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天氣依舊炎熱。洛傾凰獨自靠在樹蔭下,百無聊賴的把玩著自己的發絲,墨黑的眸子透露著幾分慵懶幾分漫不經心。
君傾宇說今日有事情要處理,夜間也不來教她武功。
洛傾凰幽黑的眸子里面閃過一抹深色,唇角微微抿著,眉頭也輕輕蹙了起來。她重生已經整整五個月了。和君傾宇習武也已經五個月了。似乎每月十五,君傾宇都會以各種借口,不來教她習武。
這只是一種巧合,還是說另有隱情呢?
若說另有隱情,其中又會有怎麼樣的隱情?!罷了。君傾宇既然不願意提及,那麼她便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吧。等到君傾宇願意對她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她。
不過她似乎已經習慣了有君傾宇在的日子。尤其是這一個月來,幾乎日日和君傾宇在一起,突然看不到君傾宇,倒也真有幾分無聊。
突然想起前兩日听人提及的白慕擺下的棋局,一時之間,洛傾凰便又來了興致。她自幼學習琴棋書畫,算得上是樣樣精通,其中又以棋藝和琴藝最為高絕,既然有這樣的棋局,她不若前去看看。
這一千兩黃金的賞銀也是極為誘人的。雖說是君傾宇的錢,但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君傾宇的錢就是她的錢,她怎麼能由得別人去搶了這銀兩呢。
想到這里,洛傾凰的嘴角勾起一抹頑皮的笑容,她進屋取了一件男子的裝束,以一根發簪將頭發高高束起,再換上男裝,對著鏡子仔細瞧了瞧。
鏡中的人穿著一身男裝,眉目柔和,端的是一位豐姿奇秀的翩翩佳公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洛傾凰便準備出門。
洛傾凰出門的時候紫月恰巧過來給洛傾凰送點心。看到穿著男裝的洛傾凰的背影,一時之間沒有認出來,不由暗自驚訝,小姐的屋子里面怎麼會有男人出沒。
洛傾凰習武已經五個月,雖不敢說功夫有多好,但這耳目倒是聰靈。紫月的腳步聲她早就听在耳中,她故意放慢了步子,卻沒有听到紫月喊她,而是听到紫月放下點心就匆匆忙忙的跑開了。
洛傾凰听著腳步聲似乎有些跑遠了,才回過身來淡淡望去,瞳孔中滑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唇角微微勾起。紫月果然是個忠心的好奴才,怕是沒有認出她來,以為她房中有男子出沒,急著去稟告洛傾城了吧。
罷了罷了,她誤會便誤會了。她倒要看看洛傾城能夠借此做出什麼文章來。人到底都是欺軟怕硬的,自從發現她洛傾凰不好欺負之後,洛傾國和王幽若也很少來找她麻煩,弄得她倒是有些百無聊賴了。
唇角勾著淡淡的笑意,洛傾城穿著一身簡單的男裝,向白慕的金銀山莊方向走去。雖說穿著男裝,可這一路上還是引起了不少關注。
洛傾凰走過之處,年輕女子的眼中幾乎都充滿了愛心與桃花,一個個用驚艷和愛慕的眼神看著洛傾凰,更有嚴重的,竟然直接暈了過去。洛傾凰不由模了模鼻子,難道她扮男人扮得如此成功?!
心中不免有幾分少女的喜悅,洛傾凰好心情的到了金銀山莊。金銀山莊的門口立著侍衛,倒有幾分官家大院的模樣。
「什麼人!」侍衛照例伸手攔住了洛傾凰的去路,待到看清楚洛傾凰的容顏,俱都愣住了。他們幾時見過如此風姿卓越的男子,這秀美絕倫的模樣竟不似是個男子。侍衛不由咽了下口水,一臉垂涎的望著洛傾凰。
洛傾凰墨黑的眸子里面滑過一絲冷意,將炎熱的天氣瞬間下降了幾度,許是被洛傾凰眸中的寒光震懾,侍衛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對方並不是好惹的人物,便收起了垂涎的神色。
「听聞白莊主得一難解棋局,洛某特來破此棋局。」洛傾凰淡淡掃了兩個侍衛一眼,不欲和他們計較。
可是侍衛卻是不依不饒的問道,「敢問公子大名?」
「洛雲止。」洛傾凰臉不紅心不跳的報上了自家哥哥的名字,一雙墨黑的眸子含著幾分高深莫測的光芒望著那兩個侍衛。
「洛雲止?」其中一個侍衛輕笑出聲,上下打量了洛傾凰一番,笑道,「京城四公子之一的雲止公子,你以為我們也不認識麼?!這位公子雖然也生的極為好看,但這秀美雖秀美,英氣卻是大大不如雲止公子啊。」
「就是!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冒充雲止公子?!」另一個侍衛也露出了一副探究的神色,盯著洛傾凰上下打量。
洛傾凰眉頭微微一蹙,冷笑道,「冒充?!我何曾冒充?!難道洛雲止這個名字就只有大將軍的長子配用,旁人就用不得?!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洛雲止,如何?!」
許是被洛傾凰突然之間迸射出來的氣勢所震懾,兩個侍衛竟是齊齊愣住,看著洛傾凰,洛傾凰唇角微微一勾,笑道,「再者白兄似乎也未曾規定誰來破這棋局吧,兩位若是再攔著我,那洛某可就告辭了。」
兩個侍衛听到洛傾凰如此說,不由面面相覷。兩人原本瞧著洛傾凰姿容秀美,雖是男子打扮,但美艷絲毫不遜女子,想要調戲一番。可沒成想,洛傾凰的氣度風華竟是如此卓絕,又听洛傾凰稱呼白慕為白兄,還說要走,立馬便慌了手腳,害怕得罪了大人物。
「洛公子莫生氣,我們不過開開玩笑罷了。公子請進!」其中一個侍衛立刻討好的看向洛傾凰,笑著說道。
洛傾凰神色不變,衣袍一掀,便施施然進了金銀山莊的大門。金銀山莊原本也是要有請柬才能夠進的,恰逢白慕請人破解棋局,因此洛傾凰才能夠輕易混了進去。
而洛傾凰進了山莊之後,兩個侍衛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個道,「這京城幾時又出了這樣一個風華絕代的洛雲止了?」
「就是啊!依我看,這位公子雖然少了幾分英氣,但論起容貌來,怕也只有七皇子堪與之相比了,卻又不知道是個什麼人物?」另一個侍衛也跟著附和道。
「柳司澈,為破棋局而來。勞煩兩位通傳。」兩個侍衛正在悄悄討論的時候,卻听得極為好听悅耳的聲音如此說道。
兩人慌忙抬頭,便看見一襲紫衣的男子頎長玉立。頭發以紫玉冠高高束起,眉目清秀柔和,一言一行都有著說不出的高貴和優雅,尤其是那烏黑的眸子,仿佛蘊含了所有的氣韻般,深邃而迷人。
「柳公子快快請進!」侍衛反應過來立刻說道。
柳司澈也不再推辭,沖著兩個侍衛微微頷首,便極為優雅而從容的進了金銀山莊。他的唇角勾著一個小小的弧度,烏黑的眸子里面也閃著淡淡的笑意。
方才他正要拜訪進門,卻被洛傾凰搶了個先。洛傾凰雖然換了男裝,但樣貌卻未曾改變,瞞得過那些凡夫俗子,又怎麼可能瞞得過柳司澈?!
看到洛傾凰,柳司澈便下意識的放慢了步調,由得她先進去。卻是看到了洛傾凰和侍衛的一番對話,不由對洛傾凰的機智更加贊賞,對于她狡黠的一面也是頗有認識,竟是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柳司澈抵達內院的時候,洛傾凰也已經到了。不止洛傾凰到了,君乾翎和君鴻楓竟然也都在。要說這棋局擺出來也已經有了幾日了,來的人絡繹不絕,竟也沒有一個能夠破解,他才起了興趣過來瞧瞧,卻沒有想到,竟是遇上了這麼多的貴人。
洛傾凰也不過一時興起,卻沒有想到在這里遇見了君乾翎和君鴻楓。
君乾翎依舊穿著一襲白衣,看起來超凡月兌俗,唇角還勾著溫和無比的笑意,立在棋盤的左側,微微蹙著眉頭,似乎是在思考棋局。
君鴻楓則是照例一身黑衣,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陰沉,眼角眉梢之間都不滿了陰霾,他的眉頭也緊緊蹙著,似乎也思考了有一段時間。
洛傾凰有些尷尬的看著他們兩人,一黑一白,一左一右,這架勢倒像是要打架似的。她立在棋盤的另一側,也觀察起棋局來。而君乾翎和君鴻楓觀察棋局極為入迷,竟是沒有注意到洛傾凰的到來。
洛傾凰望著棋局,仔細看了黑子與白子的分布,墨黑的眸子里面閃過一絲驚訝。這黑子步步緊逼,白子已然退無可退,這白子已經是必輸無疑,白慕為何覺得這棋局還有解法?!
不對。白慕既然能夠擺出這棋局,證明一定還是有破解之法的。可是白子已然退無可退,被黑子重重包圍,又如何能夠取勝呢?!
這棋場如戰場。如今這黑子和白子的情況,就好比是一方已經將另一方團團圍住,並且切斷了所有的後路。這該如何絕地取勝?!
洛傾凰蹙著眉頭也仔細打量著棋局。
柳司澈望著洛傾凰的側臉,姣好的弧度柔和而淡雅,微微蹙著的眉頭都是那麼的好看。洛傾凰仿佛是從水墨畫里面走出的絕代佳人。不,在他看來,怕是連水墨畫里的絕代佳人,也及不上洛傾凰的萬一。
微微抿了抿唇角,柳司澈極為優雅的立在了棋盤四周的唯一一個空缺,凝神看向棋盤,他的眸子一如既往的蒙著空蒙的霧氣,絲毫看不出情緒的變化,甚至連眉頭都不曾蹙一下,只能從他微微抿著的唇角看出他在思考。
白慕隱在暗處看著四人的神色。這棋局他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得以參破,但是他將棋局呈給君傾宇的時候,君傾宇只是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微微蹙了蹙眉頭,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便破了這棋局。
君乾翎和君鴻楓是一同前來的。已經看了足足一個時辰,還未看出破解之法。洛傾凰也已經看了一炷香多的時間了。而柳司澈則是剛好看了一炷香的時間。
幾乎是同一時間,四雙修長白皙的手一同按住了同一顆白子。那顆白子正是破解棋局的關鍵之處。
白慕不由贊嘆的看了柳司澈和洛傾凰一眼。公子司澈,謀略無雙。果真是名不虛傳,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破了棋局,這普天之下,除了君傾宇,恐怕再無人能出其右。
而洛傾凰女子之輩,竟也只用了一炷香多一點時間就破了棋局。果真是君傾宇看上的女子,到底不同尋常。上次百花盛宴的時候,這兩人就已經讓他白慕刮目相看了,這次更是叫他折服。
只是洛傾凰也就罷了,日後她嫁給君傾宇,必然會幫助君傾宇謀奪天下,是君傾宇強大的幫助。可這柳司澈乃是丞相之子,也就是太子一黨的人,將來必然是君傾宇的對手,如此強大的對手,恐怕還是要盡早鏟除的。
白慕這邊正在凝神思考。那邊同時按住棋子的四人卻是四目交接,面面相覷。
「兩位幾時到的。乾翎專心棋局,竟未曾注意。」君乾翎收起了按住白子的手,袖袍輕輕一揮,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那目光掠過洛傾凰的臉頰的時候,閃過了一抹驚異,卻是不動聲色的問道。
洛傾凰也收起了按住白子的手,施施然的整了整衣袍,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應道,「一炷香有余。」
听到洛傾凰的話,君乾翎和君鴻楓眸中都閃過了不可置信。他們破解這棋局怕是已經用了一個時辰有余,而洛傾凰居然只用了一炷香多一點的時間,這叫他們如何接受。
之前百花盛宴的時候,洛傾凰一道軍事戰略的題目已經讓他們刮目相看,之後洛傾凰的一首贊頌桃花的詩,更叫他們折服不已。多次相邀,洛傾凰卻都以進宮學醫為由拒絕,平日在宮中遇到,對他們也都是不咸不淡的。
上回洛傾凰生辰,看到她的機智聰慧,听到她大氣磅礡的琴音,更是叫他們對洛傾凰傾慕不已。如今洛傾凰一身男裝,難掩風華絕代,更是以一炷香多一點的時間,破解了他們一個多時辰才破解的棋局,叫他們如何不驚訝?!
「果真棋藝高絕!」君鴻楓贊嘆道。
兩人看向洛傾凰的目光多了幾分痴迷和志在必得。洛傾凰注意到他們的眼神,猜知他們想必已經認出她來,便也不再嬌柔做作,笑道,「傾凰不過僥幸。柳公子來的比傾凰更晚,才是棋藝高絕呢。」
順著洛傾凰的話,君乾翎和君鴻楓的眸子俱都看向柳司澈,其中卻不再是驚艷,而是徹骨的殺意。柳司澈乃是丞相之子,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和他們是敵對的,如此強大的一個敵人,叫他們坐立難安,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傾凰小姐過謙了。司澈不過晚到片刻而已。」柳司澈溫文爾雅的向洛傾凰輕輕一笑,毫無畏懼的與君乾翎和君鴻楓的眸光對視。
洛傾凰靜靜立在一邊,看著他們三人形成一個詭譎的對峙。一白一黑一紫,均是風華絕代。可若要仔細比較起來,柳司澈的氣度風華卻是更勝一籌。一襲紫衣包裹著他頎長的身軀,那份高貴氣度,竟是連君乾翎和君鴻楓這兩個皇子都比不上。
君鴻楓望著柳司澈的眼神充滿了殺機,一身黑衣將他整個人襯托的越發陰沉,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淡淡說道,「柳兄謀略無雙,大哥能得柳兄輔佐,真是大幸。」
柳司澈微微抿了抿唇,不卑不亢的應道,「四皇子此言差矣。司澈乃是錦國臣民,輔佐的自然是錦國天子。太子如今尚未登基,所言輔佐二字,未免言之過早。」
「柳兄此言不錯。」君乾翎也是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看了看棋局,意有所指的說道,「太子尚未登基,一切還是未知數。正如同這棋局,黑子看起來佔盡上風,卻還是一步不慎,被白子翻盤而起。柳兄是聰明人,萬望選對陣營啊。」
「多謝二皇子好意提醒。司澈自有分寸。」柳司澈唇角漾開一抹高華清雅的笑意,淡淡望著君乾翎,不卑不亢的應道。
洛傾凰听著三人言語,唇角也溢出一抹輕笑。墨黑的眸子里面含著意味不明的情愫。君鴻楓此人心胸狹隘,以兵權得到如今的地位,可謂勇猛殘忍有余,這智謀卻是尚有不足。
相比較而言,君乾翎則更具謀略。他那一番話,以棋局論局勢,所言之意不過是說太子乃是那看似佔盡優勢的黑子,而其他皇子可能就是那白子,只需要走出精妙的一招,就可以將太子的優勢盡數化去,希望柳司澈不要執迷不悟,要選擇明主。
只是君乾翎未免太不了解柳司澈了。她與柳司澈雖然也不過幾面之緣,但是柳司澈的為人她卻也是有些了解的。想要柳司澈背叛家族,背叛丞相府,另投明主,恐怕比死還難。
以柳司澈的性子,縱使是知道太子並非明主,為了家族的利益,為了父子親情,兄妹之情,他也一定會盡全力幫助太子。
收斂起眸中的精光,洛傾凰的眸子漫不經心的滑過棋盤。方才那一招破解,白子被圍困的棋子和外圍的白子形成聯通之勢,黑子看起來咄咄逼人的攻勢全部都變得不堪一擊。
君乾翎說的沒有錯。棋局就如同如今的局勢。君賢齊坐擁太子之位,其母乃是東宮皇後,其舅舅又是一朝丞相,看起來佔盡了優勢,其實卻不然。
第一,君羽宸對于他並不甚喜愛。論起君羽宸最喜歡的皇子,自然非君傾宇莫屬。但君傾宇表現出來的是不戀帝位,因此也未有人注意到他。那麼接下來,君羽宸喜歡的怕就是君乾翎和君鴻楓了。
第二,現在皇後一族勢力頗大,皇後也不如從前那般溫婉可人,行事漸漸有咄咄逼人的味道。已經引起了君羽宸的不滿。這後宮之中,君羽宸最為寵幸的也早就不是皇後,而是馨妃娘娘。這馨妃的兒子十三皇子雖然年齡尚小,但也未必不能立為儲君。更何況,二皇子、四皇子的母親也是極為受寵的。
第三,君賢齊自身實力的不足,是最致命的一點。君乾翎如今已經協助君羽宸處理政務,在外聲明甚好,朝中已經有不少大臣被他收買,就連她的父親大將軍洛源也已經有與君乾翎結姻的意願。而君鴻楓也是兵權在握,實力不可小覷。君賢齊除了母後和舅舅,只怕便沒有別的優勢了。
可是君賢齊看起來的優勢,卻正是君羽宸所忌憚的。若是她猜的沒有錯,皇後失寵,丞相勢力被削弱怕是勢在必行了。
唇角微微勾起,墨黑的眸子里面閃過一抹高深,不過,所有人都不會想到,所有皇子中最具有實力的,不是二皇子和四皇子,而是君傾宇。君傾宇雖然看起來玩世不恭,其實卻謀略甚深,雖然看起來毫無勢力,其實暗中的實力驚人。
只怕,君傾宇才那最終的白子。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日後的事情,只怕還有的君乾翎和君鴻楓驚訝呢。
「既然棋局已破,我們不若一同出去游湖?」君乾翎抬眸溫和的看向洛傾凰,眸中有著掩蓋不了的熾熱,他笑道,「柳兄和傾凰小姐平素都忙得很,難得能夠遇上,不知二位可賞臉?」
洛傾凰的睫毛微微垂落,掩蓋住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她的眉頭微微一蹙,她並不想和君乾翎一同出去。甚至連一眼都不願意多看他,因為她害怕多看一眼,她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被污蔑失貞的痛楚,被迫害親子的恨意,被殺死親哥哥的絕望。她一刻都不會忘記。只要看到君乾翎一眼,她就會想起那些如同噩夢般的過去。
可是她不能拒絕。若是她現在拒絕君乾翎。
一來,這樣會得罪君乾翎,給大將軍府帶來麻煩。其他人她可以不在乎,但是洛雲止她卻不能不在乎。想必以君乾翎的聰慧,也能夠看得出她和洛傾國、洛傾城的不和,洛源又是君乾翎萬萬不敢得罪的,那麼若是她得罪了君乾翎,君乾翎也只有從洛雲止身上下手。
二來,她若是對君乾翎做的太絕,便會引起君乾翎的惱意,這樣正中了洛傾城的心思,她又怎麼會讓洛傾城如此逞心如意呢。
三來,她也想借著這次游湖看看君乾翎的心思,同時也更進一步了解一下柳司澈這個人。平心而論,柳司澈雖然和她處于敵對的位置,但她並不討厭柳司澈,或許是欣賞他的才華,又或許是他在她生辰上的挺身而出,叫她有些感動。
「既然二皇子盛情相邀,傾凰就卻之不恭了。」洛傾凰勾起一抹溫和而疏離的笑容,對君乾翎說道,她的眼眸低垂,避免和君乾翎的目光直視。
柳司澈本來想要婉言謝絕,可是听到洛傾凰答應,眸中閃過一抹猶疑,也淡雅應道,「司澈的榮幸。」
他的眸子若有若無的掃向洛傾凰。為何她覺得洛傾凰面對君乾翎的時候態度有些奇怪。看她的眸中分明極力克制著什麼情緒,看起來疏離淡漠,卻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可是不管如何,君乾翎這人城府極深,這次叫他們一同游湖也不知有什麼緣故,若是讓洛傾凰一個人和君乾翎同去,他著實有些不放心。
想到這里,柳司澈的唇角溢出一抹淡淡的自嘲的笑容。洛傾凰如此聰慧,要他擔心什麼?!而他,又以什麼立場去擔心?!洛傾凰是洛源的女兒,大將軍府和丞相府素來不和,他,不該這樣關心她。
君鴻楓懶懶的瞥了君乾翎一眼,鼻子里面發出一聲冷哼。比起做戲,他是永遠也比不上他這個二哥的。等到除掉君賢齊,他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君乾翎!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想辦法扳倒君賢齊更為重要!
「二哥相邀在先,鴻楓也不好奪人所愛。若是日後有空,兩位可要賞臉,讓鴻楓帶二位一同出游。」君鴻楓含笑說道。
「一定一定。」洛傾凰和柳司澈淡笑著應付道。
君鴻楓說完,深深看了君乾翎一眼,就離開了金銀山莊。洛傾凰和柳司澈也隨著君乾翎一路到了未明湖畔。
想來君乾翎原本就準備游湖,恰巧遇見洛傾凰和柳司澈便邀請他們同游,因此船只早已經準備好了。
洛傾凰淡淡打量著停在未明湖畔的船只。船只極為富麗堂皇,看起來很是雄偉,充滿了皇家氣派,但是華貴之中又隱隱有著雅致,不會顯得過于華麗。正如同君乾翎其人,看起來雍容大度。
然而,表象永遠只是表象。誰知道這雍容大度的背後是如何扭曲的狹隘心胸?誰又知道這華麗背後盡都是華而不實?
「二皇子的船真是氣派不凡啊。」洛傾凰望著船只,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君乾翎听到洛傾凰贊嘆他的船只,立馬閃著光亮的眸光看向洛傾凰,卻見洛傾凰的眸光只是淡淡的掃視著他的船只,卻不看向他,不免有些失望。
他看著洛傾凰的眸子也充滿了復雜的情緒。眼前的洛傾凰和洛傾城告訴他的洛傾凰簡直是天差地別。洛傾城告訴她,洛傾凰很惡毒,而且愚笨不堪。可是他所看見的,卻是她的聰慧無雙。
洛傾城說洛傾凰對他很是厭惡,一心喜歡他的七弟君傾宇。可他現在看來,洛傾凰似乎並不討厭他,至于是否喜歡君傾宇,他也未曾看出。
注意到君乾翎探究的目光,洛傾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調侃道,「二皇子莫非是舍不得讓傾凰上船?」
「哪里哪里,傾凰小姐請,柳兄請。」君乾翎連忙做了個請的手勢。
洛傾凰和柳司澈便落落大方的上了君乾翎的船只。船上已經備好了美酒佳肴。
幾人對著湖景對飲。席間有一言沒一句的聊著天。
君乾翎的話語中充滿了對他們兩人的相惜之意。情真意切,若不是上一世早就看透了君乾翎的真實面目,洛傾凰真要覺得君乾翎是個謙謙君子了。
「听聞傾凰小姐和七弟的關系很不錯?」君乾翎掃了洛傾凰一眼,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試探道。
洛傾凰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滯,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視君乾翎,莫名其妙的說道,「不知二皇子听誰說的?」
君乾翎未曾想到洛傾凰竟然如此反問。若說他是听洛傾城所言,未免暴露了他和洛傾城之間的關系。他對洛傾城原本是有幾分喜歡的,但經歷了最近幾次,他越發覺得洛傾城不似表面那般溫柔善解人意,反倒暗藏心機。
倒不是說他不喜歡有心計的女子。只是洛傾城的心機未免太過狹隘陰毒,半點沒有洛傾凰這樣風華絕代的大智慧。幾次接觸下來,他倒是更為喜歡洛傾凰了。
原本他接近洛傾城也不過是讓洛傾城替他美言幾句,好下手娶到洛傾凰,以獲得洛源的支持,慢慢積蓄勢力。在暗中觀察君鴻楓和君賢齊的互相爭斗,坐收漁翁之利。
卻沒有想到幾次三番的接觸下來,他竟真的對洛傾凰動了心。故而听到洛傾城告訴他,洛傾凰心中所愛乃是君傾宇,便叫他有些惱恨了。君傾宇平素得了君羽宸的寵愛,他便有些不忿了,但奈何君羽宸極為寵愛他,他本人也是玩世不恭,不成大患,他也準備再忍君傾宇些時候,等到他登基為帝在對付君傾宇的。
可若是洛傾凰喜歡君傾宇。那麼他就不得不考慮提前對付君傾宇了。
「不過謠言罷了。」君乾翎一笑應之。
洛傾凰卻是明白了點什麼。知道若是讓君乾翎知道她心中所屬乃是君傾宇,必然會引起君乾翎提早對付君傾宇。先且不說君乾翎是否對她有意,就說按照君乾翎的計劃,也是必須娶她的,若她心中另有所屬,必然會引起君乾翎的殺意。
她萬萬不能讓君乾翎知道她的心思。但若是她明確表示心中未有所屬,必然會引起君乾翎的攻勢,接下來要應付君乾翎,又是許多麻煩。而時間久了,君乾翎必然也有所察覺。
為今之計,只有…
想到這里,洛傾凰飛快的掃了柳司澈一眼,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解釋道,「既然二皇子也說是謠言,那自然不可信了。傾凰自幼習詩書禮儀,認定的夫君自然也該是謙謙君子。七皇子雖是風華絕代,可言行太過出挑,並非傾凰心中所屬。」
洛傾凰此話一出,君乾翎的眸子連連變色。洛傾凰已經明確表示出她不喜歡君傾宇了,那麼他便可以放心了,對付君傾宇的事情就容後再談,如今君傾宇受君羽宸的寵愛,又對皇位沒有威脅,只要洛傾凰不喜歡他,他還是可以和君傾宇結交好的。
可是听洛傾凰話中的意思,好像已經心有所屬一般。這可不是一件好事。謙謙君子。這個標準他也是符合的,可是看洛傾凰的模樣,分明不是屬意于他。她方才說話之際看了柳司澈一眼,倒好像對柳司澈很有意思。
想來也是,在百花盛宴的時候,柳司澈答出了她所出的題目,她對柳司澈是大加贊賞的。在她生辰的時候,柳司澈因為擔心她中計,竟然挺身而出,要在她之前撫琴,她雖是斷然拒絕,但表情似乎大為感動。
今日看他們兩人言行,倒也是默契。莫非他們兩個有什麼關系不成?!可是也不對的,大將軍府和丞相府向來不和,他們兩個怎麼可能扯到一塊去呢!
不管怎麼樣,一旦被他發現洛傾凰心中所屬真的是柳司澈,他就不能在坐山觀虎斗,由著君鴻楓慢慢對付君賢齊了,必須要暗中幫君鴻楓一把,趕快廢了君賢齊的太子之位。
否則若是讓大將軍府和丞相府聯合起來,可是大大的不妙!
洛傾凰仔細觀察著君乾翎的面部表情,知道她方才的話已經起了作用。如此一來,不僅可以打消君乾翎追求她的攻勢,而且可以引起君乾翎的戒心,加快對付君賢齊和丞相一家的動作。
這樣一來,就會引起君乾翎、君鴻楓和太子一脈的爭斗,結果必然是兩敗俱傷,到時候君傾宇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但是這一切能不能成功,還要看柳司澈配合不配合了。柳司澈那麼聰明,她的心思只怕是瞞不過柳司澈,若是柳司澈當面拆穿她,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不僅如此,還是相當的丟人啊。
「謙謙君子。以乾翎觀之,柳兄倒是很符合啊。」君乾翎看了洛傾凰一眼,又看了柳司澈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
柳司澈的眸子明明滅滅,墨黑的眸子被一層淡淡的霧氣所掩蓋,看不透他此刻的心緒。被君乾翎提及,也不見他有多少情緒的波動,只是淡淡的拿著酒杯,一飲而盡。
洛傾凰看到柳司澈的舉動,心中不免有些擔心。若是柳司澈當著君乾翎的面拆穿了她的計謀,那麼非但不會引起君乾翎對付君賢齊的動作,反而會引起君乾翎對她的敵意和探究,將她自己推入陷阱。
「二皇子過獎了。若論起謙謙君子,司澈怎及二皇子?」柳司澈緩緩放下酒杯,似乎是漫不經心的掃了洛傾凰一眼,勾唇應道。
洛傾凰從柳司澈那頗具深意的一眼感覺到了柳司澈的睿智光芒,她疑惑的看著柳司澈。柳司澈是真的沒有看出來她的目的麼?!
若是沒有看出來,為何剛才看她的那一眼那麼充滿深意。若是看出來了,為何不當場揭穿她?!
君乾翎听到柳司澈的回答,眸中依然有著幾分探究,唇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容,說道,「柳兄才是過獎了。」
幾人又飲了幾杯酒,天色漸漸暗了。洛傾凰便提出要回府,君乾翎也沒有多留。
「本殿還有些事,不若就由柳兄送傾凰小姐回府吧。」君乾翎別有深意的看著洛傾凰和柳司澈,意味深長的說道。
洛傾凰的眸光閃了閃,默不作聲的算是默認。而柳司澈也只是勾了勾唇,溫和淡雅的為洛傾凰引路。
「勞煩柳公子了。」洛傾凰的耳力過人,自然听到君乾翎尾隨其後的腳步聲。想必是君乾翎起了疑心,想要看看她和柳司澈究竟有沒有私情。
柳司澈的眸子溫和的看向洛傾凰,唇角勾著意味不明的笑容,應道,「舉手之勞,傾凰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洛傾凰幾乎不敢去看柳司澈的眸子。平心而論,柳司澈待她是很不錯的,可是她卻要利用柳司澈,心中未免有些過意不去。
但是她和柳司澈注定只能處于敵對的兩面,就算她今日不利用他,他們日後還是要互相算計。為了不會連累到君傾宇,她只有對不起柳司澈了。
想到這里,洛傾凰故意腳下一軟,向柳司澈跌過去。
柳司澈看到洛傾凰傾倒的身子,連忙伸手扶住洛傾凰,關切的問道,「怎麼樣?沒事吧?」
跟在他們身後的君乾翎明顯有些氣息不穩,看到這一幕,便憤怒的甩袖離開。洛傾凰听到君乾翎甩袖離開的腳步聲,才緩緩起身,沖著柳司澈抱歉一笑,道,「傾凰無礙。」
柳司澈淡淡的望著洛傾凰。他的眸子澄澈而濃黑,蒙著一層淡淡的霧氣,分明看清楚他眸中的情愫,但是洛傾凰卻清晰的感覺到他身上一閃而過的哀傷。
那哀傷是那麼的濃烈,幾乎在一瞬間彌漫到洛傾凰的周身,讓她也被感染著,感覺到濃濃的壓抑的感覺,可是只是一瞬間而已,那哀傷卻又好像消失的無影無蹤。
「前面就是將軍府了吧。司澈就送到這了。」柳司澈收斂了情緒,淡淡指了指遠處的將軍府,溫和的說道。
洛傾凰沖著柳司澈頷首微笑,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柳司澈一直望著洛傾凰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淡淡的轉身離開。
世人都以為他只通謀略不懂武功,卻不知道,他的武功卓絕。世間怕也只有流景公子能夠勝過他。
君乾翎跟在他的身後,他知道。洛傾凰是故意跌倒,他也知道。但他還是本能的扶住了她,還是忍不住關心她。
就像他明明知道洛傾凰在船上所說的話會帶來怎麼樣的後果,他還是不忍心拆穿她。他知道他的不忍心或許會害了他的家族,可是,他從小就為家族而生,就容許他,這麼小小的任性一次吧。可是為什麼,心卻那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