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僻靜的高級私人會所並沒有因為喧鬧的宴會而失去應有的優雅,獨特交錯的小花園里燈光曖昧,四處都能听見大都市里少有的蟲鳴嘶叫。
昏暗的柱子後,顏情安靜的站著,許久都不曾動一下,鼻息之間是兩個人纏繞在一起的氣息熟悉卻並不曖昧,終于明白,兩個人明明面對面的站在一起,心卻是隔了一個天涯又一個海角。
踩著半高的高跟鞋,腳心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看來自己跟那些漂亮的高跟鞋終究無緣,也難為了鐘小雙這些年的堅持,費盡心思的想要把她教成一個名門淑女,到頭來還是灰姑娘一個。
偏著頭,她看著遠處地勢高處那一幢幢獨棟別墅,稀疏的燈火照亮了那黑暗的一角,卻是異常的溫暖。
不記得是誰說過的,只要有光的地方就有家,猶記得當年她這麼跟傅丞熙說起的時候,他摟著她萬般溫柔的向她承諾,以後一定會給她一個家。
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有光,有溫暖的家。
可到頭來,他對她承諾過的那些誓言,全都成了最殘忍的笑話,取笑著她的無知和愚蠢。
微涼的手落在她精致的容顏上,剛一踫到她的臉,她便別開頭躲閃著,甚至不願他踫觸一下。
苦笑了聲,他低垂著眸,昏暗的角落斂去了燈光,也仿佛斂去了所有世俗的成見和眼光,可以讓他毫無顧忌的看著她,無聲傾訴這五年來隱忍的執著和念想。
記憶里他最愛那幾年他和她在部隊的日子,一頭短發襯得她原本精致嬌俏的小臉靈動而張揚,那個時候他便明白,她也許天生就該是那副樣子,野性中帶著幾分惹人憐愛的嬌媚,不用名門淑女的溫柔,也不用世家小姐的高貴,都可以觸動男人心底最柔軟的一角。
剛剛在宴客大廳看到她的時候,他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以為自己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個時候,他出席她的生日宴,她也是這般模樣出現在他面前,一頭精簡的短發,嬌俏的臉上掛著驕傲而明媚的笑容,那樣的美麗曾讓他驚為天人!
如果不是因為江清璃的出現,也許他和她之間,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更不會一痛那麼多年。
「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不能原諒我嗎?」明知道不可能,他卻還是忍不住想要一個諒解。
「原諒?」冷然抬眸,她直直的對上他深沉的視線,在看到那張依舊溫柔依舊情深的俊臉的時候,她諷刺的扯了扯嘴角,精致的容顏仿佛插滿了鋒芒︰「傅先生,你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不用這麼低聲下氣的來求我原諒。」
「是啊,做了那麼多錯事,你又怎麼可能原諒我呢?其實有時候靜下來一個人想想,我也無法原諒自己。」無法原諒那個曾經信誓旦旦說要給她幸福的男人,卻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轉身離開,把她一個人拋棄在身後。
「何必庸人自擾呢?我可不覺得我有這麼大的人格魅力讓你有機會作踐自己。」即便被扒光了全身的刺兒,她依舊還有牙尖嘴利的一張口,即便是在這種時候,也不會讓自己看起來那般軟弱。
很多年前,傅丞熙走以後,她便告訴自己,不要為任何一個男人低聲下氣,也不在任何一個男人面前曝露自己的軟弱。
「你啊,還是跟以前一樣,刀子嘴豆腐心。」苦笑了聲,他抬手輕撫上她的眼角,那雙美麗的琉璃眸子,沒有了當年的明媚也沒有了對他的愛慕,有的僅僅只是對他的怨恨和疏離,胸口的痛無聲蔓延,啞著嗓子,他微微嘆了口氣︰「我當年不告而別,還欠你一個解釋。」
「不需要!傅先生這樣的大人物刻意跟我這種小人物解釋,可就降低身份了,你還是別折煞我了!」別開頭,她微微揚起下巴深吸了口氣,壓下胸口被牽動的疼。
那一年,他不告而別的時候,她正躺在醫院的急救室里,一度心跳驟停。
人傷心死,打那以後,她便不再相信男人嘴里說的任何一句話,更不相信所謂的誓言所謂的承諾。
五年的時間,他們都說時間可以治愈所有的傷痛,只有她自己明白,有些傷痛,即便傷口已經愈合,想起的時候總還是會隱隱的疼。
那個坎,終究還是過不去,不論時間長久,不論今夕何夕。
對他,不是不恨的,只是越恨越是讓自己看明白自己還愛著的那顆心。
人啊,有時候就是這麼犯賤。
糯糯的嗓音飄在他胸口,十年如一日依舊還能攪動他的心,輕顫著伸出手,他柔柔的傾過身把她摟入懷里,心里很清楚,這或許是最後一次抱她了。
她在他生命里駐扎了那麼多年,已然成了他心里的一塊疙瘩,怎麼都抹不去,不管他身邊站著的人是誰,不管他在哪里,她的位置從來都沒有人可以取代。
佛家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最苦莫若求不得。
而她,便是他的最苦。
「小乖,對不起……」靜默了良久,所有的話到了嘴邊,最終演變成那三個最沒有價值的字眼。
他欠她的,遠非這三個字所能抵消,更無法彌補那些無形的傷害。
在溫家那麼多年的隱忍,F市五年的堅持和無奈,還有那從未遺忘過的思念和牽掛,在看到她那驕傲而涼薄的模樣時,他才恍然明白值得與不值得之間的差別。
一步錯,步步錯,到頭來萬般皆落索。
苦等五年,本以為自己等的是這一句對不起,等的是那一聲解釋,卻沒想到,那三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的時候,心里建起的城牆層層坍塌。
苦澀的扯了扯嘴角,她掙扎著想要從那溫暖的懷抱里月兌身,卻沒想到念舊的男人收緊了手絲毫沒有就此松手的跡象,鼻息間盡是那熟悉卻又陌生的氣息,撥動著她隱忍的神經,而她卻無法再縱容自己因為這個男人再痛一次。
「放手!」微微擰眉,她冷聲開口,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還眷念著過去的模樣,更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軟弱。
扭動著,她反過手去掰他扣在腰上的手,甚至不顧是否會扭傷手臂,無功而返,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曲起膝蓋狠狠的朝他下月復頂撞了過去,在他悶哼了聲的同時,張口就在他脖頸上咬了一口!
忍著疼,傅丞熙苦笑了聲,終還是松了手,擰著眉直起身垂眸看著她,暗沉深邃的眸底依舊是那十年如一日的溫柔繾綣,肆意縱容,還有,讓人看不懂的疼痛和無奈。
「傅丞熙,你以為你是誰,少在我面前裝出一副舊情難忘的模樣,既然你已經選擇了江清璃,就不要總是裝得那麼情深意重,你這樣讓我覺得很惡心!腳踏兩只船可是技術活兒,你還沒那個能耐駕馭我!」仰著頭,她毫不客氣的把心里的積怨月兌口而出,也把自己重新鎖在了那個冷冰冰的世界里,再不容許任何人踏入。
靠得這麼近,他垂眸看著她,意外的在她此刻澄澈的眸光里看到了曾經他再熟悉不過的依戀和愛慕,也看到了那隱忍的恨。
她還愛著他,只是把對他的愛,藏得太深,深得讓他以為她對他只有恨,卻忘了愛恨本是一體兩面。
有多少愛,才會生出多少恨。
只可惜,如今的他,已經沒有了選擇和重新開始的權利。
猛地站直身,她轉過身徑直從他身邊走過,踩著急促的步子離開,幾乎是落荒而逃。
看著那小時在昏黃光線里的身影,傅丞熙苦笑了聲,全身上下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般,無力的靠在柱子後,鼻息間還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脖頸間緩緩蔓延的疼和心跳糾纏在一起,疼得他幾乎喘不過起來。
而誰都沒有看到,來時的走廊拐角,一道身影靜靜的坐在輪椅上,看著角落邊相擁的兩人,挺在輪椅上的手,骨關節森森泛白,美艷的容顏在燈光下閃著凜冽寒光。
本以為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時至今日她才明白,那個駐扎在傅丞熙心里的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而她在他身邊五年,從來都取代不了。
輕顫著手,她推著輪椅緩緩往回走,輪子轉動一下,她便把那抹恨意和嫉妒生生壓了下去,直至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的時候,才模出一旁袋子里的手機,調出號碼給傅丞熙撥了過去,電話剛一接通,她便忍不住搶先開口,軟膩的聲音听不出絲毫情緒︰「丞熙,時間到了,我爸媽都過來了,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我馬上過來!」听到她的回答後,傅丞熙掛了電話,從黑暗中走出,溫潤的的俊臉已然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再度恢復了一貫的隨性和優雅。
長長的走廊上,江清璃遠遠的看著朝這邊走來的身影,抬手擺了擺手,好不容易才扯了個笑容出來,安靜的等待他走了過來。
走廊淺黃的燈光在他身上灑下淡淡的光暈,溫潤清俊的男子一身黑色西裝,筆挺而優雅,舉手投足間盡是成熟男人的性感魅力,她看著這個自己愛慕了多年的男人,她為他付出的遠遠比顏情多,可終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他心里總是佔據不了那個位置。
如果不是這一雙站不起來的雙腿,他恐怕不會留在她身邊,而她恐怕也留不住這個像風一樣的男人。
走上前,傅丞熙看著輪椅上溫婉的女子,微微一笑,蹲替她整理好膝蓋上打了褶皺的裙擺。
低垂著眸,昏黃的燈光下,江清璃看著他白色襯衫領口那一抹淺淺的粉紅,心口狠狠一抽,像是抓著了丈夫出軌的妻子那般,妒火在胸口燃燒,臉上的笑容卻愈發嬌媚,伸過手,她替他整理了下衣領,在看到那淺淺的牙印的時候,手指僵了片刻,很快回神過來,整理好領子,讓那一抹粉紅貼在脖頸的牙印上,完美隱藏。
感覺到她的動作,傅丞熙微微一愣,抬眸對上她嬌柔的笑容,他淡淡一笑,起身走到她身後,推著她往宴客廳走。
「丞熙,如果我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你還會像現在這樣愛我嗎?」攥緊了手,她柔聲問著,即便知道答案永遠都那麼敷衍,她還是傻傻的信以為真。
「會。」淡淡的一個字,五年都不曾改變,仿佛表達的並非是他心里所願,而只是一個客觀事實。
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江清璃不再說話,揚起在臉上的笑容,漸次收回。
——《第一首長夫人》——
在二樓的陽台處,兩道身影安靜的站在陰影里,居高臨下的看著樓下花園,獨特的回旋設計,讓他們可以清晰的看到樓下的風景,欣賞了一出好戲,靜默的兩人誰都沒有開口。
前方倨傲的身影緩緩從黑暗中走出,肩章上閃亮的星星在燈光下反射著尖銳的光,一如某人此刻臉上凜冽的神情。
唐禹抬眸看著轉身下樓的男人,微微嘆了口氣抬腳跟上,剛剛看戲的時候他一直琢磨著他臉上那高深莫測的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來的時候他才從長公子那兒得知,小五公子對那丫頭是動了心思的。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了,既然是動了心思的女人,怎麼還能這麼由著她在別的男人懷里張牙舞爪的使小性子,雖然隔著一段距離看不清楚樓下兩人臉上的神情,可從那爭鋒相對的對話里不難感覺到那丫頭對傅丞熙隱忍的感情。
現在可倒好啊,還插了個江清璃進來,三個人的戰爭里,他實在好奇小五公子會不會往里頭插一腳進去攪和攪和,真要是那樣的話,恐怕就有好戲看了!
「小五……」快了一步,他和他並肩下樓,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斟酌著字眼開口︰「你要是真對她認真的,就不如趁他們窩里反的時候一舉拿下,真要不行的話,直接先斬後奏嘛!咱們這群人里頭,強取豪奪什麼的又不是沒做過,你看看沈重言那家伙強搶來的女人,剛開始的時候尋死覓活的,到最後不也還是一樣對他服服帖帖的,你要是狠不下心來,我幫你動手,打包了送到你府上去,先把她變成你的女人了,還怕她不從了你麼?」
「閉嘴!」沉著臉的首長大人冷冷的吐出兩個字,陰森森的側臉稜角冷硬得足以凝成堅冰,一旁出著餿主意的唐禹心虛的看了他一眼,在這森冷的聲線里頓時一怵,識趣的閉上嘴。
在側門走廊上,走在前頭的身影徒然頓住腳步,後頭雲里霧里跟著上來的人差點兒撞了上去,抬頭的時候便听到公子冷冷開口︰「老子是軍人,不是土匪,把你們那點兒心思給我收斂收斂!」
「咳……」唐禹低頭輕咳了聲沒敢再吱聲,心里卻忍不住嘟囔,以前他們不也是這樣的麼?見著喜歡的女人,一個兩個的都不擇手段非得弄到手為止,怎麼落那女人身上反倒是區分出土匪和兵的區別來了?這區別待遇也太明顯了吧?
雖然他不否認,平常一群人在一起,小五公子都是看戲成分居多,偶爾做做英雄救美的好事,可卻從來沒有他們那樣的壞心眼兒,只是這回怎麼這麼重口味,看上傅丞熙的女人了?!要是讓那幾個家伙知道,還不亂翻了天了!
要知道最近為了那批器械的是,難免要跟傅丞熙打打交道,扯上了那個女人,他還真擔心會鬧出什麼事兒來!
仔細斟酌了下,身為發小,他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小五,那可是傅丞熙的女人……」
走在前方的男人頓了頓,側過身看著他,妖冶的桃花眸眸光冷冽,邪肆的薄唇輕揚起涼薄的弧度︰「你確定?!」
「額……」沒想到他會問出這麼句,唐禹頓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就他們三個那麼復雜的關系,他怎麼知道那女人是不是傅丞熙的女人。
「禹子,強取豪奪的手段只能征服一個人,卻征服不了她的心。心都不在,公子我要人做什麼?溫水煮青蛙,你自己好好琢磨。」似是不想多跟他說什麼,他冷冷轉身踏進宴客廳,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把自己隱沒在角落里的盆栽後,絲毫不想加入豪門間這虛假的應酬和逢迎里。
對于顏情這個女人,打從相親大戰那一次開始,他便知道她不是一只溫馴的貓兒,也恰恰是因為帶了爪子,他才倍感興趣,隨著兩個人的接觸,他漸漸發現,她那沒心沒肺的笑臉下掩藏著不為人知的傷痕,許是因為隱藏得很好,以至于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最開心的那一個。
那天野外集訓的時候遇到鐘小妞,即便她明里提醒他那個女人已經明月照溝渠他都沒放在心上,直到那天在中國會會所里看到傅丞熙,她整個人完全失去了以往該有的冷靜和自制,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那般尖銳,仿佛像一只渾身豎滿了刺的刺蝟,屏蔽著所有人的靠近,那樣冷漠而閃爍的眼神,把那雙美麗的琉璃眸子蒙上了一層霧,不再澄澈清明。
看著她在傅丞熙面前落荒而逃,那麼狼狽又那麼驕傲,他突然覺得胸口跳動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嘴里咬著的棒棒糖酸得他幾乎掉牙!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他才深刻的意識到這個女人對他潛意識的影響力,已然不是普通相親對象那麼簡單。
當他向大哥要她的機密資料的時候,他怕是早就知道了傅丞熙和她的關系,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把那些資料弄了出來,五年前的那一場意外,恐怕連傅丞熙他自己都不清楚吧,倘若他知道,那麼現在他真正要負責的人就不會是江清璃了。
一如唐禹所說,他們那群家伙以前確實是沒少做強取豪奪的事情,只是這一招對她來說只會適得其反,她那麼倔的性子,他若是真把她給強搶了佔為己有,恐怕她會恨死她,到時候他是一輩子都得不到她的心了。
從小到大,他要什麼有什麼,正是因為什麼都不缺,在遇上她這麼個得不到的女人,他才會來了興致,耐著性子慢慢收服,把傅丞熙從她心里一點一點剔除,相比較于慕老七所奉行的狩獵政策,他更喜歡溫水煮青蛙徐而圖之,只要時間足夠,到頭來她還是屬于他的!
只要是他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而時間,他有的是。
正對面的偏廳門口,傅丞熙推著江清璃走進熱鬧的客廳,因為江家家長的到來,宴客廳里忙著攀關系的人更是比之前熱絡,生怕落于人後,沾不上一點光。
溫家的代表來的是溫老爺子的長子溫其夫婦,溫其是外交部的高官,溫夫人又是人大常委,兩人都是平常新聞聯播里常見的面孔,他們一出現,會所的工作人員便要求在場的記者停止拍攝,涉及到政府高官,民不與官斗的道理沒人不懂,即便大伙兒有心要搶新聞頭條,也沒人敢在這種場合得罪人。
兩方家長都出現在這麼個晚輩的生日宴上,已經有不少人猜到了內里乾坤,豪門之間的商政聯姻並不少見,只不過江清璃身有殘疾還能嫁到這麼個完美的豪門公子,幾分為情幾分為權,明眼人都看得明白。
略略的掃了眼場內觥籌交錯的身影,唐禹好奇的找著顏情的身影,生怕等會听到兩家聯姻的消息後,她會控制不住,好歹是小五公子看上的女人,總不能讓她在這種場合里丟了臉面。
「又不是你的女人,你操什麼心!」角落里,勾著玻璃杯的男人垂眸看著杯子里的白開水,涼涼的哼了句,昏暗的角落,高大的盆栽遮去了他臉上深沉的神情。
被人洞穿心思,唐禹臉色有些尷尬,訕訕的笑了笑,「是是是,你的女人我操什麼心,不過你真不怕她等會大鬧一場麼?到時候丟的可不僅僅是溫江兩家的臉面了!」
「她不會。」如此肯定而自信的語氣,讓唐禹微微有些訝異,正當他想問問什麼的時候,卻听到公子繼續道︰「她比誰都愛惜自己的羽毛。」
所以即便再難過,她都不會為了傅丞熙在這里大吵大鬧砸場子,雖然他不否認他確實是有心帶她來砸場子的,只不過依著她的性子,她恐怕不會如他所願的。
很多時候對于這個女人他總覺得有些頭疼,任性起來囂張又無所顧忌,可是理智起來卻又比誰都冷靜自制,兩種極端也造就了她性子上的極端。
奢華璀璨的水晶吊燈灑下淡淡的光暈,因為傅丞熙和江清璃的再度入場,喧鬧的客廳里漸漸安靜下來,人群中讓出一條通道,看著他們走到台下,讓道的客人這才側身站回到自己剛才的位置上。
江清璃的父親江榮看著輪椅上的寶貝女兒,再看看溫雅有禮的傅丞熙,自豪而滿意的笑了笑,江夫人對眼前這個對寶貝女兒不離不棄的男人也是贊賞有加。
助理上前來和江榮交談了幾句後,江榮點點頭,轉身看向上方讓賓客安靜下來的會所經理,待他為江清璃道完賀之後,他才接過他遞來的麥克風,走到正中的位子,笑容和煦的開口︰「感謝各位今天來參加小女的生日宴,我這個寶貝女兒前些年出了點意外,醫生說她還有很大的機會能站起來,為了她當父母的沒少操心,這些年也難為我們丞熙在她身邊照顧陪伴,我這個當父親的也很是感激,今天呢我在這里向大家宣布個好消息,那就是丞熙和小女正式訂婚,至于婚期,還要照顧他們倆的工作安排,屆時婚宴還望各位賞臉出席,謝謝大家!」
身為常委的江榮能這般客套毫無官架子的為女兒訂婚致辭,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女兒的寵愛,而此次聯姻對象又是京城大家族的溫家,消息一出,全場一片嘩然!
偌大的宴客廳里,議論聲此起彼伏……
靜默的站著,傅丞熙略略的掃視著在場賓客的身影,梭巡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找到顏情的身影,握在輪椅把手上的手不自覺的收緊了幾分,此時此刻的他,已經再沒了出路。
麥克風被遞到了江清璃手里,她禮貌的看著在場賓客,客套的說了幾句話,嬌柔而禮貌的聲音回蕩在大客廳里︰「感謝大家來參加我的生日宴,能請大家見證我們的訂婚儀式是我的榮幸,我和丞熙很早就認識了,這些年也都是他一直在身邊照顧我關心我,可以很肯定的說,沒有他就不會有今天的我,我不知道我以後還能不能站起來,但是我能為他承諾,我可以當個讓他驕傲的好妻子……」
听著她細細的講述著過去那五年她和傅丞熙之間的過往,顏情站在鐘小雙身後,低垂著頭靜靜的听著,涼薄的臉上看不到多少表情,可也只有鐘小雙明白,那只抓著她的手此刻正在微微顫抖著。
在所難免的一劫,無可逃避,除了讓她自己去面對之外,她能做的也只是借她一個懷抱,讓她一次哭個夠。
這些年她在她身邊,比誰都清楚她和傅丞熙之間的感情,只可惜命運弄人,江清璃的出現直接導致兩個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側過身,她擋去了台前某人那深沉的眸光,微微嘆了口氣,握著顫抖的手加重了力道,仿佛是想借此讓她撐到最後。
「丫頭……」鐘小雙輕喚了她一聲,在看到她顫抖的眸光的時候,還是覺得心尖疼了起來︰「不要這樣,你值得更好的,既然已經回不到原來的地方,那就狠心一點重新開始。」
輕扯了扯嘴角,顏情苦澀的抬眸看向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輕眨了眨眼,直到眨去眼底的苦澀後,她才輕笑著看向擔憂的鐘小雙,嬌俏的臉上已然沒有了剛才的隱忍難過的悲傷,有的只是大悲過後的淡然,就好像是把悲傷都抓了起來關在小黑屋里,屋外頭陽光明媚。
「我沒事了。」深吸了口氣,她轉頭看了眼身後沉默不言的溫以雍,不想站在這里當人家的電燈泡︰「我等會過去道聲賀就回去了,明天還要回部隊,要早起呢!」
「好。」點點頭,鐘小雙不再多說什麼,抬眸看了眼不遠處盆栽後站著的身影,微微擰眉。
見死不救的男人,該他英雄救美的時候怎麼就躲著了!
和她有同樣糾結的唐禹,也是一臉納悶的看著一旁沉默的男人,卻是沒敢問出口。
安靜的宴客廳在賓客的道賀聲中漸漸熱鬧了起來,顏情轉頭看了眼角落里站著的首長大人,勾起侍者盤子里的酒杯緩緩上前。
每走一步,腳跟就疼一次,也恰恰是這樣的疼,提醒著她堅持到最後,臉上揚起的笑容禮貌而涼薄。
「恭喜你們!」舉著酒杯,她淡淡的看了眼一臉喜悅而得意的江清璃,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把鐘小雙這幾年交給她名門淑女的套路,武裝到牙齒的堅強和驕傲撐著她抬起頭看向傅丞熙,哽在喉嚨口的苦澀最終化成了淡淡的一聲︰「恭喜!」
只是這麼簡單的兩個字,她卻仿佛覺得用盡了她一生的力氣,那兩個字從她嘴里說出來,意味著她要和過去劃上休止符,不論她是否願意,都必須終結于此。
「明天還要回部隊,我就不多呆著了。」禮貌的看向江清璃,她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江清璃卻突然開口挽留︰「顏顏,我們能單獨聊聊麼?只是一會兒,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的,等會我讓會所工作人員送你回去。」
猶豫了片刻,顏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丞熙你去招呼賓客吧,我和顏顏聊幾句,我們等會就回來。」輕拍了拍傅丞熙的手,江清璃看了顏情一眼,推著輪椅往偏廳走。
走到她身後,她抬手去幫忙推輪椅,江清璃禮貌的道了聲謝。
——《第一首長夫人》——
裝潢華麗的偏廳一側有電梯通往二樓,江清璃讓顏情推著自己進了電梯,二樓客廳外有個寬敞的露天陽台,燈光從頭頂樹立在兩側的鐵藝罩燈上投射下來,暖意融融。
陽台一側有鐵藝的樓梯通往一樓花園,歐式風格的設計清新淡雅,樓梯兩側白色的鐵藝架子上種植著不少小盆植物,抬眼望去,綠意蔥蔥。
垂掛在門邊的木風鈴在夜風中清脆的響著,和一側宴客廳里傳來的音樂聲纏繞在一起,竟十分動听。
撥弄著架子上一小盆圓圓綠綠的銅錢草,江清璃轉頭看了眼站在身後的身影,淡淡的眨了眨眼,掛在臉上公式化的笑容緩緩斂去,「顏顏,我今天很開心,因為我和丞熙終于訂婚了。」
「嗯,恭喜。」握緊了手里的珍珠手拿包,小小的一個個圓潤的珍珠勾織在掌心那般大小的手拿包外層,微涼卻並不扎人。
「我覺得你這一句恭喜,也許並不是真心的,因為你還愛著他,而我卻得到了他,這樣的結局並不是你所期待的,你等了他五年,等來的卻是我們訂婚的消息,此時此刻你恐怕高興不起來,只不過你這一聲恭喜,我還是要收著的,畢竟我和丞熙訂婚,確實是件喜事。」
「所以呢?」微微擰眉,顏情抬眸看著面前表里不一的女人,從五年前看到她出現在傅丞熙身邊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江清璃這個情敵會是她最強勁的對手。
果不其然,美麗的白天鵝終于戰勝了丑小鴨,一舉騰空而上,擁有了那一片她一直仰望的蒼穹,在她肆意翱翔的時候,她還匍匐在那片泥濘里,苦苦守候,苦苦執著。
她用那雙腿留住了傅丞熙,而沒有付出任何代價的她,被擠出了那個圈子,孤零零的在圈子之外,看著他們彼此恩愛。
很多時候她總是在問自己,顏情啊顏情,這樣的愛情就是你想要的嗎?在傅丞熙的世界里,倘若你不是唯一的那一個,你是否能忍受得了那被分割成二分之一殘缺的愛情和自尊?
五年的時間,她都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麼,而唯一想明白的卻是,她恨著傅丞熙的事實。
「所以,這場我們兩個人的戰爭,我贏了。」松松肩,江清璃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俯瞰著她這個失敗者,美艷的臉上得意而囂張︰「不論五年前還是五年後,你已然不是我的對手。」
「是嗎?如果你真的贏了,何必在此跟我炫耀?」輕嗤了聲,她涼涼的看著江清璃,琉璃眸漠然涼薄︰「傅丞熙恐怕並不愛你吧,否則你在這里跟我示威什麼?其實大家都明白,他肯屈尊降貴的站在你身邊,無非是因為他對你的自責和內疚罷了,即便你贏了又如何,傅丞熙不愛你這還是一個你贏不了的事實。」
傅丞熙不愛她她一直都知道,這一次他回來,她比以前看得更加明白,只是他不愛卻還是選擇為江清璃負起責任,橫在他們之間的無奈的選擇,殘忍的把彼此拉得更遠。
江清璃是他擺月兌不了的責任,而她卻驕傲的不能承受江清璃插入他們之間的感情,三個人糾結而對立的關系,終于被下成了一盤死棋,再無回旋的余地。
她恨傅丞熙當年的不告而別,卻因為自己驕傲的自尊而無法恨得徹底。
命運弄人,有些事情容不得他們選擇,所以最終走到了現在這個樣子。
那些殘忍的事實被她戳破,江清璃就像只斗敗卻死不甘心的公雞那般,揚著頭怨憎的瞪視著︰「即便他現在不愛我,但是以後他還是會愛我的,不管怎麼樣他一輩子都會在我身邊,而你卻什麼都得不到!我和他有一輩子的時間,我有的是信心讓他愛上我!」
「我為你的自信鼓掌!」輕拍了拍手,顏情戲謔的揚起唇角,「既然你那麼自信,那你就努力一點吧!你們以後會如何,都跟我沒關系。你們是你們,我是我,不要混為一談!有時候炫耀往往是為了掩飾得不到的心虛,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事,我會很看不起你的,畢竟不管怎麼樣,你曾經是我想要超越的目標,別讓我覺得我找了個差勁的對手。」
「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為,只要你一天還在我們面前,你就會一直是我們之間的障礙,所以,我只能努力一點,或者說,不擇手段一點,讓傅丞熙討厭你,然後忘記你。」
那麼她便可以乘虛而入,既及解決了她這個萬年情敵,又讓傅丞熙接受她,一石二鳥。
挑挑眉,她看著她轉過輪椅抵在樓梯口,驕傲而得意的看著她,「顏顏,我們打個賭如何?看看傅丞熙到底會在乎誰。」
「可以,如果你想死的話。」冷冷的看著她按下了輪椅剎閥栓子,顏情輕扯了扯嘴角不忘提醒。
女人的那些手段她在COCO的小說里沒少看過,對她來說不足為懼。
「我不想死,只是想再一次贏你而已,或者說,利用你,來贏丞熙的心。」她朝她妖媚一笑,得意而無懼。
話落時,她猛地抬手推了一下樓梯扶手,失去控制的輪椅 噠一聲從樓梯第一階梯話落,伴隨而來的還有女人尖銳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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