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說這話就不對了,自古以來,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道理,連畜生界都知道,若嫡出真是個廢物,就算家族里拿再多的東西給他,他遲早也是會敗的,相反若是庶出中有能者,反而能將家業發揚光大!」離玉看到這中年男人吃驚的看著自己,微微的垂下了眸。
「你說這麼多,無非就是因為林府的大房老爺用卑鄙的手段對付二房,讓你心里不甘心而已。」中年男人見她眉宇清朗,雖然語氣里透露出無法掩飾的悲憤,可是這話說出來,似乎是有幾分道理,只是不能被世人所認可而已。
等級如此森嚴的社會里,妾室所生的子女不過是比奴才的等級高那麼一點而已,從一出生被背負著被嫡出壓榨的命運。
「我是有不甘心,再到後來想想,也覺得很沒有道理,干爹都已經將家主之位讓出來給他了,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大夫人羅氏的娘家听說也是個貴族,當初就是合力支持林家老大當上這個家主的,其實林家還有其他的子嗣,為什麼偏偏只有大房坐上了位子,這也是應了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道理,听說其他幾房的被家主流放,又或者生病去世。」所以林家才只剩下了大房這一脈了。
「庶出是低賤的血脈,若是嫡系沒有意外,庶出當然不能繼承家業。」中年男人緩緩而道。
「低賤?」離玉冷笑,「是呀,妾室的身份就是低賤的,所以生出來的兒女也是低賤的,可是老爺,你不覺得很沒有道理嗎?別人罵你的兒女是低賤的野種的時候,是不是也將他們的父母一齊罵進去了,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庶子若真是是低賤的,那其父又是什麼?」她一向很討厭這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明和公主坐在那里輕撇唇角,「你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呢,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憑什麼……」
中年男人一個冷冷的眼神,明和公主突然閉了嘴,吐了吐舌頭,拿起旁邊的糕點吃起來。
「連公主也這麼明白的道理,只是許多人不明白罷了。為什麼一個家族到了第二代第三代之後會越來越不如剛開始的昌盛呢,還不是因為這些所謂的傳嫡不傳庶的規矩給弄的,祖先打下來的一切,當然是給後代享受的,可是這些後代享受慣了,便人習慣那些婬逸奢侈的生活,自然就不會再去努力了。如果將家主過世之前,將家業平均分配的話,大家都覺得有競爭力,相反會更好。」離玉費了很多的心思,好不容易才讓這個國家權力最大的男人來到這里,自然是不能放過任何機會的。
中年男人默默的怔了半晌,這些話還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甚至想都沒有想過吧。
「其實這種平均分配的方法對一個國家也是有好處的,試想一下,世襲的藩王將爵位傳給嫡長子,那其他的兒子難道就不是他的兒子了嗎?就算有根深蒂固的嫡貴庶賤的思想,可是也會有人不服的!到時候肯定得用武力的鎮壓才可以穩定。如果皇帝推出恩賞規則,讓藩王的將土地平均分配給藩王的每一個兒子,令諸侯王各分為若干國﹐使諸侯王的子孫以次分享封土,地盡為止;封土廣大而子孫少者,則虛建國號﹐待其子孫生後分封。這樣既可以讓各藩王的子孫感受到皇帝的恩惠,又能削弱諸藩王勢力。到時候也不用擔心那些藩王子孫們聯合起來造反,因為他們不一定會都是齊心的。」少女輕撫著袖面,上面繡著清秀的蘭花圖案,她這麼緩緩的說完,讓那中年男人一陣的吃驚。
「這種國家大事,豈是你一個小小的平民隨隨便便可以談論的?」中年男人的語氣突然沉了下來。
「小女子只是隨口說說,小女子剛剛失去了雙親,心里自然是有些怨氣的。」為什麼不讓她說呢,好像這個皇帝還挺喜歡听的。不過就算他听了也沒用,看他現在這樣子,眼里微微露出的疲憊之色,肯定也是嬌奢婬逸慣了!
「雖是這些話被皇帝听到了,你就不怕你一個平民敢談論國家大論,會引來殺身之禍嗎?」中年男人眸色露出深深的鋒芒。
「皇帝怎麼會到我這個小小的歌舞坊里呢?皇宮有專門的歌舞吏部,肯定比我這里的歌舞好上幾百倍,再說公主應該也不會隨便說出去的吧。就算是公主說給皇上听了,我相信皇上也只是當我們平民小小的愚論而已,皇上仁德又怎麼會跟發表愚論的平民計較呢?」離玉望向公主。
明和公主言道︰「你們說什麼,本宮怎麼一點也听不懂?」
「皇上仁德?」中年男人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外面的歌舞還在繼續,明和公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歌舞上面,就算離玉和她的管家說得再怎麼出神,她也是沒什麼興趣的。
「父……」公主臉色一變,趕緊改口,「本宮看那台上的舞姬衣服很漂亮。」特別是胸口開得很低浮溝,若隱若現。
中年男人言道,「公主要是喜歡,問問那舞姬的衣服是從哪個布坊訂購的,叫宮里公公也去買來。」
明和公主微微皺眉,「本宮問過啦,她們說是她們老板自己設計的,布坊沒有。」公主調皮的拉著中年男人的衣袖,「管家,你覺得怎麼樣嘛?那舞姬身上的衣服真的很漂亮嘛。」
中年男人的目光朝離玉望過來,「不知道玉小姐可否命人送兩件入宮,公主很喜歡。」
離玉語氣淡然,「公主喜歡,小女送幾件給公主那是自然不敢不從的。」
「那母後也說喜歡,還有平妃娘娘看了皇太妃身上穿的也很喜歡。」明和公主言道。
離玉皺眉,臉色有些難看,趕緊說道︰「公主,小女只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哪里送得起這麼多件給宮里的各位娘娘,若是宮里其他的娘娘看到了也說喜歡,小女豈不是會傾家蕩產!?」
「那你就開個布坊,做出來賣呀。」明和公主言道,拉著中年男人的衣袖,「管家,你看昨天皇太妃穿著玉小姐送的,宮里的宮女都說太妃娘娘年輕了很多歲呢。本宮也想要那升級版的肚兜嘛。」
離玉趕緊言道︰「開個布坊小女也不敢隨隨便便的將東西賣給皇家的人,就連大貴族也不敢呀,小女又不是皇商,若是被貴族皇商知道了,一定會惹來麻煩的。」
明和公主皺眉,送一兩件倒是可以,如果送成批成批的,這個平民的小姐肯定會送得傾家蕩產的,公主明明可以說到時候等宮里的娘娘高興了,賞賜一些貴重的東西給她,可是這個想法也實在不怎麼好,還不如離玉開家布坊,讓宮里的嬤嬤過來訂貨來得好。
「管家……」公主又在搖晃著中年男人的袖子了。
中年男人的眼眸里泛著一絲寵愛,言道︰「公主呀,這皇商的事情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封的。」
公主撇唇,「那本宮回去跟母後和平妃娘娘說聲,那肚兜沒地方賣的,春玉坊里的奴才也沒有多余的!就算有賣的,那老板也不敢賣給皇家的貴族,因為父皇沒有封她為皇商。」
管家搖頭,那精明的目光又朝離玉望過來,他本可以亮出自己的身份,逼離玉賣東西。可是那樣的話,便分明表示了,連他這個一國之君都枉顧了祖先定下來的規則。
「那小女就讓丫環給公主量量尺寸,送兩件給公主吧,至于皇後和貴妃娘娘的,小女實在是沒有。」離玉朝門口的丫環揮了揮手,便有丫環上前來恭恭敬敬的請公主去屏風後面量裁尺寸。
中年男人突然開口,「你先前說的那平均分配家業的規則,若是放在藩王的身上執行,你覺得可行嗎?」
離玉趕緊垂眸,臉色微微的一惶,「小女只是隨口說說的,具體可不可行,小女不知道」再說了,你也說了一個平民亂講國策大事,那是犯了大忌。
中年男人沉默不語。
離玉又接著說道︰「其實皇帝若真是要推廣,就必須廢除只有貴族才能入朝為官的規則,讓推行的科舉制度,讓平民也可以參加,其實平民當中也不乏大有人材在,而且平民知道付出自己的努力才會得到最高的榮耀,讓他們和貴族一起平等參加舉試,又能讓貴族看到自己的危機感,那些嬌奢婬逸的作風最少也能改變。」
「但是平民很少有人是識字的。」中年男人不禁輕笑。
「所以說就必須提高平民的文化水平程度呀。最好是在每個縣市城鎮設學堂,讓每個人都能識字。我知道有些百姓連飯都吃不飽,更別提送自己的兒女上學堂了。其實若是讓各有錢的貴族損出些錢還,讓那些窮人的孩子免費上課,那平民的文化水平也會跟著提高,一個國家的進步,不在于他有多少的土地,而在于他的國策。」離玉說完,卻見中年男子目光炯炯的望著她,她趕緊閉上了嘴,嫣然一笑,「小女說得太多了,這本不是小女應該關心的事情。再講的話,又會冒犯貴族了。」
這個時候公主已經從屏風內走了出來,「父……管家,你看本宮是不是也變得風情萬種了?」
中年男人從公主的聲音中回過神來,笑道︰「果然是與眾不同了,風情萬種倒是沒看出來。」
公主輕輕一哼,「管家也覺得好嗎?要是她是皇商就可以出售了。」
中年男人站了起來,那目光盯著台上的采蝶,采蝶那挺起的胸峰,輕紗下露出若隱若現的,扭動著水蛇般的細腰,確實是有著萬種的風情。中年男人的目光漸漸亮了起來,剛剛只是好奇離玉,所以才會將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離玉的身上。
現在又看到公主走出來,那目光自然就朝台上的舞姬望過去,采蝶正在演林府家變的那段,女子那嬌柔的面容,加再上淒婉的嗓音,楚楚可憐,令聞者傷心,听者流淚,倒是將林夫人那股悲慟絕望的情感演繹得淋灕盡致。
直到殉情的那一幕出現,中年男人那眼楮里有著不忍和憤怒,「林府大房實在是太過分了,逼死了這麼漂亮的二夫人。」
二夫人漂不漂亮,皇帝又沒見過,不過台上演二夫人的采蝶也是確實有幾分姿色!
「采蝶是春玉坊里舞跳得最好的。」離玉故意說出來,只見中年男人的眼里又多了幾分迷離的光芒。
直到舞劇結束,明和公主才離開,那管家一雙銳利的眸子盯著台上的采蝶久久沒有收回目光。明和公主走出門的時候,守衛的伙計送過來一個盒子,里面放著的是一對翡翠的耳環,采蝶捧著盒子站了在離玉的面前。
離玉言道︰「既然是公主送給你的,你就收下吧。這是你應得的,你以後飛黃騰達了,不要忘記了我便好。」
「采蝶不明白玉小姐的意思,公主送對耳環給奴婢,莫非是想將奴婢收到自己的身邊服侍?」又怎麼會飛黃騰達呢,還是當歌舞姬好,既然都出了名,而且名聲又大。周丘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這或許是公主的管家送的!」離玉看著采蝶手里的盒子,若有所思,
「公主的管家?」不是太監嗎?采蝶的臉色瞬間就白了,跪在了地上,「玉小姐,請一定不要趕奴婢離開春玉坊。」更加不要送給公主的管家呀。
「你以前還收拾著包袱想去太子名下的春艷坊呢。」怎麼現在又不願意了走了呢,離玉的手模過那對耳環,確實是很漂亮,她緩緩的拿到了手里。
「奴婢以前是一時糊涂啊,請玉小姐原諒奴婢。」采蝶臉色蒼白,眼楮里有些欲涌出一眼淚!雖說只是一人歌舞姬,但她現在出名了,吃的穿的用的,用是最好的,估計也貴族的小姐也不過如此。
離玉將耳環放在她的手里,「這個挺適合你的。你放心吧,我不會趕你離開,只怕到時候你會自己離開的。」看來她還得去找別的歌舞姬來替代采蝶了。
「奴婢一定不會離開春玉坊的。」采蝶認真的言道,抱著盒子離開。
倏然一聲淡淡的笑聲,青泣手里的長劍被他扛在肩頭上,坐在房里的椅子上,一雙腿抬上了茶幾上,青色的衣袍那衣襟微微的敞開來,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你剛剛跟那公主的管家說那麼多話有什麼用呢?你還真以為會皇帝听了,就會重用你當丞相嗎?」青泣斜靠著椅子,挪了個舒適的角落靠在那里。
「我沒想過呀。」離玉那清澈的眸光里泛著淡淡的柔芒。
「那你還說這麼說?」其實她說的這些倒是有幾分的道理,可是要實施起來,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當真以為那些根深蒂固的等級制度就因為她的幾句話而能隨隨便便的改變嗎?
「這樣顯得我比較有文化。」免得被公主的管家看扁。
「哼!還文化?你說的這些,連小爺一時都辦不到,更別說那公主的管家了。」青泣伸了個腰懶。「你真的把那奴婢送出去?你以為送個歌舞姬,皇帝就當真給你一個皇商的身份了嗎?」
「我想應該不會吧。」離玉撇了撇嘴。
「你!不會你還這麼做?!」青泣騰的一下跳了下來,扯著離玉的長發言道︰「你想對付林家,那就好好的等著吧。」
「誰說我要對付林家了?」又扯她頭發干嘛?離玉怒目望向他!
「行了,這事還得小爺助你一臂之力。」青泣輕哼,松開了她的黑發,不過那滑滑如綢緞般的青絲,讓他突然有絲迷戀,伸手又給扯住了。
「你什麼時候把我的人還給我?」離玉皺眉,該死的柴晞,整天裝別人裝得很爽呀,又不怎麼專業,青泣哪里會像他這樣,對她這個主子不敬的?
「等小爺玩夠了之後吧。」
「等你玩夠的時候,這都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或許這天下都要變天了。」離玉搖頭。
三天後,離玉才等來皇帝的詔書,卻是讓她送采蝶進宮!那皇商的半個字都沒有提,她不禁有些憤怒,將那公主管家的各族親戚罵了幾數遍。不過春玉坊被封成了御賜的歌舞坊,帶著皇家的名號。
就算離玉再怎麼將林府的丑事演繹出去,林家大老爺也拿她沒有辦法。連一個小小的歌舞姬都進宮當了妃嬪了,春玉坊更是不敢動惹了。
如柴晞所言,不到十天,各邊疆的急報進了周丘,皇帝大驚失色。
太子正在自己的府里陪自己的妃子們逛花園,結果遇到了殺手的襲擊,而這殺手身上還帶著二皇子府專屬的腰牌。
行刺太子那可不是一件小事,頓時轟動了整個朝廷,二皇子北堂明蕭由于受到牽連,更是有苦難言,卻不知道是誰要這麼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