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墨玉眼里盡是無奈地看向司馬宣,語氣轉為諂媚,「皇上是一方諸侯,自然不會失信于妾。妾,只是有備無患,有備無患,……」
望著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鐘無雙,司馬宣的嘴角無聲地抽搐了兩下。
然後,他果斷地將頭扭開,再不看她第二眼。
隨即,一聲「果然,世間之人,唯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的嘟嚷聲,從司馬宣處逸了出來。
正呵呵傻笑著的鐘無雙,自然也听到了這嘟嚷聲嫠。
她下意識地望向那個將臉隱在帛書後妖孽,後者卻一付心無旁騖,徑自埋頭讀書的模樣,渾然一副前事不計的德行。
雙面小人!
鐘無雙心里狠狠月復誹了一句,繼而又疵牙裂嘴地,沖那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人做了個鬼臉蕁。
不提防司馬宣突然轉身,鐘無雙一驚之下,百般怪狀全堆在臉上。
司馬宣先是一愣,隨即緩緩朝鐘無雙湊來。
鐘無雙緊張地盯視著司馬宣那差點湊到自己面上的高鼻梁。
隨著他逾貼逾近,司馬宣赫然發現,鐘無雙緊張得一對原本靈動的雙眸,直如如斗雞一般擠在一塊。
司馬宣的嘴角,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上揚,便是他原本冷凜的面上,一個沒繃住,瞬時滿室光華。
隨即,一陣驚天爆笑自馬車中逸出,隨著轟隆隆的馬蹄聲,灑落了一路……
鐘無雙原本心里還慌亂不已,心想︰又闖禍了。
幾乎是本能反應地,她那雙靈動的墨玉眼中的狡黠一掃而空,隨即她雙目泫然欲泣,溢滿了悔恨之淚。
只是,那逼悔恨委屈的模樣還不曾完全展現,她便听到了司馬宣爆出的驚天狂笑。
警報一旦解除,鐘無雙立時便神色如常得,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其變臉之快,情態之多樣,直叫司馬宣看得瞠目結舌,不由拍案叫絕。
司馬宣笑得很大聲,那笑聲還經久不絕。鐘無雙這個始作俑者到了現在這個份上,只要他不怪罪,讓他取笑一番,她還是不介意的。
于是她扁了扁嘴,自動自覺地放低姿態,往角落里縮了縮。
終于,司馬宣止了笑,側頭朝鐘無雙瞟了瞟。
原本盡量想讓司馬宣忽略自己存在的鐘無雙,只覺得一股寒意,隨著他的逼視而來,讓她生生打了個寒顫。
隨即,司馬宣冷冷的警告聲,跟下冰雹似的朝鐘無雙砸來,「如若發現對本王再有不敬,當予重罰。」
這「罰」時一出,鐘無雙的小身板便明顯地搖晃了一下,緊接著她有氣無力地聲音如蚊訥一般,輕輕地傳來,「妾再也不敢了。」居然還帶了哭音。
明明知道這個婦人最善偽裝,可司馬宣听到她那似驚似怕的聲音時,心里還是一軟。
他嘴唇微張了張,最終卻不再說什麼。
隨手抓過之前看的帛書,司馬宣盡量無視那個正可憐兮兮地,偷偷在,如小老鼠一般暗里打量自己的婦人,專心看起書來。
然而在心里,司馬宣卻嘆息般地對自己說︰明明知道這婦人狡詐如兔,偏生見了她故作委屈,假意可憐的模樣還要上當。司馬宣,莫非是你前生欠了她的不成!
「丫就是個妖孽!完全是個妖孽!!無論我心里想什麼,或是背著他干了什麼,他都知道。太可怕了!」
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讓自己靜下心來看書的司馬宣,被鐘無雙突如其來的大聲嚷嚷驚了一驚,他嗖然抬頭,卻發現那個肇事者,竟然是在噫語。
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中,原本還一副心虛害怕的鐘無雙,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蜷伏在榻上睡著了?
司馬宣訝然起身,緩緩來到她身邊,將頭湊到離她不足一尺處,細細瞅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
直瞅了她好一會,只見睡夢中的鐘無雙,嘴里含含糊糊地又嘟嚷了一句什麼,忽然又傻傻一笑,繼續噫語道︰「司馬宣,傻了吧!半年而已,南宮柳怎麼會另娶新婦……」
司馬宣才想凝神細听,誰知道鐘無雙蜷伏著調整了一下睡姿,又喃喃叫了聲,「南宮柳……」
便再無聲息了。
一直黑著臉的司馬宣,直愣愣地盯視她良久,忽然一笑,「鐘無雙,你便這般肯定南宮柳不會在半年之內另娶新婦?」
睡夢中的鐘無雙,自然無法回答他。
伸手拂過鐘無雙臉頰上的亂發,司馬宣那子夜般神秘的雙眸中,流露出一抹隱隱的傷痛。
良久,他才深深嘆息道︰「你這婦人,精明起來,恁地精明,然而愚笨起來,又何其愚也……」
南宮柳,他怎麼可能會因為鐘無雙便不納新婦!
這次他于春祭大典一畢,便匆匆而去,除了因為他的南王之位已經得到宗天子的承認,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
那便是,他要趕在燕國去向中山氏請求聯姻之前,要先下手為強。
因為,中山氏雖是小國,但卻是當世諸侯國之中,最為富庶的國家之一。
其兵力雖然遜于南國,但其財帛,卻遠在南國之上。
南國的左鄰是強燕,右鄰則是中山氏。
此次,燕國竟然借著春祭之時,派特使前往中山國請求聯姻,這種掩人耳目的做法,實則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燕國此舉,實則是意在聯合中山氏夾擊南國,吞並或是瓜分其領地。
因此,中山氏對南宮柳而言,雖然其未必會成為南國的助力,然而,卻是絕對需要拉攏的對像。
因為在南王統治南國這些年,窮奢極欲,殘害賢能,南國傷了元氣,已經打不起仗了。
南宮柳在這種時候接任南國諸侯之位,若想為南國免去這場戰事,在司馬宣看來,政治聯姻,無疑是最有效,也最直接的手段。
除非南宮柳能搶在燕國之前,與中山氏聯姻。
否則,對南國垂涎已久的燕國,早就想趁著南國內亂,一舉吞並或是瓜分其領地了。
一旦讓燕國與中山氏聯姻成功,那麼南國受其兩國的夾擊之苦,也是難免的了。
正因為如此,南宮柳才會在得知消息後,急匆匆地直奔中山氏而去。作為一個男人,司馬宣又何嘗不知道南宮柳對鐘無雙的感情。
然而,作為一個國君,他更加知道,一個賢明之君,是斷然不會因為一個婦人,置家國于危難之地而不顧的。
熟知整個事情來龍去脈的司馬宣,又怎麼可能會輸掉這場半年之約的賭局呢!
在司馬宣看來,南宮柳若是此去中山國能聯姻成功,那麼三個月之內,必定便會傳來新任南王娶後的消息。
司馬宣之所以與鐘無雙約定半年之約,實則是,他已經不僅僅是想得到這個婦人的身體,而是想要真真正正地,得到她的心。
半年期限,與其說是他給鐘無雙的,還不如說是他給自己的期限。
鐘無雙是在一陣陣烤肉的香味刺激下,清醒過來的。
置身于幽暗的車廂里的她,意識不辨,一時都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突然,鐘無雙的身體在食物香味的刺激下,發出一陣響亮的抗議時,她才嗖然坐起,一把掀開車簾。
馬車外,金燦燦的夕陽下,綠草如茵的地上被鋪上了厚厚的素緞。
這是,要開飯了麼?難怪自己會覺得餓了。
都說饑餓的狼,自然知道上哪去找吃的,鐘無雙也不外如此。
她以最快的速度爬起來,又三兩下胡亂整理了一下衣袍,這才朝著那人多的地方施施然而去。
隨著一步步走近,鐘無雙自然看到了那坐在榻幾後面,衣履光華,在夕陽映照下宛如神祇一般的司馬宣。當然,還有坐在他的右側,與他共用一個榻幾的鐘媚。
至于隨行的謀士良臣,自然都另有榻幾安置。
鐘無雙現在的身份,已經是司馬宣的女人了,因而按理,她自該與司馬宣同席的。
可是一看到鐘媚那張風***無比的臉,已經餓得月復如雷鳴的鐘無雙,便全然失去了食欲。
可是她看來看去,那流水似的,一排排長長的榻幾里,就沒有一個空位是可以容她能坐的。
這時,侍婢們已經捧著放著烤肉的食盒,絡繹不絕地走向榻幾。
鐘無雙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隨著手持食盒的侍婢們移動而移動。
她眼中晶光閃動,神情十分專注,居然,還咽了咽口水。
司馬宣懶洋洋地抿了一口酒後,無意中瞟到了這一幕。
他順著鐘無雙專注地眼光看向那些肉食時,嘴角瞬時一抽。
頗為頭痛地伸掌撫額,司馬宣長嘆一聲後,忍不住沖鐘無雙招手道,「夫人何不過來安坐。」
鐘無雙听到司馬宣招呼,望了一眼那堆滿一幾的各式野味,又望了望一臉戒備地盯著自己的鐘媚,最後,似下定決心一般,一臉視死如歸地朝司馬宣的榻幾走去。
鐘無雙大步走到司馬宣的榻幾前,瞥了一眼一邊虎視眈眈地瞪視著自己,一邊還不忘向司馬宣展示她溫柔小意的鐘媚,然後一,在榻幾的左邊坐了下來。
這時世,左為貴,右為賤。
丈夫為左,婦人為右。
除了行軍打仗的將軍是居右席,以示兵者為凶殺下賤之氣外,一般的重大活動,都是行左的。
她這一坐,便讓鐘媚第敏感的神經,跳了又跳。
鐘媚不無陰毒地想到︰想不到我費盡心機,最終卻只是個小小的姬妾。而鐘離她這個原本已死之人,居然還讓北王當著天下諸侯的面劫掠為婚,這樣以來,就算她日後不能為北王之後,但其現在亦是夫人的身份,還是要高出自己這個姬妾許多。
原本以為她早晚都會隨南宮柳回去南國,而消了殺意的鐘媚,此時心頭殺意又起。
因為,司馬宣對鐘無雙的看重,讓她如坐針氈。
她唯恐重回司馬宣身邊的鐘無雙,不會再放過自己。
她亦害怕,之前半路劫殺鐘離的事,會東窗事發。
就在鐘媚心思百轉間,讓同樣在暗里打量著她的鐘無雙心情大好。
鐘媚她,害怕了!
這很好。
既然不能馬上隨南宮柳而去,那麼接下來的半年時間里,鐘無雙有種預感,那就是自己有得玩了。
在司馬宣的眼皮底下不能行商事,這個婦人又對自己不依不饒,如此,鐘無雙一點都不介意自己也扮一回俠客,替天行道一回。
一想到這里,她突然對鐘媚揚唇一笑。
這一笑,端的是不懷好意之極。
鐘媚被鐘無雙這一笑,笑得胃口全無。
她木然地坐在司馬宣一側,一時,那嚼在嘴里的食物,也如同嚼蠟一般,難以下咽。
這樣以來,鐘無雙反而胃口大開,她一手拿筷,一手持酒,大口大口地喝,大口大口地吃。
見了鐘無雙這般模樣,就連一直沉默進食,似渾然沒有察覺到這暗流洶涌的司馬宣,也不由得嘴角微抽,不得不持樽豪飲來加以掩飾。
完全不會看人臉色的鐘無雙,以風卷殘雲之勢,幾乎席卷了幾上大半的食物,爾後大大地灌了一口水,「咕咕」兩聲咽了下去,還輕輕打了一個小呃,這才意猶未盡地住了手。
司馬宣在見識了她毫不做作的進食方式,又听到她那個不加掩飾的飽嗝,再看到她飽食之後一臉滿足的慵懶之態,不知為何,嘴角又向上彎了。
在不知不覺中,他揚唇一笑,瞬時又立刻收起。
似乎直到這個時候,鐘無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同榻而坐的另兩人,沒有進食,卻在呆呆地望著自己。
撫著自己已經圓滾的肚子,鐘無雙諂媚地沖司馬宣一笑,「妾已飽食,皇上還請慢用。」
然後,她從榻幾上艱難起身,挺著明顯凸出來的小肚子,溜達著走了開了去。
原本神不守舍的鐘媚,直到鐘無雙挺著肚子走遠了,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天啊!她簡直不敢相信,剛才那個如餓死鬼投胎一般的人物,會是她曾認識的鐘無雙!
她嗖然起身,指著鐘無雙,結結巴巴地說︰「皇上,夫……夫人……身為皇上之婦,安……安得……如此無禮……」
鐘媚的控訴,在司馬宣冷冷地宣布了「散席」之後,便湮滅在一眾侍婢的收拾聲中。原本遙指著鐘無雙的手臂,無力地垂了下來。
鐘媚駭然地意識到,司馬宣對鐘離的包容之心,已經不是她三兩句的挑拔之詞便可以左右的。
暗里攥緊了拳頭,鐘媚暗暗發誓︰我一定要讓鐘離再一次,徹底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數十天之後,司馬宣的行駕終于回到北國。
在回到北國之後,司馬宣為這個與他有半年賭約在身的掛名夫人,重新安排了新的工作。
那便是代皇後之職,暫時掌管後苑之事。
雖說鐘無雙當初看在司馬宣的薪金給力的份上答應得爽快,可一旦真的接手了這執掌後苑之事,她才發現,原來這後苑之事,可不是簡單的事。
無論是奴僕的調配,還是各種物品的發放,所牽涉到的方方面面極多。
如司馬宣這等身份,用餐時所奏的樂,所用的酒樽等等,都是有規矩的。
畢竟這世上,金銀大過天。
難得司馬宣知人善用,又肯付出大把銀子來請她這個掛名夫人來執掌此事。鐘無雙既然答應接手了,那便得凡事盡力而為,亦要做得漂亮。
不過鐘無雙不是尋常的婦人,她可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高級白領,前世時,管的便是人事的工作。因此她接手此事後,在眾人的懷疑聲中,不過六七天的時間,鐘無雙便把一應事務處理得干干淨淨,井井有條了。
PS︰臨近月底,各種忙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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