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多半個月過去了。
這個世界,黑岩漸漸熟悉了。有了自己的加入之後,原本的劇情崩壞得一塌糊涂。以至于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人成佛西去。而原本怎麼都不對路,但是在接觸幾次後,黑岩和直井文人卻是一拍即合。沒有幾天,兩人一文一武,就將sss團的那幫不良折騰得七零八落。
這樣的生活,也許並不壞。有時候,黑岩也會這麼想。
復制體留給自己的那個u盤中,並沒有什麼出乎意料的東西。除了六式之外,還有另外幾個武器的代碼。從霜之哀傷到洞爺湖,甚至連原有的閻魔刀,也被她仿制了一把。
黑岩越來越不明白了,那個復制體的自己,到底想做什麼。
如果想打敗自己的話,用的功能,完全可以設計更加適合于戰斗的技能。擁有世界意志作為力量之源,雖然無法復制一些同階的力量,但是在戰斗中——至少在這個世界的戰斗中,想要憑借碾壓自己的那半吊子的頂尖力量,還是很容易的。畢竟雖然黑岩自己也曾用編輯過三個技能,但是因為在研究的時候,很快就被其他事吸引了注意力,黑岩的那三個技能,也只能用簡陋來形容。憑借復制體在這方面的知識,打敗黑岩,雖然不能說是輕而易舉,但也至少能夠和黑岩勢均力敵。
時間不夠嗎?
u盤中的那些武器的程序,看起來並不簡單。甚至有些幾乎完全沒有意義的細節,也被復制體弄得形象無比。有些因為無法模擬霜之哀傷的具體效果,復制體只是為她設計了一個光影的程序。名叫的技能,只是變成一個綠影,在目標周圍瞎轉一圈。另外的幾件武器,大概也是賣萌比較多。真正能夠用在打架上的,除了那把自己見過的,便是閻魔刀了。看起來,如果復制體願意,她完全可以將用在那些沒有多大意義的武器上的功夫,用來編寫一個更加適合戰斗的技能。
她想表達什麼?
那個莫名其妙地和自己融合的復制體,讓黑岩越來越不明白了。一開始要打的是她,似乎是有意輸給自己的也是她。而自己,雖然因為她一直語焉不詳的態度也有些惱怒,對于她本身,卻也一直沒有什麼非殺不可的打算。實際上即使是缺失的記憶,很有可能睡一覺就能夠想起來了。如果找那個神秘少年幫忙的話,他也可以幫黑夜想起那些想起忘掉的回憶。然而,復制體卻選擇了最為極端的方法。用融合的方式,將那部分記憶,沉甸甸地交給了黑岩。
她想要告訴我什麼?
答案很清楚,黑岩卻無法理解。只是為了像他言語所說的那樣,想讓自己在這個世界安心地生活下去嗎?一切,似乎就和小說上那種不可理喻的龍套一樣,突然變得中二了不說,甚至完全不為自己考慮,只為了為那個莫名其妙的主角鋪平道路,便壯烈又隨意地退場了。黑岩也曾特地向那個神秘少年問起,但是他總是一副語焉不詳的樣子,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完全無法理解。
自己已經死了,無論是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還是從這里出去,到這個世界的外圍生活,似乎都不是不能接受的吧。而且,比起危險的主神空間,這里實在是好太多了。如果這只是讓自己接受這個世界的話,似乎也用不了那麼大的功夫。
真的要走這里生活下去嗎?
有些恍惚地走在去學生宿舍的路上,黑岩有些走神。
以後的生活,是時候做個計劃了吧——無論是繼續留在這里,還是離開這個死後世界,去外部的世界,和以前的自己一樣生活下去,看起來都沒什麼問題。那麼,自己到底該做什麼好呢?
還正想著,意外卻突然出現了。少女正拎著一罐咖啡往宿舍走去,路邊的廣播里,突然傳出了奇怪的聲音。
首先是一陣吵鬧,仔細一听,還能辨別出其中直井文人的聲音。
「給我停下!」
「副會長……」
「那個女孩她……」
之後,是熟悉的歌聲。逐漸響了起來的少女的聲音和樸素的吉他彈奏聲,通過擴音器,在黑岩耳邊響起。
——假裝有常識的家伙在笑著,下次又會說出怎樣的謊言?
——這樣得來的東西,可以一直小心地珍藏下去嗎?
——即便如此,也必須向明天前進。所以,才放聲歌唱。
「岩澤?」听到這意外的歌聲,黑岩轉過頭,有些吃驚地回頭望去。那是死後世界戰線每天例行的搶飯票活動,有時候黑岩也會去那邊听歌。不過這一首,便是gmd樂隊主唱岩澤麻美最有名的一首了——當然,只是在動漫中听過。這首歌黑岩自己也很喜歡;但是現場版,可有著別樣的意義。因為在《angelbeats》的原劇情中,岩澤彈完這一首之後,可就成佛消失了。
帶著仿佛一輩子才能積攢起來的,卻又一踫就會碎掉的勇氣,少女並不響亮的歌聲,從無到有,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而四下的嘈雜音,卻意外地降了下去。並不是被某種威勢所壓制,或者畏懼于展現出來的力量。僅僅是一把吉他和一個少女的歌聲而已,哪怕嘈雜的聲音更大一點,都能將它打破。而就是這樣一種脆弱卻又毫不畏懼的歌聲,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黑岩咬了咬牙,轉身往那邊跑去。
這首曲子,黑岩並不是沒有听過。《angelbeats!》的原作里,就有這首曲子出現。本來,作為敘事曲,這首曲子並沒有在gmd的演出中出場的計劃。然而在原作第三話,為了拖住天使,岩澤麻美才在最後演出了這首絕贊的獨奏曲,立下了相當于回老家結婚一樣的flag。
這樣的展開,是在黑岩的預料之外的。
對于成佛這件事,黑岩並不怎麼待見。很久之前,黑岩就覺得有些不平了。身處這個死後世界,不愁吃穿,即使偶爾會跳出幾個小怪獸,那又有什麼關系呢?
在這樣的地方,還有人老想著回去那個以前的世界,到底是什麼心態?……哪怕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消失後會發生什麼,哪怕他們自己也知道成佛後,下輩子很可能就直接變成藤壺了。
而另一方面,如果他們全部轉生走了,對于黑岩來說,也不是好事。只有自己一個人和這群npc大眼瞪小眼的話,實在是太糟糕了。所以黑岩這幾天配合直井文人的行動,也有一些這方面的意思。
反正,對他們也沒什麼壞處吧。
然而即使這樣,意外還是發生了。今天的行動,黑岩並不是不知道。按照劇情的進展,岩澤麻美成佛應該早在sss團突入立華奏臥室的那次行動中,就應該發生了。而在黑岩介入後,sss團的成員遲遲沒有潛入女生宿舍樓的行動,岩澤便也一直沒出什麼意外。這次活動,按理說是一次非常普通的演奏而已。但是誰又能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似乎是直井文人背著黑岩,私自跑去查究了。如果黑岩知道的話,肯定是會阻止的。
「可惡……」
來不及抱怨,黑岩便提步往現場跑去。雖然flag已經立起來了,但是自己快一點的話,應該還是可以趕上的吧?
在小說或者動漫里,越是這種時候,就越卻會遇到各種莫名其妙的阻攔。果然,還沒等黑岩趕到的演唱會的現場,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個神秘少年站在場館門口橋頭上的身影,還有他那有些欠揍的笑容。特地挑了這種空曠的地形,似乎已經做好了打一場的準備了。
「你干嘛?」黑岩戒備地問道。
「你來干什麼,我就是來干什麼的。」
「……」
看他沒有讓路的意思,黑岩也只好停下腳步。神秘少年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想攔著你。這畢竟是我的職責所在……」
「職責?程序員?」
「不是啊。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是這個世界的監查者。」神秘少年輕咳了一聲,「我和你的復制體一樣,甚至更差。我只是一段程序而已。將我創造出的那個人是誰雖然已經無法知道了,但是他給我的任務,便是維護這個世界和平……啊不,是維護這個世界的正常運轉。」
「所以呢?」
「這段時間,你搞的那些小動作可別想騙過我的眼楮。」
「……」黑岩一驚,隨即凝神戒備,「什麼意思?打算跟我算總賬了麼?」
「那倒是不至于。其實這些事情,跟我基本沒什麼關系。不過因為程序設定,雖然以前那些還未發生的事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現在,我可不能看著你干壞事。」
「你這家伙,」黑岩辯解道,「這不是干壞事啊……」
神秘少年搖了搖頭。「萬物都有輪回,這個世界也一樣。雖然不死不滅,但是進入這里的人們,在了卻了心願之後,還是會重新回到外邊的世界,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輪回。雖然一個人的輪回,從來都被外物干涉著;之前你的那些行動,實際上也沒什麼關系。但是現在放你進去的話,可就不行了。」
「不都一樣麼?反正她還沒有消失,又有什麼關系?」
「當然不一樣。以前,你只是在被動地提防著著可能達成成佛的條件。但是這次,就不一樣了。只有知道了我們這個世界的‘劇情’,才能知道,這個演唱會結束後岩澤就會消失吧。」
「……」
「所以,你不覺得現在才去救她的話,有些太遲了嗎?」
黑岩也明白,眼前這家伙固執起來,就是個木頭腦袋,繼續口胡下去,也沒什麼實際作用。
打麼?
黑岩似乎沒有那個機會了。神秘少年一揮手,黑岩的四周突然出現了幾道數字流。如同突然出現的牢籠一樣,禁錮住了黑岩。雖然是半虛半實的狀態,但是無論什麼樣的攻擊,都無法破壞這個牢籠。就連惡魔之手和附著閻魔刀刀意的攻擊,都無法打開一個缺口。畢竟,雖然同是一個級別的力量,但是在量上,黑岩還是無法與之匹敵的。
神秘少年微笑著,轉過身去,往演唱會的現場走去。
就這樣被打敗了麼?
可惡啊,明明力量再強一點,就能打破這層牢籠了……
如果自己沒有因為死亡而遺失輪回之書,如果自己前幾天沒有懈怠而多研究一下。
如果自己還擁有閻魔刀……
大廳里的演唱會,依然在繼續進行著。因為剛才無意義的嘴炮,岩澤並不長的歌,已經就要結束了。
——哭泣的你,孤獨的你,
——才是正確的,才是真正的人。
——只有零落的淚水,才會感謝,如此美麗又毫無虛假的我們……
——有想要實現的夢想,也有無法實現的夢想。
——將那本身作為夢想和希望,就能活下去吧?
轟隆!
一道沖天的紫色刀氣,瞬間便撕裂了虛空,就連大地,也被劈出了一道數十米長的裂縫。饒是神秘少年反應迅速,才堪堪避開這恐怖的一劍。煙塵散去,那牢籠已經被破壞了一半。黑岩身上燃燒著若有若無的藍紫色氣焰,手中握著一把泛著紫光的長刀,從牢籠中走了出來。
魔化和劍氣,都是擁有了閻魔刀本體才能使用的技能。
倒不是關鍵時刻開啟了金手指,從不知何處的輪回之書中召喚出了閻魔刀的本體;而是在剛才,黑岩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個重要的道具。
復制體給自己的優盤。
s級的武器,是無法復制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它們本身擁有獨一無二的意志。這種意志甚至是高于生命之上的,憑借也無法復制。在這之上,甚至還有屬于武器的。
但是,這些東西,黑岩全部都隨身帶著。得到閻魔刀意志的承認後,黑岩可以隨時召喚出那些東西。雖然附著在不同的東西至上,很可能無法發揮出它的所有效果,但是現在的黑岩,可是擁有著一把一模一樣的——那個復制體少女交給自己的優盤里,就有一把現成的閻魔刀的復制品。配合閻魔刀的刀意,幾乎可以發揮和原本的閻魔刀一樣的效果。
神秘少年沒有多說。數道由密密麻麻的數字組成的洪流,從四面八方刺了過來。雖然速度並不快,而且也並沒有實際的形狀,黑岩卻絲毫不敢大意,刀光周身一轉,便將它們悉數斬落了。
「果然,很強大。」
神秘少年沒有繼續進攻,而是後退了兩步,如是贊嘆道。
黑岩提著閻魔刀,冷冷地盯著他。捕捉到黑岩的視線,神秘少年又向旁邊退了一步。
這就慫了?
在心里默默鄙視了一下,黑岩解除了魔化之後,迅速地向演唱會的現場沖了過去。
趕得上嗎?現場一片寂靜。在岩澤的歌聲中,黑岩沖進了門內。
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她。或許放過一個沒什麼,但是走了一個,就會有其他人消失。這個世界,終究會變得冷清吧?加農炮已經出現在了手中,黑岩決心,哪怕給她一炮,都要阻止這次消失。
轟!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台上的岩澤麻美卻沒有受到應該到來的攻擊。甚至只有站在周圍的幾個npc學生,才注意到了這邊的動向,好奇地轉過了頭來。黑岩滿臉錯愕,看著擋在自己眼前的立華奏。
似乎,是一個簡易的隔音結界。
「奏,為什麼你也……」
白發的少女有些歉疚地收起了武器。
「那個人,告訴我你要來搗亂。」
那個家伙……果然是他。自己不動手,居然蠱惑立華奏來阻止自己。
「可是不做點什麼的話,她就會消失!」黑岩有些急了,打算繞過立華奏繼續前進。然而這次,立華奏卻異常堅決。跟著黑岩邁了一步,擋在黑岩的前方。
「……」
「她完全不知道成佛的意義。她還有這個世界的羈絆和朋友,她不應該現在就消失的!」
立華奏低下頭,沒有說話。
「讓開!」
黑岩腳步一錯,準備一個鬼步閃避過去。然而立華奏同樣發動了她的技能,身形一閃,再次閃到了黑岩的前方。黑岩有些惱怒,拎在手里的閻魔刀一揮,便向立華奏砍了過去。
饒是立華奏反應迅速,也是險之又險地閃過。閻魔刀的劍刃,幾乎是擦著她的發梢砍過去的。本身,這一劍並不快。立華奏本來似乎是打算用來防御,但是就在劍刃即將撞上防御的時候,突然下意識地一避,才堪堪避過這一劍——閻魔刀的能力,已經不是一般的防御能夠抵擋的了。敏銳的知覺,讓立華奏逃過一劫。
但是之後,就不會有這麼幸運了。又是一劍過後,黑岩惡魔之手猝然發難,向立華奏抓了過去。立華奏雖然再次躲過這一抓,緊跟而來的一劍,卻是無論如何都沒有可能再躲過了。
劍風吹過,立華奏的衣領上被砍出了一道口子。立華奏被嚇得後退了一步後,才發現黑岩並沒有攻擊到她。剛才那一劍,幾乎是黑岩硬生生地停下的。
黑岩雖然有些惱火,但是為此而殺一個熟人一次,哪怕殺了之後還能復活,似乎並不值得。
怎麼辦?打敗立華奏前進,或者放棄?
然而,留給黑岩的時間已然不夠了。
——那扇門,正在前方等待著
——所以向它伸出手
——對于受了挫折的你,給予能夠再一次戰斗的堅強與自信與這首歌。
——落下的眼淚,如此宣告。向著這污穢不堪的丑陋不堪的世界中,所相遇的奇跡致謝。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岩澤的歌終于還是唱完了。
消失了。剛才還在演奏的人,像是突然瞬移走了一樣,完全失去了蹤跡。
果然,還是沒有趕上。 啷一聲,吉他掉到了地上。
接下來呢?罪魁禍首立華奏就在眼前,黑岩卻沒法發火,只能收起刀,氣沖沖地質問道,「你做什麼啊?就因為那個家伙說的話,你就對我出手嗎?」
「可是……」
「你信他還是信我?!」黑岩雙手叉腰,氣沖沖地問道。
就算說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也不會得到回應,經過這幾日的相處,黑岩已經熟悉了這種和立華奏的交流方式了。自顧滔滔不絕地說著,幾乎沒有給立華奏一點說話的機會。直到此刻,立華奏才趁著黑岩停下的功夫,回答了一句毫無關系的話。
「她是自願成佛的。」
「……」
黑岩一愣,旋即明白了立華奏的意思。岩澤的確是自願的,那麼既然她自己都願意,又有什麼理由去阻止她成佛呢?
「可是那又怎樣呢?她知道消失代表著什麼嗎?她連成佛的意義都不知道。」
這次,立華奏卻馬上回答了。「呆在這里,也沒有意義。」
「她的願望,不就是這樣一直演奏下去嗎?」黑岩辯道,「與其成佛消失,在這個世界一直生活的話,不是更好麼?同樣是為了願望和夢想,難道非要消失才行嗎?」
「即使一直在為願望而努力,但是卻永遠無法實現並得到滿足的話,又有什麼意義?」
「但是,實現願望本身的過程,難道就不值得珍惜嗎?」
「始終徘徊在實現願望的大門前,那只是逃避而已。」
面對不善言辭的立華奏,黑岩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雖然黑岩下意識地覺得這個說法並不對,卻也沒辦法反駁。
也許真的是逃避吧。不過那又如何呢?岩澤麻美已經消失了,下次,自己只要小心點,不要被發現就好。不過接下來,顯然還是需要想辦法該怎麼收場。在黑岩說完後,兩人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一般在這種情況下,重新找話題的任務就得由黑岩負責了。這段時間的相處後,兩人已經很熟悉了。
然而就在此時,立華奏卻少見地主動問了起來。
「你也想回去吧?」
我當然想回去了。
這樣下意識的想法,讓黑岩一時間有些恍惚。原來我是想回去的——甚至連自己都不自知。
「但是那又如何?你知道的,即使我的心願達成,也只是到你們那個世界去了而已。」黑岩嘆了口氣。自己的身份,早就和立華奏講過了。
自己原本的世界,已經回不去了。
隨意談了兩句,兩人便結伴離開,準備回宿舍了。而岩澤麻美的獨奏結束後,直到現在,安靜的大廳里,npc學生和學生會的成員們才開始小聲地說話,各自散去。
一路無言。
是啊,想要回去,又有什麼用呢?自己已經回不去了。索性就這樣,一直呆在這個世界好了。黑岩有些明白自己的復制體跟自己說的話了。既然過去的已經無法改變了,那麼就只能適應這個世界了吧。
然後呢?
自己擁有的力量,已經足夠自己盡情揮霍了。無論是呼風喚雨,達到這個世界的巔峰;還是隱姓埋名,像一個普通人活下去,都是沒有問題的。更何況,自己並沒有回去的理由。
就如死後世界的這些人一樣。或許有一些未了的心願,想要擁有更加強大的力量,但是在這個世界,似乎都是可以實現的。那麼,自己也實在沒什麼可抱怨的了。或許,安心地生活在這個世界,才是對的吧?
真的對嗎?
黑岩突然停下腳步,跟立華奏說了一聲,叫她先走。自己則飛速地轉身,向著剛才自己遇到神秘少年的那個方向走去。npc們已經開始大批大批地涌出,黑岩逆著人流,費力地往前擠去。
不對不對,一定有哪里不對!
沖過人流,果然,在傍晚燈火的陰暗處,黑岩看到了那個神秘少年的背影。
「嗯?怎麼了?」神秘少年擺著手,「我可什麼都沒說啊,都是你那個會長朋友硬找我問的……」
預料中的指責並沒有到來。黑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個復制體,她其實還沒有死對吧?」
「什麼?你先放開!」
黑岩沒有理會,自顧說著,「我就說總有哪里感覺不對,其實那個復制體根本沒死掉——也就是跟我融合,對吧。」
發現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完全不是黑岩的對手之後,神秘少年也放棄了掙扎,轉而問了起來,「何以見得?」
「我記得我在融合之前,似乎見過她的背影。」黑岩的另一只手模索著下巴,一邊說著。
「這算是什麼理由?」神秘少年哭笑不得。
「當然啦,可能只是幻覺,不過這也不算是理由吧。我真的開始懷疑,大概是之後發生的事——我和她融合了對吧?」
「這是當然。所以你得到了你還沒有記起來的那些記憶。」
「但是為什麼她那一天的記憶我並沒有得到?如果真的融合了的話,那麼那個人的所有記憶,都應該歸我所有了才對。」黑岩緊盯著神秘少年的眼楮,「我總覺得這件事初初透著詭異,現在一想果然是你倆在合伙坑我。」
神秘少年無奈地撇撇嘴,「你先放開我。」
「你不跑?」
「不跑。」
被惡魔之手抓著,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畢竟黑岩一用勁,就能把他的胳膊捏成兩截。活動了一下被黑岩捏得有些發麻的肩膀,神秘少年一揮手,身邊就出現了一台電腦。然後他旁若無人地坐下,開機,就仿佛這里就是他的辦公室一樣,惹得周圍的路人頻頻側目。
「來,坐。」他拍了拍身邊憑空出現的小板凳。
「不了不了……」
熟悉的windowsxo的標識閃過後,他打開了,隨即轉過身,說道,「這一點,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她的確是和你融合了。」
「那記憶的問題怎麼說?」
「一個人無法在同一段時間擁有兩段記憶。如果你記得的是她的經歷,那麼你就是她了。」
「啊?」
「其實,這些本該早就告訴你了。但是只能說你太笨了,居然現在才發現。不過,那也沒什麼。主要的問題是,你根本沒有明白‘融合’的意義。」
「說的好像多厲害一樣……」
「你知道復制的意義是什麼嗎?為什麼你可以和你的復制體融合,但是不能和我融合,也不能和你那個學生會長融合呢?」
黑岩本能地感覺到這句話大有問題。「什麼叫我那個學生會長……不能融合的原因,是本來不同的兩個人,無法融合吧?」
「不對,自從她被復制以來,實際上你們就是兩個人了。雖然相似,但是你們是互相**的——就像你和我,和你那個學生會長一樣。你們能夠融合,其實只是因為她是由你的數據復制出來的,融合的話,只不過是將這個過程反過來了而已。」
「……」
「人之所以是人,並不是只構成‘人’的那團有機物有多麼偉大。一般的人,由可見的‘體’和不可見的‘神’構成。所謂‘體’,即是我們的**,所謂‘神’,也就是我們的意志和靈魂。復制的過程,就是將你的‘體’與‘神’復制一份,而融合的過程,就是將復制的過程逆轉而已。那麼,如果只是將復制出去的‘體’和‘神’將你自己的‘體’和‘神’粗暴地融合成一份,那麼你的‘體’與‘神’就會成為復制前的兩倍大小,這顯然和復制前的狀態,是不一樣的。」
「那麼你是說……」
「所謂融合,就是將多余出來的一部分銷毀掉而已。正如復制是將你自己憑空復制一份,融合的本質就是將多出來的一個你徹底銷毀掉。被你融合的,只是你復制前的信息而已,但是那些信息,對你沒有任何影響。」
「可是我的記憶……」
「那只是我給她的那段程序而已。她用那段程序找回了記憶,換成你的話,當然也行。」
黑岩咽了咽口水,「那麼你是說,那天我只是通過程序找回了記憶,實際上並沒有和她融合,只是她用那段程序,幫我找回了記憶?」
「不對。你的記憶是程序找回的沒錯,但是她的確是和你融合了。這是不相干的兩回事。」
「什麼啊……」
「這是真的。」神秘少年把玩著鼠標,「真相就在這里,你想到了什麼?」
為什麼有種他其實是在引導我的感覺?黑岩苦惱地抓了抓頭。雖然他這麼說了,但是其中有什麼名堂,黑岩卻有些不明所以。神秘少年說的很清楚,具體有什麼意義,黑岩卻毫無頭緒了。
按照他所說,自己和那個復制體從被復制開始,就成了完全**的兩個個體,而融合作為復制的逆轉運行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將憑空出現的那一個個體抹殺掉而已。那麼,復制體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要勸說自己安穩地在這個世界呆下去嗎?
而換句話說,如果不和自己融合,實際上也沒什麼區別了。該說的話,完全可以和自己好好說,就算死給自己看,除了讓自己心懷愧疚,實際上也沒有什麼意義。
那麼,她到底想表達什麼?
思維再度走進了死胡同,黑岩越想越亂。倒是神秘少年悠閑地玩著電腦,絲毫沒有顧忌周圍古怪的目光。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了,又或者只是想戲弄一下黑岩,說道,「想到了沒有?我可要關電腦了哦?要不要下次你想到了再說?」
電腦……他是在提醒我嗎?黑岩咬了咬牙,「你說,融合的程序實際上只是將多出來的一份抹殺掉麼?」
「這麼說也沒錯。」
「那麼是不是說,多出來的一份就是她?」黑岩問道,「也就是說,只要是融合,她就會消失?」
「不,從被復制開始,你們就是兩個**而且平等的單位了。即使有力量上的差異,但是在‘神’和‘體’上,你們是平等的。」
「也就是說,她也是有機會將我抹掉,成為主導麼……」
神秘少年笑了笑,沒有回答。黑岩心中一凜,隱隱感到,自己似乎是開始接近那有些模不著頭腦的真相了。
「那麼,只要是融合,其實就是我和她你死我活的爭斗吧?那麼,她知道這一點嗎?」
「當然知道。」
「那麼,她為什麼要和我融合?她想殺了我,還是不想活了?」
神秘少年依然只是微笑。
「那麼,如果只是想殺了我的話,為什麼又幫我恢復那些記憶?那麼,她其實就是不想活了嗎?」
真相似乎越來越近了。片刻前還在心里譏笑神秘少年的黑岩,也開始無視周圍的目光,開始焦慮地踱起了步子,「那麼她為什麼跟我說那些話?她似乎也想繼續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如果只是想死,為什麼非要找這樣的辦法?那麼,她為什麼要和我‘融合’?既然不是想要奪取我的那些力量,也不是純粹想要殺掉自己,那麼她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呢?」
神秘少年搖了搖頭,像是終于看不下去了一樣,提醒道,「你怎麼就想不到呢,為什麼總要揣測她的想法?你忘掉了最重要的一點……」
「是什麼?」
「她其實是和你一樣的。」
黑岩一怔,這一點,自己一直都是知道的。
「原本你們應該是一樣的,無論是想法還是回憶。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之間有什麼差別,讓你們產生了這麼大的差距?」神秘少年繼續問道,「你想過沒有,除了她比較早遇到我,你們還有什麼差別?現在你也遇到了我,為什麼你就不想去死,你就不想和她融合,你就不想為了改變她的一個想法而莫名其妙地便當掉呢?」
「我是本體?」黑岩回答道;隨即又發覺到了不妥,「我的力量比她強?」
「還有,你知道你自己想要做什麼嗎?想要回去還是想要留在這里?」
「我……」
想要回去還是想要留在這里?想起復制體告訴自己的話,又想起剛才一瞬間的反應,似乎回答什麼都沒有問題。卻听神秘少年說道,「你想回去吧?」
沒錯,自己其實是想回去的,片刻前,立華奏也曾問過。只是在知道真相前,便被復制體先入為主地灌輸了‘留在這里似乎沒什麼不妥’這樣的想法。然而撇開這一點,自己的確是想回去的。但是一直以來,自己都以‘留在這里也不錯’或者‘就算想要回去,大概也沒辦法了’來讓自己放棄了吧。
那麼……
「那麼,你還不懂嗎?」
轟地一聲,黑岩的大腦中糾纏在一起的所有線索,在解開最後一個扣子之後,爆炸了開來。所有已知的線索統統爆發了開來,而真相,尚且差一塊最重要的拼圖。
自己想要回去。
復制體,其實也是想回去的。
那麼她做的這一切……
「我……還可以回去嗎?」
看著神秘少年,黑岩問出了這個最重要的問題。神秘少年一笑,「如果是你的話,其實是有可能的。」
「怎麼回去?」
「只是可能而已,很有可能是九死一生。破開虛空,追本溯源,循著來時的路,找回你那個世界。」
「可是,這要怎麼做到呢?」
「你的那把劍,就擁有這樣的效果吧?」
閻魔刀,的確有這樣的效果。在原來那個世界,它就被稱為魔界和人間的鑰匙。
「那麼,她……」
神秘少年微微點了點頭,轉回電腦的方向,打開了一個文件。
「沒錯,這是她被復制時候的文件。」
神秘少年打開的這個文件,顯然就是黑岩在第一次使用angelplaye
時,導入的自己身體的數據了。隨著視角逐漸調整,黑岩隱約看到了自己背後那個若隱若現的圓環。
「這是……」
「我不知道。」神秘少年搖了搖頭,「但是根據她所說,那似乎是你在上一個世界,得到的信仰之力。」
想起上個世界的經歷,黑岩有些恍然。上個世界,救世主搜集了大量願力,自己和它戰斗的時候,也因為作為實際上的‘救世主’,同樣得到了這些願力。想起上個世界的最後,出現在自己背後那對巨大的紫翼,這也不難理解了。
卻見神秘少年折騰半天,用重新對自己掃描了一遍。隨即轉過顯示器,向黑岩展示了另一個模型。
「這是你現在的模型。」
同樣的一個模型,同樣的惡魔之手和惡魔能量與青色能量的緩緩流動。卻見背後那個圓環,卻已經不是那樣若隱若現的模樣了。仿佛實質化的圓盤,閃耀著虛幻而神秘的紋路。甚至,隱約呈現出了一對翅膀的圖騰。
「這就是她嗎?」
「不。她只是幫你激活了這些力量而已。」神秘少年說著,手指指向圓環中心,那若有若無的一點。「這才是她。雖然上次的融合,她並沒有將自己留下,而是留下了你;但是這次由她自己主導的融合,她也沒有將自己完全消滅。她拋棄了自己的身體和思想,只留下她本初的‘意志’,寄宿在這股力量中間,和你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那麼,她說的那些話,又有什麼意義呢?」
「誰知道呢?或許是不甘,或許是真的希望你就這麼住下去,她雖然想要回去,但是內心深處,也是很向往平靜的生活吧?」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行人漸漸少了,這個世界,也漸漸沉入了暮色中。黑岩沒有回答,而是默默點了點頭。
因為黑岩自己,大概也是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