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朝結婚的規矩,在定親下聘後道結婚前男女雙方是不允許私下見面的,這樣不吉利。
太子爺雖然舍不得將他媳婦送走,可為了‘吉利’二字,忍了。在聖旨下來的第三天,以墨就回了雷霆王府。
王府中,呈襲坐在以墨對面氣得吹胡子瞪眼,以墨懶懶的躺在竹椅上,一手舉著隻果咬得嘎吱嘎吱作響,一手翻著本青皮小書,看得津津有味。絲毫不見呈襲放在眼里。
呈襲氣得跺腳,最後站起身,不停的在她面前來回走,一副煩躁不安的樣子,「怎麼辦?怎麼辦?皇帝老兒都下聖旨了,如果你不嫁,那就是抗旨不尊,是要被…… 嚓!」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如吊死鬼似的吐出舌頭,「是要被殺頭的!」
以墨看也不看他,將書翻過一頁,又咬了口隻果,當看到隻果齒印上帶著絲絲血紅時,微微蹙眉,牙齦出血?!難道是懷孕後的異常癥狀?恩~待會兒讓破曉熬副藥吃吃。
她的悠閑與呈襲焦慮形成鮮明的對比,「哎呀,怎麼辦怎麼辦,要不我們現在收拾東西開始逃吧?我們逃回忘川避兩年,正好,將你那十萬鐵騎也帶走,有十萬鐵騎在手,我看他們誰敢動咱們爺倆兒。然後等風頭過了,事情淡了,咱們再商量你跟文家的婚事……」
他是在異想天開!
以墨放下隻果,專心捧著書看。
呈襲雙手叉腰,依舊不停的來回走動,「不行不行。咱們這樣跟造反都什麼兩樣兒,你爺爺那老古板要是知道我帶兵造反,肯定會從墳墓里跳出來一手一個,將我和你抓進去與他共眠。」
干我何事?!
以墨又翻過一頁。
「哎呀,你這不孝子啊,都叫你不要表現得這麼好了,你還不听,看吧,如今出大事了。」呈襲著急死咯,「宮里那些個女人到底是什麼狗屁yan光啊,你這樣兒的也看得上?哎喲喂,真是氣死我了……」
他哀嚎了半天,也不見女兒有何反應,頓時火冒三丈,沖過去一把奪過她手里的書,漲紅著臉怒吼,「你到底有沒有听我說啊——!」
以墨心境淡淡,臉色淡淡,就連口氣也是淡淡的,不溫不火,「有~」
哎喲,她這模樣氣得呈襲都腦充血了!直捂住被堵得悶痛的胸口連連後退,直到後退到太師椅上坐下,他才像終于找著了倚靠。轉念扶著把手嚎啕大哭,「哎喲喂,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怎麼就生出了這個不爭氣的兔崽子啊~當初要是知道她是這樣,還不如一把掐死她算了。整天兒的就知道來氣我……」
以墨垂下眸,小聲咕噥道,「嫁給阿煜有什麼不好。」
呈襲听到她這話,氣得恨不得用手里的書打她。可剛舉起就看到青皮書面的書目《育兒大全》,那臉色頓時變得可精彩了,先是一陣白,又是一陣青,接著是一陣紅,最後直接成了調色盤,其中滋味比四川的麻辣火鍋底料都還精彩。
綠豆小眼瞪大得如銅鈴,死死盯著她的肚子,嘴唇顫抖了好幾次都沒出聲,最後來了句不可思議的怒吼,「你肚子里是不是懷上孽種了!?!」
孽種?
以墨對于這個稱呼很不喜歡。凝著眉正要開口,卻被他搶來先。
呈襲是真的崩潰了,額上冒著淋灕冷汗,嘴里一個勁兒的低喃,「肯定是了,肯定是了。難怪你這幾天回來連口味都變了,以前你最喜歡吃肉,可現在你一看到肉就一副想吐的樣子。難怪元朗總說在你身上能聞著股藥味。難怪你娘說你最近胖了……」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徹底將呈襲給劈暈乎了,他雙目無神的扶著椅子把手站起,可注意力不集中,差點栽了個跟頭,以墨忙起身去扶她。他見了,連連叫喚,「你別動!你別動!你別靠近我,你讓我冷靜會兒,冷靜會兒……」然後搖搖晃晃的出了門,嘴里還一個勁兒的念叨,「讓我冷靜會兒,冷靜會兒,冷靜會兒……」
這個消息對呈襲來說,打擊太大。在他意識里,他閨女還是那個小時候穿著小肚兜騎在他肩頭哈哈大笑,卻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嬰孩兒。還是那個一笑就露出兩顆小門牙的小屁孩兒。還是那個去拿桌上酥餅都要踮腳的小不點兒。還是那個學寫個字都要踏在小凳子上才能與書案齊高的小丫頭片子!可轉眼間,他閨女就被別的男人搶走了,不僅偷偷吃干抹淨還讓她懷了孽種,再過幾個月甚至都要生出個同樣穿著肚兜兒只會傻笑不會說話的小不點兒。你說這打擊對他來說,能不大?!
他原本打算好了的,不管是粱耀祖還是文喏,直接入贅到他們呈家,他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崽兒,嫁出去他哪舍得,最好的辦法就是招婿入贅。雖說入贅對男人來說是件抬不起頭的事,可等他百年之後就將王位傳給他作為補償。這至少能給他挽回點面子不是……你看,他考慮得多好,可惜,時不待他啊!怎麼就讓李宸煜那混小子轉了空子呢!
呈襲憤恨得猛拍大腿,恨不得將他給大卸八塊!
呈襲剛緩過神來,就見元朗匆匆來報,「王爺王爺,文家來人了,文家來人了。」
「來人就來人,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經過他女兒那件事之後,呈襲覺得自個兒變得淡定多了。如果這會兒突然有人跑來跟他說‘皇上死了,太子瘋了,李家王朝完蛋了’,他也不會有絲毫的驚訝。
這回換元朗整不明白了,要是以前,他家王爺要是听到未來親家來人,還不得雞飛狗跳。可如今見他這病怏怏的無精打采樣兒是咋回事?莫不是生病了?
呈襲朝前院的主殿走去,「文家誰來了啊?」
「文三子,文財!」
當呈襲到主殿的時候,景陽已經坐在里面招呼了。
文財笑著跟景陽說著話,眼角目光瞥見踏進門的呈襲,忙收斂笑容,起身行禮,「草民拜見雷霆王爺。」
「免禮,免禮!」呈襲虛抬著手,「快請坐,請坐。」
文財依言坐下,臉帶三分笑意,既溫潤又儒雅,再配上修長秀氣的身形,還真是個玉人。
「王爺,王妃,草民不請自來,真是打攪您們了,還請您們莫要見怪才好。」
「哪里哪里。」景陽笑得隨和又親切,「文公子無需如此見外,本宮與你們母親是閨中要好的姐妹。你也別叫什麼王爺王妃的,就叫伯父伯母吧。如果不是……」語氣微頓,笑中帶著些惋惜和苦澀,「我們兩家本該成為親家,如今……」
文財接話道,「文三就是為此事而來。今上已經下聖旨昭告了天下,母親也知道了此事。母親的意思是,在眾人還不知道兩家已經定親的事之前,希望把這門親事取消了,就當沒有發生過。不知伯父伯母您們意下如何?」
景陽嘆聲道,「也只能如此了。」
呈襲是舉雙手雙腳贊成,「就這麼算了,算了。」要是被文家人知道他女兒如今已身懷有孕,那後果……他是想都不敢想。背人私通,珠胎暗結不說,且還個有婚約在身的人。要是被天下人知道了,還不得背人唾棄至死!?
呈襲猛然打了個寒顫,這個秘密到死都不能說。
景陽覺得是自家背信在先,有些無顏面見文家的人,愧疚道,「文財啊,你在京城如果遇到什麼難事,只管上府來找你伯父,你別跟我們客氣啊。」
「伯……恩,伯母放心,文三會的。」文財猶豫瞬間,本想將文喏被囚禁在任顴禾手里的事托出,然後想借雷霆王府之力將文喏救出,可轉念想到,任顴禾權傾朝野勢力已在京城根深蒂固,而雷霆王府是才入京的勛貴,在任顴禾手上定是討不到好,到時如果沒能救出文喏反而還搭進了雷霆王府,那他也無顏面見母親。更何況……如今親事已退,文家跟雷霆王爺再無瓜葛,他又怎好開口。
「那,伯父伯母,文三下次再來拜訪,就先告辭了。」
文財從雷霆王府出來,就直接去了任家約好的地方。
郊外的山莊門前,排排綠柳垂吊,馬車在門口停下的同時緊閉的山莊大門就緩緩開啟。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從山莊內迎出來,見著從馬車內下來的文財,恭聲迎道,「文公子,我家老爺已經在書房等您了。」
文財沉著臉拍了拍微皺的衣擺,「麻煩帶路。」
大門內幾間垂花門樓,四面抄手游廊。管家帶著文財下了石階,踏上碎石子鋪成的甬路,「文公子這邊請。」
管家帶人來到書房前,扣了扣門,「老爺,文公子到了。」
「請他進來。」
管家推開門,伸手引著文財進房,「公子,請。」
文財頷首點頭,進了房間。屋里,任顴禾坐在太師椅中,身旁站著一身青衣的粱耀祖。
如果在不知道文喏的事之間,文財或許還會笑著給任顴禾見禮,可在文喏的事之後,文財連個笑臉都不想給,直接冷臉道,「左相大人,有什麼話直接說吧。」
任顴禾面色不改,面上的笑容不減分毫,「文公子真爽快,本相就喜歡跟爽快的人談生意。因為爽快的人一般都守信,希望文公子是個守信的人。」
「我也希望左相大人也是個守信諾言的人。」文財冷哼。
「當然。」任顴禾笑得分外燦爛,「本相說了,只要文公子答應與本相合作,本相就放了令弟。文公子放心,只要你簽了這份協議,令弟很快就能平安回家。」
文財看了眼梁耀祖遞上來的協議,然後在落款的地方簽上大名,隨後蓋上了文家的私印。之後隨手就將紙張扔在了粱耀祖的臉上。
臨走前,扔下一句話,「草民再次提醒左相大人,可得說話算話。不然文家就是傾家蕩產,也不會就此罷休的。」隨後憤憤的出了房門。
粱耀祖見他囂張的背影,不由起了怨恨,再怎麼有錢也只是賈商,士農工商,商人的地位怎能與官比。以前他梁家風光的時候,這種低賤的人只能跪在他面前仰望,現如今……
他模了模被紙角劃得生疼的臉,低聲諫言道,「大人,看他態度如此囂張,小人怕萬一將文喏放了之後,他緘口否決……」
在文財出門的瞬間,任顴禾就沉下了臉,冷哼一聲,「量他文家也沒那膽子敢誆騙本相。」
粱耀祖本欲再說,管家突然進來了,「相爺,派去的人回來了。」
「讓他進來。」任顴禾撐起身,支著假腿杵著拐杖進了書房的內室。他剛在書案後的虎皮椅上坐下,就進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布衣男子,男子身量矮小,面容平凡,是過目即望的類型。
男子跪地請禮,「相爺。」
任顴禾端起桌上放的茶盅,不看下面跪的人,「怎麼樣,他這幾天都去了什麼地方?」
「回相爺,文財前幾日一直待在府中,閉門謝客。直到今日,他在來見相爺之前,去了趟雷霆王府。」
「砰!」任顴禾將手中的茶盅給摔在了紅木書案上,蓋子直接摔得粉碎。臉色陰沉得嚇人,「你說他去哪兒了?」
「是去雷霆王府。不過相爺不必擔心,他去雷霆王府不是為了我們的事,好像是去為文家五公子退親事。」
「退親事?」怒容頓時收斂,好奇的挑眉,「與誰的?」
「與平安公主的。」
粱耀祖的臉色瞬間轉陰,突然想起曾經的好友王敬說的流言,不由沉了眼,低喃出聲,「竟然是她……」
「是誰?」任顴禾離他最近,清楚的將他的低喃聲收進耳里。
粱耀祖不敢隱瞞,如實道,「听王敬言,他與榮世子在雲閑茶坊喝茶時曾見太子殿下與文家五少爺為一女子爭風吃醋過。想來這個女子便是平安公主了。」
「是嗎?」任顴禾沉凝著語聲,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可不難听出他的語氣特別沉重,「消息可準確。」
「應該是**不離十,還听說當時郁少傅之女郁香容也在場。且榮世子的嫡親姐姐是北郡王府家的媳婦,而文家五公子又是北郡王的嫡親外孫子,想來榮世子是不會錯認文家五公子,如果說文家五公主與平安公主有婚約在身,那麼這個女人必是平安公主無疑了。」
「哈?呵呵,這可真是巧了。」任顴禾面色陰郁的模著那條假腿,「沒想到啊,沒想到啊……這個文喏可是有大用啊……呵呵,看,連老天爺都在幫我。」
粱耀祖蹙眉,「相爺,您的意思是?」
「呵呵,這文喏要是用好了,可就是一把利器!一把對付太子和呈以墨的利器!」任顴禾對于這個話題不想多談,轉而問起了另一件事,「對了,任伍,賬簿蹤跡查得怎麼樣了?」
跪在地上的任五恭敬回道,「已經查到了,魏趙將賬簿交給了他遠方表親魏瘋,魏瘋帶著賬簿從水路秘密進京,屬下已經派人去攔截了。」
「找到賬簿直接把人給殺了。」任顴禾微眯起眼,眼底迸射出冷冽的殺氣,「蔣春華和王澤銘竟然背著本相搞出賬簿的事!等這件事情告一段落,本相定不會讓兩人活著走出年譜。」
「是,屬下明白。」
……
五日後。
今天是玉蝶的成親之日,雷霆王府上上下下都掛上了喜慶的紅彩,就連下人的衣服都換上了喜慶的顏色。閨房里,玉蝶身穿紅嫁衣,頭頂紅蓋頭,腳穿紅色的繡花鞋。微風拂過,輕輕揚起紅蓋頭,露出下面美艷俏麗的顏色,螓首蛾眉,星眸流盼,薄粉敷面,真真是美艷絕俗。
以墨進來,見她滿面紅霞,再見一身紅嫁衣,看著心里也喜慶。手里拿了兩個隻果,將一個又大又紅的塞進她手里,照著她娘的吩咐,說了句吉利的話,「平平安安。」
然後坐在一旁,拿起另外一個隻果嘎吱嘎吱的啃起來,沒辦法,她是孕婦,一張嘴吃兩個人消化,餓得快。
花舞笑容滿面的進來,「玉蝶小姐,吉時快到了,您得去前堂給王爺和王妃拜別。」這小妮子今兒也換上身喜慶的衣裳,亮麗的玫紅將兩邊小臉蛋襯得粉嬌玉女敕的,看著十分討喜。
「恩。」玉蝶從軟凳上起身,正要踏出門,卻被花舞攔住,「呀,竟然望了這麼大的事。新嫁娘結婚的那天是不能接地氣的,都是兄弟背著出門。可王府又沒少爺,這可怎麼辦啊?」
花舞急了,臨到這時候才想起這麼大個事,如果找不來個兄弟背新娘出門,那今天這婚就結不成了。
「這好辦!我來。」以墨將隻果一扔,回房換了身衣服,等再出來的時候,赫然便是俊美雋秀的少年兒郎,那帥氣的模樣看得花舞臉色刷的一下紅了,她忙著嬌羞,自然就忘了阻攔。如今她家主子可是個實實在在的孕婦!
以墨一襲黛青色錦袍加身,腰間束著精致的碧玉腰帶,胸膛處,炫黑的展翅雄鷹威武懾人,縷縷金線勾勒著輪廓,清貴,凜然,霸氣,一如他的主子,霸氣俊美,渾然天成!
玉蝶神情有些恍惚,好似回到多年以前,在那簡陋的茶棚中初次見到她一眼,她也是這身裝扮。墨染的青絲高高束起,襯得那張雌雄難辨的絕色容顏猶如霧中花水中月,美得那麼不真實,好似九天月畔的流雲,清貴非凡。
玉蝶趴在她的肩頭,心里是從未有過的安心,想起那時的怦然心動,想起那時暗生的情愫,想起得知她是女兒身的黯然失落,嘴角泛起淡淡笑意,現在回想起來,竟是那般好笑。可那淡淡的情愫確實存在心間,雖然被後來的親情所掩蓋,不過誰也不能抹滅它存在的痕跡……它將成為她一輩子的秘密!
當以墨背著玉蝶從後院走到主殿大堂時,一路上不知看呆了多少人。
就連坐在高堂之上的呈襲和景陽都直直的愣在那里,目瞪口呆的樣兒看起來特傻。
以墨將人放在二老面前,直到玉蝶跪下了,兩人才回過神來。可當回過神來的瞬間,呈襲立馬就驚得跳起來了。緊張的指著以墨,「你你你你……肚!」突然響起這里人多嘴雜,頓時止聲!
可眼神還是不停的往以墨身上瞄,傳達的意思很是明顯︰肚子沒事吧?沒事吧?沒事吧……
以墨聳聳肩,回他一個平安無事的眼神。
呈襲頓松口氣,可轉念又惱怒起來,如果現在不是玉蝶成親,他肯定張牙舞爪的撲過去揪著以墨的耳朵訓示︰都是個當娘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靠譜啊?懷了身孕能干這麼體力活嗎?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以墨見他一副不止不休的架勢,有些無奈的開口,「父王,玉蝶在給您敬茶呢。」
呈襲被她這麼一提醒,頓時想起正事來,忙接過玉蝶遞上來的茶,含糊的點頭,「恩,好好好,乖女兒。」
玉蝶紅著眼眶給他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又給景陽敬茶,「娘親,請喝茶。喝了女兒這杯茶,女兒就再也不是王府的人了。」
景陽也紅了眼,到底是在府上養了十幾年的孩子,如今嫁出去,自是不舍,接過她手中的茶,語重心長的訓示道,「出了這道門你便是玉家的媳婦了,再也不是呈家的閨女了。做人媳婦要懂得伺候夫婿,照顧公婆。不可惹事生非,不可說長道短,一切都要以婆家為主。望你謹記!」
玉蝶淚別,磕頭應道,「女兒記下了。」
新嫁娘與父母拜別,母親訓話,然後就是上花轎,被抬往婆家。
十里之外的玉家村此刻是熱鬧非凡。
玉家村向來貧窮,千百年來村里就只出了個秀才光宗耀祖。原本盼著玉七叔家那聰明的大郎玉文沉能在考上個秀才,或是更高的舉人,可沒想到那小子不認真學文,偏跑去跟夫子學那沒用的棋藝。村里的叔公們失望之極,不過後來見他在京城的梨園教育貴人女子,這才對他稍微改觀一點,可還是瞧不上。
他們這些村里人,沒什麼文化,不懂什麼琴棋之類,只曉得讀書最有用,只有讀書才能考取功名,只有讀書才能做上大官。棋藝不過是富人家閑來無事的玩意兒,學它能有什麼出息。
原本以為玉大郎一輩子就如此了,可誰料到,他竟然娶上了王爺的女兒!
那可是王爺的女兒啊!
村里的人高興極了。
紛紛涌到玉大郎家觀禮,也有不少人來套近乎,「大郎她娘啊,大郎娶的媳婦真的是王爺的女兒吧。」
玉氏的臉都笑開了花,洋洋得意道︰「是勒,真的是王爺的女兒。我跟村長去下聘的時候,進王府看過呢。」
「呀,大郎的娘,你竟然還經過王府啊?快給我們說說,那王府是什麼樣子的?」
「喲,說起那王府啊,那叫一個漂亮,比咱們縣老爺家的小宅院好看得不知多少倍,那是你們一輩子都想不出的貴氣華麗。還有啊,就你們穿得這破爛樣兒,連王府的下人都瞧不上你們呢。」玉氏是個好面子且又浮夸的人,一張利嘴得罪了不少人。以前她家大郎沒出息的時候,她就嘴不饒人,如今她家大郎出息了,那更是尾巴都翹天上去了。
有人臉皮也厚,即便被人說,她也舌忝著臉奉承,「那是,也不看看王府是什麼地方,听說王爺睡覺入廁都有侍衛把守。還有啊,大郎他娘,王爺的女兒是不是叫郡主啊?你家大郎娶了郡主,他可不就是郡主夫婿了。啊,那可是皇親國戚啊,就是縣老爺見了都要下跪的那種……」
「你懂什麼,我家遠方表佷听說,雷霆王爺的女兒是皇上親封的公主,叫什麼平、安,哦,對,就是平安公主。大郎娶了公主,那他就是駙馬爺了。日後皇上還會賜給他駙馬府,到時候大郎他娘,你們就有福氣咯,肯定搬到豪華的駙馬府上去住。哎喲,大郎他娘,您真是好福氣呀~」
「是啊是啊,大郎他娘,您真是好福氣,有個公主做兒媳婦,日後那公主還得給您敬茶甚至給你端水洗腳……」
玉氏听她們言,頓時心花怒放。是啊,王爺的女兒就是公主,她兒子娶回家的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日後皇上還會賜給他們玉家大房子,還有好多伺候她的僕人,呀,真是發財了!
不多時,送親的花轎就到了玉家村。全村的人都跑到村口圍觀,當看到新娘那一身華貴雍容的新嫁衣時,頓時目瞪口呆,看那紅蓋頭,絲綢的啊。身上的金銀首飾,那叫一個精致,他們平時見都沒有見過。還有手里的捧的紅隻果,不愧是大家族嫁女,就連手里捧的吉祥物都比他們這些普通人家的大。
玉文沉穿著喜慶的新郎服,身前掛著大紅花,被眾人退出來,在眾人的哄鬧下將新娘子給背進了屋。兩人拜了天地敬了高堂,這婚就算是結成了。
院外,村里的人都是圍著送親的護衛隊和家丁侍女們瞧,見他們身上衣服的布料比新郎官穿的喜服的布料都還要好,不由一陣噓唏。
有人忍不住的打听道,「兄弟,你們公主的脾氣好不好啊?架子大不大啊?」
家丁喝得有些高,滿面通紅的暈乎乎道,「你問我們公主做什麼啊?」
另一人搓手笑道,「你看,這不是……你們公主嫁到我們玉家村來,我們這些做叔叔嬸兒的也要了解了解不是。」
家丁打了個酒嗝,含糊回道,「嗝~誰說我們公主嫁到你們玉家村了,哈哈,你們可真搞笑。我們公主可是太子妃,再過些日子就與太子殿下成親,嗝~我們公主將來可是要做皇後娘娘的。」
叔公嬸兒們面面相覷,一時都給弄糊涂了,「王爺的女兒不是公主嗎,嫁給大郎的確實是王爺的女兒啊,怎麼就不是公主了?」
那家丁笑眯眯的為他們解惑道,「我們王爺的親生、親生女兒確實是公主,不過,嗝,補過嫁進你們村里的不是我們王爺的親生女兒……嗝,玉蝶小姐是我們王爺的養女,王妃見她從小、自小喪失父母,身世可憐,就把她帶進府里教養……」
眾人恍然大悟,那些勢利眼的婦人在得知消息後,嘴臉立馬就變了,「我就說嗎,堂堂公主哪會下嫁給她那個沒用的兒子……」
「可不是,還說什麼駙馬爺,什麼駙馬府。哼,真是異想天開……」
「說到底,還不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還真以為是什麼公主郡主之尊呢……」
經過隆重打扮的玉氏本欲出來敬酒,順便炫耀一翻,可腳剛踏在門口,就听到院子里那些長舌婦的議論,喜慶的笑臉瞬間沉了下來,忙收回腳躲在門口。一張菊花老臉猙獰得嚇人,憤恨之下揚手將手中的酒杯給摔在了牆上,「個沒用的東西!」
轉身向新房走去,正巧見玉文沉從新房出來,她沖跑幾步上前,在無人注意之時將兒子拉至了柴房,劈頭蓋臉就罵道,「你個沒用的東西,看你娶了個什麼爛貨回來。真是沒用,跟你那死鬼老爹一個德行,軟弱無能,害得老娘也在那些賤婦面前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人前一直都溫潤如玉的玉文沉,在他娘面前永遠都是軟弱無能,「娘,您這是怎麼了?剛才您都還高高興興的,怎麼現在就……」
「高興個屁!氣都氣飽了。」玉氏素來霸道蠻橫,恨鐵不成鋼的戳著她兒子的腦袋,埋怨道,「你說你,反正都是與王府結親家,怎麼就娶了個養女回來。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該把那個平安公主給娶回來,娶回來給老娘端茶倒水洗腳倒夜壺,要是真如此,老娘就是死也瞑目了!」
玉氏狠戳了一下他的腦袋,氣哼哼的出了柴房,出門之前嘴里也還在罵咧,「哼,果然是那個老東西的種,一樣的沒用!」
柴房里,玉文沉低垂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垂下兩側的手卻是死死緊握,手背上青筋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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