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以墨,玉蝶知道的甚少,就連她過繼到王府的目的她也是不知道的。她只記得,八歲的時候,疼愛她的親生父母雙雙身亡,後來家里的管家將她送到了祖父家,祖父對她不聞不問,祖母對她非打即罵,就連下人都不好相與,常常對她惡語相向。後來沒過幾天,她就被接到了王府,見到了美麗善良得像菩薩的王妃娘娘和雖然嚴肅可對她也極好的王爺,在老管家的示意下,她開口叫他們爹娘,于是她便在王府享受了五年本該不屬于自己的幸福時光。
玉蝶對呈以墨一直有愧,她覺得自己霸佔了她的爹娘,霸佔了她的家,霸佔了她的光環。她在王府里享受下人的尊敬、享受爹娘的寵愛,而她卻背井離鄉,孤苦無依……
愧意涌上心頭,難以壓下,不舍的望了兩眼雙姝牡丹,斂下眼里憫意,無聲的擺了擺手,默許了他的行為。她答應,小彤卻不答應,攔住欲走的小廝,為玉蝶打抱不平的道,「不行。這株牡丹是我們家小姐的心頭好,她每天要看上兩眼,才吃的下飯,睡得著覺,你不能搬走。」說著,不著痕跡的睨了玉蝶一眼,眼里竟有恨鐵不成鋼的憤然,「小姐,這可是你最喜歡的花,怎麼能因為無關緊要的人不喜歡,就搬走。再說了,小姐你可是王妃娘娘最喜歡的女兒,只要你去跟她說一聲,這花一定能留下。」話語間,能听出她不是真心為了留下牡丹花而據理力爭,更多的是不服氣。一個不得寵的公主而已,有什麼資格在竹園指手畫腳。如今竹園是她們的地方,什麼該扔,什麼要扔都得她們說了才算。
玉蝶性子柔和婉約,又不會擺小姐架子,所以從不管束小彤。久而久之,小彤一介婢子在院里過的日子竟比平常管家小姐都要舒坦。從而也養成了她心高氣傲、得理不饒人的張揚性子。
「這……」玉蝶垂首,清眸中目光閃爍,有些猶豫。她確實很喜歡這株雙姝牡丹——
見她猶豫,小彤得意的勾起嘴角,慫恿蠱惑道,「小姐,這株牡丹你可是精心養了三年,就這麼扔了你真舍得?再說,一盆花而已,王妃這麼疼你,肯定會答應的。」這株花怎麼也得留下,給那個傻公主一個下馬威。好讓她明白她們不是好惹的,如果識趣的話,以後回王府就乖乖待在屋里別出來礙眼,如果不識相,就別怪她耍手段弄死她!
「那、好吧。」玉蝶幾番猶豫,最後終于同意了。
小彤跟著玉蝶又出了院子,按著原路往回走,走在路上正好遇到兩個侍衛抬著一床破草席神色慌張的從她們面前走過。
「站住!」小彤揚聲喊住兩人,「你們抬的是什麼東西?」
兩個侍衛見是玉蝶,連忙恭聲喚道,「小姐。」
玉蝶望了望他們,「你們這是……」
剛開口,小彤搶先道,「小姐,看他們神色慌張,腳步匆忙,肯定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指不定是偷了府中寶貝出去買……」話到此處,小彤一臉恍然大悟,高聲驚呼,「今日府中失竊,莫不是你們兩人做的?」
「我看,這席子里面肯定是府中失竊的寶貝。」說罷,便趁兩人沒反應過來之際,將破席猛然掀開——
「啊啊啊——」驚恐的尖叫聲驀然響起。當看到破席下的東西,小彤嚇得渾身發抖,尖叫聲都在發顫。
草席下赫然躺著一具男子尸體。男子胸前的衣襟被血染成深黑,脖子上有道猙獰恐怖的傷口,傷口很大,如果再用點力,腦袋怕是就掉了。傷口佔據了半個脖子,像野獸張大的嘴,里面恍若深淵般漆黑如墨,且血肉模糊,隱隱可見森森白骨!
這慘死的男子可不就是不長眼的福滿。
玉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嚇得花容失色,緊緊的捂住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兩個侍衛回過神來,趕忙拾起被掀開的草席將死尸蓋上。慌忙的向玉蝶行了禮,也不待她回話就抬著死尸匆匆離開。
這是玉蝶第一次見死人,且死狀如此可怖,以至于久久不能從驚恐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原本恍若朝霞般嬌艷的臉龐此時蒼白如鬼,扶風若柳的嬌弱身子更是搖搖欲墜。小彤小時候過得窮苦,曾還半夜跑去亂葬崗偷過死人的東西,膽子自然比玉蝶這個閨家小姐大,很快就將心里那份驚恐給壓下。扶著玉蝶到一旁的溫玉亭休息,然後招來路過的女婢讓她去沏壺茶來,給玉蝶倒了杯熱茶,「小姐,喝杯熱茶,壓壓驚。」
玉蝶雙目無神,顫抖著手接過茶杯,慌忙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順流而下,化著一股暖流,流入脾髒四肢,讓冰冷的手腳恢復了幾分暖意。玉蝶定了定神,果真好了許多,可還是心有余悸,拉著小彤的手不放,「那、那人身上好多、好多血,怎麼怎麼……」
小彤安撫道,「小姐,沒事,死人而已。」只是死得比常人慘些,「我們還是快些去前院找王妃吧,要是再不去,院子里的那些花兒可就真沒了。」到此刻她都還不忘‘正事’。這婢子是真打算將呈以墨給死壓下去,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玉蝶經過剛才的事,已經沒了心情,她常年呆在深閨,學的三從四德,學的是悲天憫人,學得的大度容讓……心善的她學不來小彤這種對人命的輕賤和無視。人活著才有希望,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玉蝶神情悲憫,心緒低沉,懨懨的擺手,「你去吧,我在這兒坐會兒。」
小彤撇撇嘴,對玉蝶軟糯的性子有些失望,但也由此更加堅定了她的想法。這般軟弱,以後那個什麼公主回來了,肯定會被欺負。所以得趁早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讓她以後見了她們都像老鼠見了貓,躲著走!
「那好,小姐,你就在這兒歇會兒,我去跟王妃說一聲就回來。」小彤又給玉蝶添了杯熱茶,便匆匆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