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鏡子中連化妝也掩蓋不住的掌印,談群美苦笑了一下,看來現在的她除了硬著頭皮繼續與梁列周旋下去之外,再也無其他路可走。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一場育幼院之行,會將她逼上不歸路,即使身負重傷亦無法退。
當某記者好記性的想起她便是前一陣子奮勇救人而上報的義工,上前與她搭訕聊天時,她便突生一股不好的預感。
丙然不一會兒,善妒的詹彩雲已踩著三寸高跟鞋走過來,冷嘲熱諷、明褒暗貶的將她從A組調到專案B組的事說了出來,並極盡譏諷之能事的要媒體記者們拭目以待她的表現。
她原以為這只是一段倒霉的插曲而已,沒想到爸媽竟然如此神通廣大,當天晚餐時,還大肆稱贊她做得好。
好?她根本什麼都沒做,哪里做得好了?
相反的,她什麼也做不好。在A組的時候,或許她能勉強自己達到他們的要求,但是在B組……
「爸、媽,我想回到A組,因為B組的工作我根本就應付不來。」
當她將這句話說出來,餐桌上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然後一陣瓷器相互撞擊的聲音倏然響起,緊接著是爸爸怒不可遏的狂吼聲。
「你說什麼?」
她勇敢的將先前說過的話重新說了一次,話聲未落,一個夾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的巴掌已迎面落在她臉上,讓她感到灼然刺痛。
她捂著臉,看著媽媽以「她明天還要去上班」的理由攔住震怒中的爸爸,接著只听他倆輪流對她威脅、放話與警告。一連串的話語中只有一個重點,那就是不準她丟談家的臉,即使應付不來也得咬牙撐下去,除非「因公殉職」,否則絕不準離開B組。
真是奇怪,照理她在听到如此冷酷無情的話語時,應該要很傷心、很難過才對,畢竟世上最親的父母竟然為了面子而不管她的死活。可是說真的,她一點感覺也沒有,或許是早已麻木了吧。
一個巴掌讓她躲在家里兩天不能出門見人,很難想象如果媽媽沒有出手阻止,而讓震怒中的爸爸繼續對她下重手的話,她會不會就這樣被打死?
「呵!」
苦笑了一聲,談群美忍不住佩服起自己,沒想到她到現在還能笑得出來。
不過她現在若不笑的話,說不定再過不久她想笑都沒機會笑,因為萬一她真的搞不定梁列,而事情又爆發出來的話,天知道到時她會不會活活被爸媽給打死。
嘆口氣,她提起背包轉身走出房間下樓去。
「小姐,你要出去?」佣人問。
「恩。」
「可是老爺和夫人交代過……」
「我上了粉,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她撥開半掩住臉的長發,指著自己挨打的臉頰。
「可是……」
「放心吧,有事我會負責的,不讓我爸媽歸罪于你。我走了。」說完,她便走出家門。
要去哪兒呢?
她仰望天,又看向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子與行人,這些人都有目標,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嗎?為什麼獨獨她不知道?
往前走了好一會兒,途經一間快餐店時,因有人恰巧從店里走出來擋住她的去路,她的腳步停了下來。
這一瞬間,梁列的影象倏然閃過她心頭。
她眉頭先是輕蹙起來,然後轉頭看進快餐店中,稍稍遲疑了一下,便舉步踏進里頭,門內響起洪亮的聲音——
「歡迎光臨。」
?;?;?;?;?;提著便當來到足足有三天未曾踏入的公寓,談群美剛開始是有一點猶豫,但一想及她遲早還是得來面對他的殘酷事實後,也就什麼都不在意了。
推開大門,屋內一塵不染的景象,與她上回來時有著天壤之別。
空氣中飄散著清潔劑的芳香,讓人有股心曠神怡之感。
環境的改變讓她整個人的情緒都松懈下來,她含著笑在一樓轉了一圈後,這才帶著滿意的愉悅心情爬上二樓。
然而笑意就在她目擊梁列所處的那間房時,完全的僵住了。
「為什麼這間沒有打掃?為什麼你哪間不睡,偏要選擇這間來睡?」瞪著凌亂骯髒的房間半晌,她忍不住沖口問。
听見她的聲音,梁列緩緩的睜開眼楮。
其實早在她推開一樓大門時,他就已經知道她來了,他靜靜的听著她在一樓走動的聲音,然後爬上二樓,B室轉了一圈才朝他這方向走過來。
當她在房門外停下腳步時,他知道她終于看到這唯一沒變的房間了,而她臉上的表情究竟如何?
本來很期待這一幕的,然而經過了三天漫長的等待之後,憤怒早已澆熄一切。
「你還來做什麼?」他盯著她,語氣冷絕。
「我……」被他冷冽的語氣喚回三天前記憶的談群美,不自覺瑟縮了一下。她舉起手中的便當說︰「你吃飯沒,我帶了個便當給……」
「出去。」
她渾身一僵,站在原地不動。
「出去。」他又說了一次,沒有咆哮,但語調極冷。
「梁列……」
「我叫你出去你沒听到嗎?」
「有。」她沉默了一下,回答,「但是我帶了便當來給你,你肚子不餓嗎?」她有些賄賂的舉起手上的便當。
「你當我是什麼?」他倏然冷笑一聲道。
她不解的看著他。
「一條狗嗎?高興的時候就拿東西喂一下,不高興的時候就閃得不見人影。」
她眨了眨眼,不確定他這是不是在抱怨她接連三天不見人影,沒替他送吃的來。
但是當初要她滾離他視線的人不是他嗎?
「你在生氣我這三天沒送東西來給你吃嗎?」她試探的問。
「你以為你是誰?」他冷哼一聲。
看樣子他是真的在生氣,談群美突然有股想笑的沖動,沒想到也有這麼孩子氣的時候。
「別生氣了,我這不來了嗎?」她像安撫小孩一般,「來,還是先吃便當吧,要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說這,她照例先將礦泉水遞給他,沒想到卻讓他一手揮掉在地上。
「滾出去。」他冷聲道。
「你到底是怎麼了?」她一呆,皺眉問。
「我叫你滾出去听到沒有?」
「過去這三天並不是我故意不來,只是被其他事給絆住了,第一天是因為去育幼院……」她試著向他解釋,卻被冷然打斷。
「用不著跟我解釋,只要給我滾出去就夠了。」他瞪著她。
談群美用力的呼吸,深深的挫折感幾乎使她窒息,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接受她呢?
為他送便當,好話說盡,甚至請人將房子打掃干淨,只為了看看這樣是否能將他拉回正常人的生活中,結果呢?
一整棟公寓被打掃的一塵不染,他卻選擇繼續睡在這唯一一間沒被打掃過的房間里,想當然這間房之所以沒打掃,和他絕對月兌不了關系。
為什麼要這樣?
他為什麼給選擇自甘墮落這條路走不可?難道坐牢對他的打擊真的如此之大,大到連身為一個人的自尊都喪失了?
沒有自尊就好比沒有靈魂,活著就像是行尸走肉般,生命還有什麼意義可言……
「我不懂你,梁列。」她盯著他緩聲道。
他只是冷冷的看著她。
「你到底在逃避什麼、害怕什麼?連自尊都可以不要,是什麼嚇得你像只縮頭烏龜般躲在這里,不敢出去見人?」
「又想自以為是的說教了嗎?」他嘲諷的勾起唇。
「你要這樣說也行,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我要怎麼做,你才肯不再這樣自甘墮落下去,振作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說。
「只要能讓我振作,你什麼都願意做?」看著她梁列有些惡意的眯起眼問。
談群美沒有立刻回答,心里卻忍不住想,只要他能振作起來,她便能結束這個像是永遠不可能完成的案子,對爸媽有所交代。
「除了殺人放火、販毒之類犯法的事之外,只要是我能力所及都行。」她毅然的點頭。
「好,那你過來。」他目不轉楮的盯著她。
她懷疑的挑起眉。
「你不是說什麼都願意做麼?」他挑釁道。
看著完全看不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的他,她猶豫的走向他,卻沒料到他會突然的伸出手拉她,讓她措手不及的跌入他懷中,提在手上的便當同時翻覆落地。
「你想做什麼?」壓下內心的驚慌,她掙扎的問。
「你不是說什麼都願意做嗎?」他將她鉗制在懷里,不懷好意的瞅著她。
「對,但是你要我幫你做什麼用說的就好了,這樣……你到底要我幫你做什麼?」
「我要你。」
「什麼?」瞬間停止一切掙扎,她轉頭看他。
「我要你陪我上床。」
血色在一瞬間抽離她的臉,她渾身僵硬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他,不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突然間她又開始用力的掙扎,「放開我,梁列,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想嚇唬我而已,不過,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你真的以為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嗎?」他冷笑著,說完即靠向她的臉,先是在她臉上印下一吻,然後移向她的唇。
「不!」談群美害怕的擺著頭,拼命想躲開他的侵犯,驚惶之感在心中蔓延開來。
他不可能是認真的,不要,老天,拜托不要這樣!
「不?你不是說什麼都願意嗎?」梁列忽然停下動作,冷酷的看著她。
「我……」她臉色蒼白的搖頭,從未想過他會這麼對她。
「我只是想早點擺月兌你和這個案子而已。」她害怕的將心里話喊了出來。
「你想擺月兌我?」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迅速的在他心頭凝聚,他瞪著眼前毫無血色的小臉,冷然的重復她的話。
「如果不是因為逼不得已,我也不會再出現在這里,我根本就不想再見到你……」
「你不想再見到我?」
不想,一點也不想。談群美用力的搖頭,絲毫沒發現逐漸凝聚在他眼里的風暴。
「我真的試過了,但是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推掉這個工作。」她抬起頭對他說。
「工作?!你只當我是你的……工作?」梁列瞪著她,腦袋瓜只听進這句話。
「我從來沒有對你抱任何私心,拿錢給你只是想早點結束這個工作。我告訴過你,但是你卻不相信我。我不要錢,那些錢你拿了不還給我也沒關系,只要你有正常的工作,讓我可以交差,我便可以擺月兌這一切。」
「說穿了,你根本就懶得理我,只是為了工作,逼不得已才會出現在我面前是不是?」他冷冷的瞪著她問。
她用力的點頭,不管這樣是否會傷害到他,反正他連自尊都可以丟棄了,這世上還有什麼傷得了他?
「很好,既然你沒辦法推掉這個工作,就讓我替你想個辦法吧。」他平靜的說,然而緊隨而來的是狂風暴雨般的怒氣。
梁列毫不憐香惜玉的猛然一個用力,將她整個人壓在自個身下,同時傾身封住她因驚惶而沖出口的尖叫。
懊死的她!
懊死的工作!
她竟然當著他的面告訴他,一切都是為了工作,只要能早點擺月兌他,她不惜花費再多的錢……
好,很好,她想擺月兌她是吧?
他成全她!
只要他強暴了她,她想擺月兌他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因為她可以直接報警將他送進監牢中,完完全全的擺月兌掉他!
「不……不要—……」
好不容易從他粗暴的吻中獲得一些空隙,談群美驚懼的出聲,但下一秒鐘,她的唇瓣再次被封住。
她一臉恐懼的瞪大雙眼,拼命的掙扎想推開壓在身上早已失去理智的他,但是他的力氣好大,她的努力起不了作用。
在衣服一件件由身上剝下,她依然竭力維持鎮定,思考著要如何自救,但當他粗暴的吻從她雙唇上滑開,轉而來到胸前,含住其中一個蓓蕾時,她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然後整個人逐漸變得麻木……
她麻木的睜著眼,瞪著布滿灰塵與蜘蛛網的天花板,感覺……疼痛……
?;?;?;?;?;臉上毫無血色……雙腿顫抖的支撐全身的重量走進家門,談群美壓根沒想到這個時間爸媽竟然會在家。
下意識的,她用力抓緊掉了兩顆紐扣的上衣,用以掩飾自己的狼狽,但她懷疑這樣有用,因為剛剛搭計程車回來的途中,她已從後視鏡中看到自己的慘狀,除了頭發凌亂、服裝不整外,引人注目的還有那張蒼白的臉與紅腫的唇。
「爸、媽。」她低頭叫道。
「你今天怎麼那麼早回來?」談母瞄了她一眼,視線就這麼定在她身上。
「有些書面報告要做。」談群美低聲回答。
「你這一身是怎麼回事?」談母拔尖了音調。
談群美渾身一僵,幾乎無法呼吸。
她不敢抬頭,只能在心里拼命的想到底該怎麼回答,實話實說嗎?
如果實話實說能讓從未關心過她,只在意她的「豐功偉績」的爸媽因此關心起她的話,或許她會說。但是以她對他們的了解,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相反的,她可能因此而遭來另一頓責罰。
所以她編了個慌。「我不小心在外頭跌了一跤。」
「這麼笨,連走路也會跌倒!」談母罵道,緊接著問︰「有沒有讓人看到你這一身狼狽?你最好別讓我在外面听到什麼你女兒那天跌得好慘之類的話,害我丟臉。」
「你講的這是什麼話,女兒跌倒有什麼好讓你覺得丟臉的?」一旁的談父開口。
「你又不是不知道,詹家那對母女最毒的就是那張嘴,如果讓她們知道群美今天不小心跌了一跤,天知道會被她們傳成什麼樣子!」
「你們女人就愛斤斤計較這種事。」
「什麼我們女人?如果你今天不小心絆了一下,卻被人傳成跌到狗吃屎,你會不介意嗎?」
「你舉的這是什麼例子?」談父皺起眉。
「你現在知道我的心情了吧?」
「算了,我不跟你說了,到是群美……咦,人呢?」轉頭才發現女兒早已不見蹤影,談父不悅的怨聲道︰「真是越大越沒禮貌,要離開也不會說一聲。」說著,他朝樓梯方向走去。
「你要上哪?」
「上樓去教她禮貌。現在是只有我們在,哪天如果我有朋友來,她還是這樣一聲不吭就上樓,叫我們的臉擺哪?」談父冷沉著聲。
「要教她晚些時候還來得及,可是我們現在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
談父一愣,立刻舉起手來看表。
「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好吧,這事等晚上回來再說。我們走吧。」說著,夫妻倆相攜離去,誰也沒有發現女兒的不對勁。
悄悄上了樓的談群美站在蓮蓬頭下,任熱水不斷沖刷自己全身。
她沒有听到樓下父母說要上樓教她禮貌的對話,也沒有听見車庫內車子發動離去的聲音,只不斷感覺一股從心底冒出來的寒冷。
她將水再開得熱些,全身的肌膚都被熱水沖得變得通紅,但是為什麼她依然冷得發顫?
他們沒有發現她的不對勁,他們竟然相信她跌倒的謊言,她可真是幸運不是嗎?
「哈哈!」她被自己突然沖出口的笑聲嚇了一跳,她的笑竟像在哭。
她在哭嗎?
她訝異的立刻跨出浴白,沖到鏡子前。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見到自己的淚水,早忘了哭的感覺了。
緊張的盯著鏡中的知己,她看見了干涸的雙眼,一顆心頓時往下沉,忍不住慘笑起來。
「哈哈……」
談群美悲哀的看著鏡中不斷在笑的自己,想哭卻反倒讓笑容變得更大。
為什麼會這樣?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的淚水呢?為什麼不見了?
被人強暴了不會哭,被父母忽略了也不會哭,她到底還算是個人嗎?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