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命聖女 第八章.【此葫蘆、彼葫蘆】

作者 ︰ 綠光

煦陽驅散白霧,火熱的光芒重臨大地,衛家的下人們早已開始干活,發出輕輕的交談聲和灑掃聲響,一會兒又遠揚而去。

這里是主屋後方的主子寢房,主子難得日上三竿未起身,隨侍御門也沒喚人,總管如霜吩咐眾人噤聲,所以沒人敢在周遭喧鬧。

于是,這兒靜靜的,安靜得只有勻長的呼吸聲。

時間如搖籃,在這兒輕柔搖晃著,躺在床上的兩人如交頸鴛鴦入睡,像是舍不得醒似的膩著對方,感受彼此的體溫和心跳,安撫著己身的不安。

直到,他,先張開了眼。

屋內有陽光篩落的痕跡,溫和宜人,他眨了眨眼,欲起身,頭卻痛得教他發出嘶嘶低吟。

「犯頭疼了?」

耳畔傳來酥軟童音,教他驀地橫眼瞪去,瞥見了她的臉後,他隨即驚愕地坐起身,瞬地,他頭痛得像是要裂開般,教他只能咬牙捧額。

該死……這是什麼狀況?

昨晚被人灌酒灌得都暈了,後來皇上和他到書房……這些他都還有記憶,可後來呢?為何御門沒在他的身邊?

驀地張開眼,確定身上穿著衣服,而她亦是和衣而睡,教他稍稍安心了些,然就在這當頭,那柔軟的小手伸到他的額際,輕柔地替他按壓著,嘴里含糊不清地叨念著。

「誰要你喝那麼多?跟你說別喝多,每次都不听……」

衛凡瞠眸看向她,那神色震愕不已。她說出的話有多荒唐,卻又有多酷似葫蘆?他該要撥開她的手,然而她的手勁和按厭之處,皆教他舒服地微瞇起眼。

按著按著,那小手的力道愈來愈輕,最終滑落,被他半空攔截,不敢相信她竟又睡著了。

他難以置信瞪著她睡得香甜的臉,渾然忘了這是誰的寢房。

「喂!」他扯著她的手。

葫蘆皺了皺眉,想拉回手,可偏偏一點力氣都沒有,索性放棄掙扎,再次回頭夢周公。

「喂!」衛凡發了狠想將她推下床,然一瞧她那睡臉……濃縴長睫如蝶翼般地輕顫著,像是正在作什麼好夢,輕抿著的小嘴,教她突地勾彎唇角。

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撞擊了下,死死地瞪著她。

那笑意又甜又柔,像是夢中有什麼正引得她發笑,衛凡不禁冷哼了聲,哪像他一日一入夢,就是永無止境的惡夢,每每都是被惡夢給逼……他頓住——今天沒有,不,非但沒有惡夢追逐,甚至方才初醒時,他心底漾著一種許久不曾有過的暖意和喜悅。

他作了什麼夢?

回想了下,腦袋空白得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有那抹甜蜜在胸臆間徜徉著。

真是難得,他也會作好夢,難不成是被她感染的?

是說,外頭天色亮得嚇人,也該叫她起來問一問了。

垂眼瞅著她的睡臉,他不禁輕掐著她的頰。只見她不斷地搖著頭,像是企圖甩開他的手,而後伸手抓住他的手,二話不說地送到嘴里一咬。

那咬勁壓根不大,甚至是帶著撒嬌意味的,教他如著火般地抽回手,二話不說地將她踹下床——

「啊!噢……痛痛痛……」

衛凡不睬她的哀叫聲,直瞪著被她咬吮過的指,不敢相信她竟如此大脆地挑逗誘惑自己……葫蘆也總是如此,尤其在她有孕又後,她更加貪睡,每每要叫醒她,總得費上一番功夫。

在她被惹毛之後,總會這般輕柔地咬吮他,誘得他心旌動搖……該死的是,這動作唯有葫蘆能這麼做!

「床明明這麼大,我怎麼會掉下來……」葫蘆睡眼惺忪地模上床,余光瞥見床上那抹黑影,嚇得她倒抽了口氣,然定楮一瞧,是臉色鐵青得像被雷打中的小爺。

「小爺……」

「誰允妳這般喚我?」他神色冷鷙地道。

葫蘆聞言,小嘴扁成了一直線。

就知道……臭小爺,清醒之後,總會把醉酒的那晚給忘得一乾二淨!

明明都已經吃了金棗包也喝了金棗茶,為什麼他就是不會懷疑她回來了?為什麼只有在酒醉之後才顯得直率?

要是再認不出她的話,干脆天天灌醉他算了!

「……妳裝什麼可憐?」他瞇眼瞪著她的一舉一動。

葫蘆垂著小臉,可憐兮兮地判他罪,「小爺輕薄我。」

「胡扯!」他想也不想地道。

「真的……」葫蘆泫然欲泣,那模樣說有多惹人憐就多惹人憐。

「小爺昨晚喝醉,硬抓著我,抱我親我還要我喚你小爺,後來後來……」她嗓音哽咽,像是再也無法往下說。

他的呼吸跟著急促,只因那殘破的記憶順著她的一字一句蘇醒,教他爆開一身冷汗。

「不可能……」他低喃著說服自己。

他從未酒後亂性……不,他曾有名,翌日還被葫蘆抱怨他無視她貪睡求歡,難道說,昨晚他把她當成葫蘆,所以……

「嗚嗚,就知道小爺不會認賬……」

「胡扯!妳我皆是和衣而睡,妳說這話究竟是何居心?!」衛凡抓回心神,怒眼瞪去。那瞬間,他瞧見她撇唇暗呿了聲,那神情那模樣,像極了每回葫蘆淘氣栽贓他失敗的表情。

那臉上明明有著大大的胎記,為何他竟覺得如此相似?是那身衣裳造成的錯覺嗎?可她穿著這身衣裳,那身形簡直和葫蘆如出一轍……他這是怎麼著,快錯亂了不成?

「可是昨晚真的是小爺拉著我一道睡的!」這一點,就算沒有人證,她也要力爭到底。

「……我不記得。」雲淡風輕地撇得一乾二淨。

「喂……」不要太過分了,她可是有脾氣的,而且她的脾氣向來不太好,不要逼她!

瞧她噘嘴裝凶狠,配著那大紅胎記和灰白的發,不倫不類得教他想笑,唇角微了下的瞬間,他突愣了下。

他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每日吃她做的糕餅,吃進了她下的毒不成?

「都不記得了是吧,但小爺要不要模模臉,有沒有覺得臉上澀澀的?」她突地彎唇笑得狡黠。

衛凡看著她變幻快速的神情,總有種錯亂的感覺,好似葫蘆附在她的身上,重新回到他身邊……

「葫蘆,妳在不在里頭?」

門外響起衛玲瓏嬌軟的聲響,還有御門一再阻止的低嗓,葫蘆二話不說地跳上床,就在衛凡來不及阻止時,門板已經被人推開——

門外,御門和如霜見狀,雙雙背過身,唯有一臉震愕的衛玲瓏直盯著里頭,衛凡見狀,垂眼看見葫蘆竟賴在他懷里聰眼假寐,正惱得想要將她踹下床的,小人兒已經快步跑來。

「葫蘆好賊,竟然和爹爹一起睡,我也要!」話落,小小身影利落地跳上床,毫不客氣地往葫蘆身上壓去。

「啊……我的腰!玲瓏,妳壓到我的腰了!」天啊,她的腰要斷了。

葫蘆掙扎轉身,隨即將她一把抱進懷里,然後反身將小丫頭壓成麻糬。

「啊啊,我不能呼吸了!」衛玲瓏手腳並用地掙扎著。

聞言,她略微退開些,豈料小丫頭立刻反敢,將她壓成豆皮。

「誰家的小孩這麼卑鄙?」葫蘆耍凶狠地朝她的胳肢窩搔癢。

「哈哈哈,衛家的……啊,不準搔我……葫蘆好卑鄙,我搔不到……」衛玲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拚命伸長短短小手卻怎麼也搔不到葫蘆,只能很弱勢地被一欺再欺,最終忍不住向衛凡求救,「爹爹,救命啊……哈哈哈……」

衛凡愣愣地看著兩人玩成一團,在他房里蕩出串串銀鈴聲,驅散了這一屋子的靜寂。

他該要生氣的,可是,他卻笑了。望著一大一小嬉戲,不自覺地放柔了那雙總是淡漠疏離的眸。

他累了,他需要一個人作伴,撫慰他千瘡百孔的心。

這是可以被允許的吧……對吧?

※※※※※※

那是種很奇特的情景。

書房外,玲瓏纏著葫蘆,葫蘆像是故意逗她,東轉西轉地就是不順她的意,氣得玲瓏哇哇叫,可葫蘆只要一回頭,隨即又把玲瓏逗得咯咯笑。

而她,打從他生辰之後,裝束打扮和他的葫蘆愈來愈像了。

是巧合,還是誰的陰謀?

看著同樣望著門外,笑得一臉痴傻的御門,衛凡忍不住出聲了。

「御門。」

「是。」

「你說,那婆子為何會穿著葫蘆的衣裳?」

「……是嗎?」御門佯裝不解地看著他。

「你在裝什麼蒜?」那裝傻的表情也太假了。

「不是,爺,我的意思是說……打從爺的生辰過後,咱們府里的丫鬟都是穿著同款的衣款,為何爺只獨獨發現了葫蘆的不同?」

「怎麼可……」能字被咽進嘴里,因為他瞧見從門前走過的丫鬟,確實是穿著同款不同底色的衣裳,一個個將春暖花開給披掛在身上,顯得春光爛漫。

……他為什麼現在才發現?

不解忖著的同時,余光瞥見御門那想笑卻又不敢笑得明目張膽的模樣,教他瞇起眼笑得邪惡地道︰「去整理書架。」

「咦?」不要吧,爺的書架藏書可是有幾千冊的!

「去!」敢笑他,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御門無奈嘆口氣。就知道會玩火自焚,可是……教他怎能不笑?爺就算千防萬防,叫自己別動搖,但同樣的性情,總會教爺上心的。

衛凡哪里知道他在想什麼,抽回心神處理要務。

然而,不自覺的,心思總是會被那把銀鈴般的笑聲給吸引,雙眼總是不自覺地追逐著那抹身影,然後瞧見她連走在平整的青石板路上都會無故跌跤,教他驀地站起身——

「真是的,那天跌的傷都還未好,如今又跌倒了!」

瞥見御門抱著書走來,看著門外,又是嘆氣又是不舍。

衛凡涼涼地看他一眼。

「你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莫非御門對這丫鬟婆子有意?沒來由的,這想法教他有些不快。

「如霜說的,說爺生辰那日,葫蘆的膝蓋上跌出一個口子,前幾日才結痂。」

御門狀似沒心眼,卻不住地偷覷他。

他真的開始懷疑主子是大遇若智了,要不怎會提醒這麼多,他卻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是嗎?」想起那日,他還將她給踹下床,心底浮現隱隱約約的愧疚,再見門外,她又喜笑顏開,彷佛跌倒是再平常不過,壓根不必在意。

多可怕,就連這點也和葫蘆相似極了……

怎會如此?他不該做此聯想,可偏偏她的一舉一動,牽系著他。

更糟的是,他的眼像是被控制住了,一再違背自己的心,不住地追逐著她的身影,直到另一抹身影擋仕他的視線——

「表哥。」

那把刻意又造作的嬌喊聲,教他毫不客氣地別開眼。

衛凡的疏離和淡漠,在他生辰過後,顏芩早已發覺。雖說她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但如果可以,她當然希望再多探得一點消息,等到往後盧家頂替了衛家,那麼她可就是真正的皇商之妻了。

所以,今日她特地托人到喜善堂買了糕餅。這家糕餅鋪听說是以往衛家的丫鬟離開嫁人後,自行經營的。

「表哥,這家喜善堂的雪米糕听說遠近馳名,我今日特地托人買給你嘗嘗。」

她將糕餅擱在他面前,等他青睞。

她知道,這幾日表哥對那婆子有些關注,在百思不得其解的狀況下,她猜想也許是和她的手藝有關。

衛凡微揚起眉,一听那名號便知道是府里丫鬟經營的糕餅鋪子。然而為何這雪米糕卻沒有那般出色的香氣?

「表哥,嘗嘗嘛,很好吃的,味道絕對不輸咱們府里那婆子。」顏芩熱絡地挽上他的手,纏著撒嬌著。

他任由她輕挽,眼角余光卻發現門外有雙不悅,甚至悲傷的眸正注視著自己,教他猛地將顏芩推開,那動作之快,儼然視她為什麼毒蛇猛獸,彷佛她只要多停留一刻,便會覺得自己萬劫不復。

心底有種說不清的罪惡感,好似顏芩的存在,代表著他辜負了誰。

被推開的顏芩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不懂他對自己的態度轉變為何如此之大。

「出去,我累了。」他沈聲道。

對他而言,顏芩已經沒有利用價值,已是隨手可以丟棄的棋子。

「表哥……」她泫然欲泣,啞聲低喚著。

「出去!」這一回不留半點情面,那低斥的嗓音顯現他的耐性告罄。

顏芩聞言,惱羞地扭頭離去。

衛凡頭痛地托著額,感覺門外那道視線灼熱如陽,愈來愈烈,強烈得教他抬起眼,就見她已來到面前。

對視的瞬間,他竟生出愧疚之心。

然,葫蘆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半晌,而後听到衛玲瓏催促著御門——

「舅舅,帶我去拿藥,我要幫葫蘆上藥,葫蘆的膝蓋受傷了。」衛玲瓏抓著御門,不住地對他使眼色。

那眼色再清楚不過,御門一看就知道這小丫頭有意撮合兩人,于是十分配合,一把將她抱起往外跑。

書房內,只余兩人無言對視,直到衛凡淡聲啟口,「誰允妳這般放肆地看著我的?」

「那又是誰允你的眼楮老是跟著我跑?」不用人證物證,她心底可是一清二楚的,不容他狡辯。

「自作多情。」他出聲譏笑。

「真要賴上我,好歹也去修整門面再打算。」

葫蘆聞言微瞇起眼。

「混蛋!」要她修整門面?也不想想她這張臉會變成這樣到底是誰造成的?!

「妳說什麼?」他臉色一沈。

她抿了抿嘴。

「我說……顏芩是個混蛋。」說她總可以了吧。

「關她什麼事?」分明是在指桑罵槐。

「因為她……她在你生辰那日,和一個陌生男子在北院交談。」她進書房,只是為了說這件事,絕對不是因為顏芩挽著他!原本是忘了,但是看到顏芩,又教她想了起來。

「那又如何?」衛凡不以為意地靠上椅背。

「……你不覺得太古怪?」

「古怪的是,那時候妳為什麼會出現在北院附近?」

「我……」她不禁語塞。這人到底是怎麼著?她好心提醒他,他倒是她她當賊了?若說那時分她出現在北院太古怪,顏芩不也是?為何只論她而不管顏芩?

「說不出來了?」懶懶睨她一眼,並不急于得知她的答案,反倒是起身抓起雪米糕品嘗,然這一入口,雖說味道不差,但這滋味壓根不像葫蘆所制的雪米糕。

「我不管你了!」葫蘆氣呼呼地轉頭就走,走起路來一拐一拐,可以想見剛剛那一摔,摔得真是不輕。

然,就在她前腳踏離,側廊上隨即響起另一道細微的腳步聲離去。

他想,顏芩已經听完想听的,他的應對,應該可以抹去她內心的驚懼,不至于對這丫鬟婆子下毒手才是……

嘖,他何必管這個丫鬟婆子安危?

可是面對她時,他的身體總是動得比大腦還快,在未細想的狀況他已經選擇出聲保護她。

而這雪米糕……垂眼看著只咬了一口的雪米糕,再沒有吃的心情。

如果這丫鬟婆子是在喜善堂學的手藝,那雪米糕的氣味為何反倒和喜善堂的全然不底個環節出了岔子?

※※※※※※

在他眼里,丫鬟婆子葫蘆,愈來愈像個謎了,一個愈解愈糾纏的結。

「……這是在做什麼?」衛凡瞪著挪到他面前的炙燒香魚。

這丫鬟婆子愈來愈放肆了,神情眸色愈來愈生動,含嗔嬌笑,佯怒藏著淘氣,回眸笑得眉眼俱柔,猶如春風拂面,她的萬種風情老是在他面前閃動。

只見葫蘆朝那般魚努了努嘴,琉璃眼朝他勾了下。

衛凡好氣又好笑地揚起眉。

那眼神是在央求他,甚至是威脅他替她剔魚刺不成?

這丫鬟婆子倒底是上哪吃了熊心豹子膽?容她陪著玲瓏同桌用膳,已是主子的慈悲,沒要她服侍便罷,竟還膽敢要他剔魚刺?

「玲瓏,多吃點。」他甘脆把魚挪到女兒面前,葫蘆沒好氣地橫睨他一眼。

衛玲瓏好笑地再把魚挪回到葫蘆的面前。

「爹爹,葫蘆喜歡吃魚,可是不會去魚刺,每回吃魚總是把魚肉攪得糊糊的。」

「我會!」葫蘆二話不說地表示。

衛凡托腮橫睨,就見葫蘆拿起筷子,決定自力救濟,再也不冀望這沒心沒肺的男人。然,她每下筷,那魚肉總是沾著刺,為了挑刺,那魚肉一撥再撥,終于變成了魚泥……

「我喜歡吃魚泥!」她堅持道。

反正都是魚肉嘛,就算夾起一塊,含進嘴里還不是嚼成了魚泥?

那理直氣壯的說詞,教衛凡的心重重一跳,懷疑自己又出現了幻覺。

近來他的病癥愈來愈嚴重了,老是覺得她和葫蘆相似極了……可怎麼可能?

他想要避開她,免得自己那失控的想法一再困擾自己,然而愈是要避開,心愈是與身體背道而馳——

「爹爹,你怎麼來了?!」衛玲瓏萬分驚喜地喊著。

衛凡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自覺地來到女兒的寢房,而他的眼竟是鎖著倚在床柱入睡的丫鬟婆子身上。

今天她把發盤起,落出她雪女敕的頸項,就連唇角都微微上揚著,有時光是看著她入睡的模樣,就覺得是種享受。光是這般看著,好似就會被她的笑意給感染。

「爹爹,你怎麼一直看著葫蘆?」

女兒的提醒教他猛地抽回視線,再抬腿往葫蘆的腳一勾,讓她的身形一偏,眼睜睜看著她驚醒,緊抓著床柱,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睡眼惺忪樣。

「發發發生什麼事了?」她驚嚇地看著四周。

「妳好大的膽子,小姐還沒哄睡,妳倒睡得香甜,要不要甘脆躺上床算了?」

衛凡皮笑肉不笑地嘲笑道。

葫蘆這下總算清醒幾分,吶吶道︰「我沒有睡,只是閉上眼而已。」只是眼楮閉久了,就會不小心入睡。

「妳有這好本事,恐怕下回就算張著眼也能入睡。」哼了聲,隨即舉步離開。

離開時,就連自個兒都不懂,明明在外辛苦得緊,甚至還有帳還未看完,為何他的雙腳會硬是違背意志地朝這兒走來。

「什麼跟什麼。」葫蘆咕噥著。

臭小爺,除了會欺負她還會干嘛。

心里月復誹著,懷里突地被一團軟綿之物撞上,教她險些撞上床柱。才剛抓穩那軟綿之物,便听衛玲瓏喜笑道︰「葫蘆,多虧有妳,否則爹爹很少很少會在這時分來看我的。」

「嘎?」現在什麼時分了?她看向外頭,猜想應該很晚了,因為她很困了。

做爹的進房看女兒,看她有無踢被,順手整被,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爹爹向來不會在這時分看我,尤其是四月。」

「為什麼?」

「不知道。」衛玲瓏聳了聳肩,撒嬌地偎進她懷里。

「可是我發現,有葫蘆在,爹爹就比較會在意我呢!」

「是這樣嗎?」為何這說法听起來有些古怪?

彷佛他對玲瓏沒擱在心上,可是……有時同桌用膳,又可以發覺他對玲瓏痛愛有加,就連魚刺都幫玲瓏剔得一乾二淨,卻不幫她。

是說……他剛剛到底是來干嘛的?

※※※※※※

後來,葫蘆自行判斷,或許是他氣她這幾日沒給他送糕餅,所以才故意上門惡整她。于是,哄著玲瓏入睡之後,她自動自發地捧著剛出爐的松子糕到書房。

衛凡涼涼看她一眼,沒開口。

「松子糕和菊茶。」她學他淡漠,放下糕餅和荼就準備走人。

「我吃不了那麼多。」

他那把沉嗓在她身後響起,教她頓了下,回頭睨他。

「需要我幫忙?」

那問話教衛凡好氣又好笑。

「那真是麻煩妳了。」

「你是主子嘛,奴婢又能說什麼?」說完還不忘呵呵虛應笑兩聲。

哼,特地為他蒸的松子糕,居然還敢嫌棄說吃不了那麼多……要是以往,不管她塞多少,他都吃多少,甚至巴望著她天天上廚房呢。

倒是他近來很古怪,打生辰過後,就沒開口要她天天送糕餅。

「架子好大的奴。」他撤著唇,動手掰著糕餅,送進嘴里,米糕幾乎是入口即化。只剩松子還在舌尖彈跳著,輕嚼著,嘗到松子特有的清香,配著菊茶,在口中揉合成一股難以形容的清爽滋味。

太怪異……他真的無法形容這是什麼感覺。

昨日外出時,特地到喜善堂,買了數種葫蘆的拿手糕餅,但是卻沒有一款葫蘆特有的滋味。

由此可證明,她並非是從喜善堂學來的手藝,既是如此,她又是上哪覺來和葫蘆這般相似的手藝?

「好說。」她有些小驕傲地揚起小臉。

小爺寵出的刁蠻仙鬟就是她呀,是他允許的,也唯有在他面前才撒發。

衛凡睨她一眼,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妳是上哪學這手藝的?」

「自學。」喔,知道要問了?看來小爺已經開始正視她了,對不。

「如何自學?」

「身適有個嘴饞的家伙纏著我學,我只好絞盡腦汁地學了。」得要配合他的喜好,還得要口味特別,得要清爽松軟,又要酥脆甜膩,簡直就是在刁難她。

衛凡驀地抬眼,看著她勾唇笑得嗔羞又得意,那神情那笑靨,那好看的唇揚起的弧度,簡直……可能嗎?可能嗎?葫蘆回來了?若真的是她回來,為何不說?所以……她只是個和葫蘆極為相似的女子?

正要再啟口,御門突地大剌剌地走進門,手里還拿著一封信。

「爺,吞雲城礦官寄了一封……」他邊說邊抬眼,卻見主子那眼神像是要將他給活活掐死似的,嗯……他來的不是時候嗎?

下意識地看向親親妹子,只見妹子翻了翻白眼。很好,他知道他搞砸了。

「拿來。」衛凡咬牙道。

「……是。」御門一臉哀怨地遞上信。

他真的好冤,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破壞兩人相處。就連玲瓏那丫頭都知道要替他倆制造機會了,他怎會傻得從中作梗?

可是那是急信呀……他有什麼辦法?

「那我先告退了。」葫蘆見他正忙,也不好再打擾。

至少今天算是大有斬獲,相信小爺就快要發現她是誰了,等到那時候……哼哼哼,她得要想想怎麼整他。

衛凡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直到消失,才沉默地垂眼看著礦官送來的消息,隨即取紙回信,好讓幾座礦可以重新動工。

御門見狀,低聲問著,「不知道爺和葫蘆剛剛在談些什麼?」至少讓他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好讓他將功贖罪呀。

「關你什麼事?」那沈嗓猶如冰凍湖水,冷進骨子里。

御門無言問蒼天。很好,他把主子激怒了……

書房內靜寂無聲,不知道過了多久,衛凡猛地抬眼,直盯著門外,御門見狀,立即戒備,卻听他問︰「御門,你有听到那聲音嗎?」

「嗄?」什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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