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季節,涼意正濃。漫山的火紅楓葉將一方天空映襯得鮮艷如血。
忘川,雷霆城外的紅葉山莊守衛森嚴,無數明衛暗衛將山莊圍護得猶如銅牆鐵壁,就是一只螞蟻都別想從狗洞里爬進去!
山莊主院,陣陣淒涼的哭聲從屋里傳出,隔著兩道院牆都能傳得老遠,「嗚嗚嗚~王爺,您一定要挺住啊,您可不能死啊,您要是死了妾身也沒法活啦。嗚嗚嗚,王爺,王爺啊……您怎麼這麼命苦啊~」
張月鹿用小尾指掏掏耳朵,一臉的不耐煩,這女人怎麼就這麼能哭啊,哭得還這麼大聲,耳朵都快給她震聾了。
以墨從外面進來,听到玫紅的哀嚎聲,瞬間沉下臉來,快步走進屋,見玫紅趴到父王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臉色更加黑沉沉的。
「王爺啊~嗚嗚,您要是沒了,妾身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玫紅是真的傷心,她跟著呈襲十多年了,最初雖然是看中他尊貴的身份,可同床共枕十幾年,呈襲待她那是真沒話說。況且王爺雖然愛風流,可從不輕易帶人回王府,所以這麼些年來,除了王妃,就只有她一個長久的妾侍,女人少心思自然就少,再加上她又安分守己且王妃也不是個善妒的女人,所以她的日子過得無比舒坦。她無兒無女,王爺王妃待她又不錯,她就盼著能一輩子這麼無憂無慮的舒坦下去,可……王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哪還有她的舒坦日子。
這般想著,愈加傷心,悲由心生,哭得疼不欲生,「王爺啊——您這是造的什麼孽啊——嗚嗚嗚,王、」
「閉嘴!」厲喝聲乍然響起。
聞聲,玫紅身子一顫,頓時閉上嘴不敢出聲。趕忙從呈襲身上爬起來,淚眼朦朧的、可憐兮兮的扭頭看向她們家的凶殘小霸王。
看她一副‘老鼠見了貓’的膽怯樣兒,以墨煩躁的揉揉眉心,走到床邊的軟凳上坐下。迷著眼看了她一會兒,看得玫紅心驚膽戰,最後開恩般的揮揮手,「下去吧。」
玫紅再也不顧其他,轉身,嗖的一聲跑沒影兒了。
張月鹿好笑的看著像受驚的小兔子樣兒的女人,萬般佩服的朝呈以墨豎起大拇指,「主子,也就您能收拾這女的。娘啊,您不知道,她在這屋里活生生哭了三個時辰,哭得我都快瘋了。」
為確保呈襲的安全,張月鹿需得寸步不離的守在屋里。原本還有玄武守著,不過那小子比張月鹿精明,老早就跑遠了。
以墨給父親診脈,感受到那雖不強勁卻穩定的心跳才放下心。
這時玄武來稟,「主子,王妃娘娘醒過一次了,不過又、又哭昏過了……」
呈以墨幽幽一嘆,如今也別無他法,只得吩咐破曉多照看些,別這個還沒醒,那個又倒下了。
三天前,呈以墨就與青龍等人親自護送著呈襲回了忘川,不過卻未進城,而是在城外的紅葉山莊安頓下來。而後朱雀帶領朱雀七宿護送景陽和燁焱等人從京城出發回到紅葉山莊。今早,景陽一到山莊,听到呈襲昏迷不醒這個噩耗,悲傷過度之下,一時不能接受的哭暈過去。
「主子,大少爺來了。」張月鹿眼尖的率先發現抱著孩子進院子的花舞。
花舞抱著燁焱與朱雀一同過來,朱雀從今以後的任務就是貼身保護小燁焱的安全。
小燁焱有好幾天沒見到母親了,進屋看見母親的身影,頓時興奮地裂開小嘴笑起來,遠遠就揮舞著小手朝她伸出,想要她抱。
以墨卻遲遲沒有伸手,看著明顯又長大不少的孩子,想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父親,又想起無緣見一面便早早夭折的小兒子,心頭一涼,深沉的黑眸盡是冷意。
小燁焱還不懂事,可他本能的從母親幽冷的目光中感覺到了不喜,心里害怕,想要哭,卻是不敢哭,他怕母親會更加不喜歡他,因為娘親說過他不能哭。
燁焱執著的伸著白女敕的小手,紅著眼眶,可憐兮兮的看著她娘親。這幅委屈的小模樣看得花舞可心疼死了,這孩子平時多乖巧了,乖巧懂事得令人心
疼。
以墨如今心里正煩,見他這樣子,心頭更像是塞了一團雜草,「抱下去。」
毅然下令讓花舞將人抱走。
花舞見主子臉色不佳,不敢反駁,只得抱著孩子往外走。
花舞一轉身,小燁焱就立馬扭動身子偏著頭,執著的看著他娘親。小小的身子扭成極致,他埋著頭從花舞的胳膊縫兒里看,只見娘親的身影越來越遠,眼中的依戀委屈最終化成淚水,一滴一滴的不停往下掉。
花舞垂頭,見他也不哭出聲,可雙眼就是死死盯著主子的方向,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紅紅的眼眶中滾落,頓時心酸不已。
花舞心軟的停住腳,「公主,少爺有還幾天沒看見您了,您……」
以墨抬眸,對上那雙被水洗過的清亮眸子,見滾滾淚水滑落,心頭一軟,輕聲道,「抱過來吧。」
花舞一喜,連忙小跑幾步上前。伸手欲把人抱給她,可懷里的孩子更心急,都還沒走到,就急切想要往他娘懷里鑽,花舞被他弄得手忙腳亂,手一滑,人就月兌手了。要不是以墨眼疾手快的將他接住,今兒還非出大事不可!
以墨穩穩接住他,雖然知道以她的身手不會讓兒子出事,可心里還是止不住的涌出心驚肉跳之感,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正欲開口呵斥。可見燁焱伸出手緊緊摟住她的脖子,臉頰埋在她脖頸處親昵的噌著,隨之兩道溫熱的暖流順著脖子流進她的衣服里。
身子一怔,心頭頓時涌起愧疚,放軟了表情,伸手輕拍他的背,輕撫著無聲安慰。
朱雀給花舞使了眼色,兩人一同出去了,緩緩關上門,屋里就只剩母子兩人以及昏迷不醒的呈襲。
以墨坐在床邊,將孩子抱在懷里,看著躺在床上沒有知覺的父親,有些難過。父王都還沒見過燁焱呢……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見到。
瞬間,又有些氣惱。自己在想什麼呢!只要破曉研究出解藥,父王就會醒,到時就會看到他可愛的外孫了。
小燁焱好奇的看了眼在床上睡懶覺的老爺爺,然後又奇怪的看了眼娘親,最後緊緊抱著娘親,聞著他依戀又熟悉的氣息沉沉睡去。
等以墨從屋里出來,天色已晚,暗沉的夜色降臨,山莊里已經開始掌燈。她帶著朱雀等人回了住的院落,剛進院子就見玄武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
玄武將寶劍背在身後,恭順的朝以墨稟告道,「主子,白虎帶著大軍已經到了十里外的泉水嶺。城里龔領……」
以墨抬手止住他的話,招來花舞,將孩子交給她,示意朱雀跟上去,然後兩人轉身進了書房。
書房里。
玄武面色凝重的稟奏道,「主子,龔領傳來消息說呈傾拿到了防達營的虎符,三日前,他就以捉拿反賊為名,拿著虎符傳令讓曹慶曹將軍帶領五萬兵衛從邊城趕回雷霆城。且危月燕也傳來消息,曹慶帶著五萬兵馬已經趕到百里外的風峽谷,明日一早,城門開啟,他便會帶著五萬人馬進城助呈傾一臂之力。」
听聞是曹慶帶領軍隊,張月鹿揚笑著擺手,渾不在意道,「放心,曹慶此人對老王爺忠心耿耿,對主子也是心悅臣服,應該不會幫二老爺做出……」
「難說。」青龍沉凝著臉,分析道,「曹慶是對老王爺忠心耿耿,可不是對咱們王爺衷心。這些年來,曹慶一直瞧不上王爺的能力。听說當年老王爺還未去世時,為了忘川的未來他與另外幾個老臣聯名上書,欲勸說老王爺廢了當時還是世子的王爺,另立能者為世子以求讓忘川繁榮昌盛。要不是看在老王爺臨死前的囑托,以曹慶的脾氣,只怕早就擁護他人為王了。」
「如今王爺出事,豈不是正他的合意?!」听他這麼一說,張月鹿頓時緊張。
玄武接話道,「呈傾有城府又有手段,為人處世更是比王爺圓滑,想來他更符合曹慶心目中‘能者’的形象,再加上他有虎符在手,即便是曹慶不想幫他都難。」
呈以墨坐在書案後,一襲鎏金深黑的衣袍襯得瑩白的臉龐似帶著股肅殺之氣,遠遠就感覺到了縈繞在她周身的冷冽。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面,低沉的語氣含煞帶戾,「不管曹慶是何意,只要他敢做攔路虎,就殺無赦!」
以墨多少也明白些曹慶的為人,曹慶此人確實對呈家嫡親一脈忠心耿耿,可他更忠誠于忘川。換而言之,如果呈傾真有能力統領忘川,那麼他肯定會不留余地的支持呈傾奪位。畢竟在曹慶等人眼里,父王沒有嫡子傳承王位,那麼繼位者自然是從宗室中擇優選擇。
對。不僅是忘川等人就是朝中百官天下百姓都將目光投向呈家宗室,都認為繼位者必是從宗室血脈中擇優而取。誰都沒想到雷霆王的嫡女平安公主會插上一腳。
不!
不是沒想到,而是不敢想!
女人為王?!
這等驚世駭俗的念頭,誰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