漸漸發生了變化,從先前的各自為戰,到如今二人已不僅能在危急時簡單地幫忙封擋招架,而是各自的輕功步法和出手的武功招式都漸漸開始配合無間,時而分襲,時而齊攻,遇到喬雙愁雙刀強劈時,還會合力抵擋。
這等情形,就仿佛是她們二人早就習練過許多年雙人合擊之術一般。
二女在此之前全不相識,當然不可能同練合擊之術,但是她們所用的武功卻是一脈相傳:「大力伏魔劍法」和「拈花指」均是「少林派」的佛門絕技,而且一剛一柔,仿佛是注定是要為了這一場雙戰所設。
尋常而論,即便是博學多能的武學宗師,要創立一門合擊之術時,須得每招每式反復精研修正,花費許多心血,往往至少用上數年時間方能有成,其艱難程度與創立一門新的武功沒有兩樣。
可是在如今的危急關頭,楊絳衣和司馬如蘭都無暇去想更多,她們的聯手對敵亦是不得已而為之,只因為喬雙愁的東瀛刀術太強太快,若不如此,恐怕三五招內二人就都要敗落被殺。
也正是生死存亡的壓力,便得二女所有的武學天賦撤底展現了出來,盡管她們只是下意識地與同伴配合,二人的招式卻都使得恰到好處,再加上在華不石的提點之下,她們對喬雙愁的刀路已經了然,應對之時往往能夠心意相通,合力出手幾近天衣無縫。
本是一脈相承卻又一剛一柔的武功,二女無與倫比的武學天賦,再加上對于敵人刀路的了然共識,在楊絳衣與司馬如蘭聯手合擊之下,喬雙愁竟然越戰越覺吃力,原本所佔的優勢一點點地失去,被扳成了均勢,又漸漸地落入了下風。
這等事態的變化,實在是喬雙愁無法意料的,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兩個女子怎麼會越戰越強,而自己的每一式刀法出手,仿佛都被對方看穿了一般。
喬雙愁雙刀出手愈發狠辣,卻依然無法挽回頹勢,楊絳衣的劍法氣勢如虹,威猛無比,而司馬如蘭陰柔的指力無處不在,如影隨行,招式之間千變萬化,二女聯手之下剛柔並濟,喬雙愁僅有的九式刀法實難抵擋得住,只得一步步地往後退。
喬雙愁本名柳生次兵衛,出生于東瀛島國極富盛名的武士家族,亦是柳生家族這一代之中刀法最高的傳人,他一直極度驕傲自負,認為天下間除了黑龍王之外,再也無人能敵得過他家傳的「陰流派」刀法,這也是他起名喬雙愁加入龍宮部眾,追隨黑龍王的原因。
對于中土大陸上的各家門派的武功,喬雙愁向來存著不屑一顧之心,覺得那些不過都是好看卻無大用的花架子而已,比起簡潔實用的日本劍道差得太遠。
這是因為來到中土大明之境以後,他也曾與一些中原武林中人交手拼殺,其中有幾人還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卻還沒有一人能抵擋他的太刀一斬,事實上喬雙愁從東瀛渡海來中土大陸,除了敗給黑龍王的一戰,數年之間還從來沒有人能讓他動用過兩柄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