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王府迎來一位嬌客。愨鵡曉
嬌客一身妖艷的霞紅長襲紗裙逶迤垂地,外套也是艷紅的錦緞小襖,邊角縫制著火紅的狐狸毛,真真是一個熱情似火的絕色美人啊。美人畫著精致嫵媚的梅花妝,一頭長發用紅玉珊瑚簪子挽成墜月髻,發髻下插著一排排掛墜琉璃簾,更顯得嫵媚雍容。
面似芙蓉,眉如柳絮。這樣的大美人,連景陽見之都忍不住眼前一亮,心中暗道︰太子真是好福氣。
墨染給引淑打了個眼色,吩咐引淑將禮物送上,見景陽公主身邊的一個老嬤嬤接過錦盒,便笑顏如花的道,「姑姑,佷媳婦兒不請自來,望姑姑莫怪才好。」
「姑姑?」景陽挑眉。
佷媳婦兒?雲謚在一旁听得冷笑連連,這個女人好不要臉。不過是個賤妾,也敢自提身份的在主子面前稱佷媳婦,真當自己是太子妃了?!
「不知姑姑近來身體可好?」墨染關心問道。
因為女兒的事,景陽對這個良娣不怎麼喜歡,面上的表情自然也就不大熱情,喝口茶,淡聲道,「有勞良娣掛心,本宮身體向來不錯。」
「不錯就好,不錯就好。」看出她的不喜,墨染只得尷尬的嘿笑兩聲。暗中咬牙道,要不是為了得到雷霆王府的權力支持,她才不會來此用熱臉貼這個老東西的冷呢!想她自成為太子的寵妾以來,到哪兒不是熱情招待,何時受過這種冷待?!
「姑姑,佷媳婦听說您正在為以墨表妹招夫婿,不知姑姑可有看中的男子?」墨染像是尋常家庭中親戚坐在一起拉家常般隨意的開口。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景陽見她笑臉相迎,也不好一直緊繃著臉一副別人欠她銀子的模樣,放軟著語氣,和顏悅色道,「倒是有幾位看中的男子,不過最後成不成,還得看他們各自的緣分。」
「是啊,姻緣這種事,最重要的就是緣分。如果將沒有緣分的人強硬湊到一塊兒,哪還有幸福可言……」墨染嘴甜,投其所好的說著一些景陽愛听的話,「……這女子啊,不管如何強勢,最後還是要找個疼愛自己的丈夫生幾個可愛乖巧的孩子認認真真的過日子。姑姑,您說佷媳婦說得是不是?」
景陽深有同感的點頭,「可不是嘛~地位高了,身上的責任就大,擔子也重。輕輕松松的,快快樂樂的,豈不逍遙自在……」
景陽整日呆在王府,想要找個跟她說話的人實在是難,如今墨染上門,且她說的話又都合她的心意,頓時欣喜的拉著她說個不停。
說話間,墨染給坐在她身旁昏昏欲睡的哥哥使了個眼色。
男子知道正事來了,暗中狠掐把大腿,振奮了一下精神,理理衣襟,走到堂中規規矩矩的對高位上的婦人作揖拜道,「草民拜見太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墨染對景陽笑道,「姑姑,這位是佷媳婦的兄長,名喚墨錢。佷媳婦也是苦命之人,自小無父無母,乃是兄長一手拉扯大。兄長心好卻命薄,如今三十又五,卻依舊孤身一人。」說著便嚶嚶哭訴起來,傷心至極的模樣,「並非是我兄長為人不好,而是、哎~都是佷媳婦連累了兄長……佷媳婦以前身子不好,體弱多病,常年藥石不斷,兄長還揚言即便是傾家蕩產也要醫好佷媳婦,這話一傳出……哎,還有哪家小姐願意嫁于他啊。說來說去,都是佷媳婦害了兄長啊~」拾起手絹擦了擦眼淚,轉而欣慰的笑道,「幸好、幸好遇到太子殿下,殿下對佷媳婦寵愛有加。知道兄長為了我到現在都還是孤家寡人,便對佷媳婦說了以墨表妹的事,說如果兄長他能與以墨表妹成事,那就是皆大歡喜、親上加親……」
以墨渾然不知此刻府中迎來了兩個厚顏無恥之人。她心情不好,早早就出門來到城西的蘇克大街閑逛。蘇克大街附近住的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街道不似神武大街繁華,卻有著神武大街所沒有的樸實親近。
街上多數都帶著怡然自得的笑容,張張笑臉純真自然,不是她見慣的諂媚討好。從身邊走過的人中偶爾有幾人愁眉苦臉,有的是埋怨家中婆娘太過霸道,有的是煩惱地中的莊稼收成不好,有的是惱怒身邊童子不盡心不小心打翻了硯台暈染了上好的宣紙……听著耳邊的叫賣聲,調笑聲,埋怨聲,以墨的心情漸漸平靜。
走過小巷,轉過街頭,來到一家蘇記面館。面館有些年頭,雖然簡陋卻很是潔淨。以墨走進面館,撩開衣袍,就在館內的一條長木凳上坐下。
本來極是熱鬧喧嘩的面館瞬間安靜下來。有一種人天生就有上位者的氣勢,即便是坐在簡陋的草棚里,也會覺得她貴不可言,下意識的在其面前露出卑微姿態,彎下了那挺得筆直的背脊。
有人大著膽子偷偷打量,一身華貴的衣袍雖不知是什麼布料做成,卻知比起街頭那最貴的雲錦都要滑膩柔軟,一身深沉威嚴的氣勢帶著幾分軍武煞氣,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
見女子淡淡的朝偷偷打量她的男子掃去,那男子便嚇得蒼白著臉色急忙結賬離開。
「老板,來碗羊肉面。」
以墨的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道清越祥和的聲音,「你這幾日火氣旺,羊肉燥熱,還是吃素吧。」
嬌軀一震,波瀾不驚的臉龐浮現一抹震驚之色。以墨赫然回首——
恍然間,兩人好似回到了十年前的那次初遇,雙目相對。
他的那雙眼依舊清澈得不染縴塵,氣質天成,宛如璞玉,清濯雋美。
看著他身上的沙彌僧服,以墨的神色恍然,記得他以前最喜歡穿白色,純白的錦繡華服將他襯得如仙人般清麗月兌俗,如今月兌去一身繁華,剩下的便是那空靈到極致清秀到極致的祥和氣質。即便是平平凡凡簡簡單單的僧服穿在他身上,竟也如此風華無限!
文喏咧嘴一笑,那燦爛的笑容掃去她心頭所有陰霾,忽然覺得外面的天空都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
「蘇施主,麻煩您給她上一碗素面,不要辣椒,多加點米醋。」說完就在以墨的對面坐下。
蘇錦好呆愣在場,直到蘇父輕輕推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看到已經遁入空門的文喏,她瞬間便紅了眼眶,緊咬著下唇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文喏哥哥……」
「阿彌陀佛。小僧法號明清。」文喏雙手合十的對蘇錦好說道。
听到‘明清’二字,以墨身子又是一顫,明清,明清……這是她在感業寺出家的法號。
「明清?文喏哥哥,你不是……」蘇錦好執意的叫著他俗世中的名號,正要說什麼,卻被蘇父揚聲喚走,「錦好,快給客人上面。」
蘇錦好一走,以墨就開口問道,「師父他還好嗎?」
文喏︰「好。」
「怎麼突然下山來了?」
「三皇子殿下派人請寺里的僧人去府中鎮宅祈福,所以我就來了。」文喏提起茶壺給她倒茶,臉上是恬淡幸福的笑容。他永遠都不會對她說,他是因為想見見她,想看她過得好不好才央求師父讓他下山來的。
「對了,師父讓我給你帶了一本‘清心咒’。」文喏將佛經交給她,見她不以為然的將佛經扔在一旁,不由正色提道,「師父說你殺孽太重,每日需得念上三遍清心咒,這樣才能防止心魔入侵。師父還說,讓你十年之內不得上戰場殺敵,戰場上的血腥很容易讓你走火入魔……」
話還沒說完,蘇錦好就端著兩碗素面上來,一碗給了以墨,「客官請慢用。」一碗給了文喏,「文喏哥哥,你好久都沒嘗過我爹爹做的素面了,錦好給你端了一碗,加了你最喜歡的朝天椒,快趁熱吃吧。」
「謝謝女施主。」文喏擺出一副出家人四大皆空的樣子,慈悲祥和且淡漠疏離。
「不客氣……嗚嗚。」蘇錦好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哭著跑進屋。
蘇父見此,搖頭嘆息一聲,見面館的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就在門口關上歇業的牌子,轉身進了內屋去安慰女兒。
蘇錦好見父親進來,傷心的撲到父親懷里哭得泣不成聲,「爹、爹,女兒,女兒等了他三、三年……他怎麼、怎麼可以……」
蘇父輕拍著女兒的背,無聲安慰著。
哭了許久之後,蘇錦好終于想通了,擦干眼淚,對蘇父道,「爹爹,明日你就去跟宋媒婆說吧,就說女兒答應黃家的提親……」
「好。好。想通就好,想通就好。」蘇父激動得喜極而泣。
蘇錦好見老父這樣,頓覺愧疚,這幾年父親為了她的婚事都愁白了一頭青絲,她卻兀自沉溺在幻想等待中將父親的擔憂視若無睹。想著她自幼喪母,父親當爹做母的將她拉扯大,她卻為了那些泡沫幻影苦了父親三年……實乃不孝!
噗通一聲跪在父親面前,悔痛的哭道,「爹爹,女兒不孝,累您擔憂了!」
「父親不怪你,父親不怪你。」蘇父與女兒抱著一團。
屋里正上演著父女情深骨肉情親的畫面,外面卻是一陣狂風暴雨。用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來形容都不為過啊。
現在的太子爺就是一顆移動的核導彈,走哪兒就將哪兒炸得人仰馬翻。
「你個死禿驢!不好好呆在廟里,跑京城來做什麼?!」太子爺指著文喏咬牙切齒的大罵。
如今的太子爺是典型的妒夫,但凡靠近呈以墨三尺內的男性都是他攻擊的對象。
要不是小靴子公公趴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腳,不然他非提著殺豬刀沖過去一刀砍了那賤男人的腦袋不可!
什麼玩意兒啊!?
都成六根清淨的和尚了,還跑來勾引他媳婦兒!
惹毛了他,他就下旨將他滿門抄斬,免得走了個弟弟又來個哥哥,殺完了好以絕後患。
「小僧自有要事要辦。」文喏無視他那要吃人的眼神,光禿禿的腦袋像是頂著滿頭佛光,滿目悲天憫人的看著太子爺,活月兌月兌的將太子爺搞得就像乞丐一樣造列(zhaonie四川話︰可憐的意思)。
躲在一旁想要找機會奪回自己的殺豬刀的殺豬匠見此,也憐憫的看向太子爺,心道︰穿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卻是個瘋子。哎~算了,那把殺豬刀就當送他好了。
話說,殺豬匠最是無辜倒霉了。他好端端的在蘇記面館前賣豬肉,又沒招誰惹誰,突然見這錦衣華服男子怒氣騰騰的沖過來,一腳踹翻了他的豬肉鋪不說,還奪了他手里的殺豬刀。要不是看他身手不凡,身邊又跟著那麼多奴僕,他非得抓他到官府去理論不可。
太子爺殺氣騰騰,揮舞著手里的殺豬刀,大聲怒吼道,「你辦事就辦事,來找墨兒干什麼?!和尚不是要戒的嗎?這孤男寡女的……」
「李宸煜!」
以墨倏然厲喝出聲。
「……」太子爺戛然止聲,像突然泄了氣的皮球。委屈又哀怨的瞅她一眼,不怕死的小聲嘀咕一句,「本來就是嘛~昨天和那個姓風的花前月下,今天又和這個姓文的喝茶談天……」
轟然一聲響,以墨面前那張八仙桌瞬間四分五裂的碎得不成樣子。
靴公公害怕的咽咽口水,趕緊扯扯殿下的褲腳,示意他別說了,不然表小姐又要開始家暴。
太子爺識趣的閉嘴,這種時候絕對不能被打暈過去,絕對絕對不能給這對狗男女……啊呸!是狗男美女獨處的機會。
以墨理了理衣擺,起身,對文喏道,「辦完事就來王府找我吧。」說完,轉身離開,看都沒看太子爺一眼。
太子爺也顧不得傷心,趕緊追上去,「墨兒~等等我啊~」追到一半又折回來,身形一閃,瞬間便至文喏眼前,幽暗的眼神翻涌著鬼魅般懾人的殺意。
「本太子當初說過,只要你敢踏足京城半步,就殺無赦。」陰沉冰冷的話帶著鏗鏘殺伐的威震煞氣,濃重的殺意都快凝聚成實質,不用懷疑,他是真的要出手殺他。
文喏淡淡看他一眼,氣定神閑道,「你的禁令是對當初的文喏下的,如今小僧已是明清。」
「好!看在墨兒的面子上,我饒過你這一次。如果要是讓本太子發現你還存有一點痴心妄想的心思,那就別怪本太子辣手無情。」
留下一句警告的話,李宸煜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