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驀地一笑,強忍著痛從地上爬起來,眸華睨著他,一字一句道︰「今夜楚美人侍寢。」
他置于膝蓋的手分明是一緊,眼底淌過一絲悲哀,喃喃道︰「是我害了她。」
方胸口一窒,那一個冒死給他送藥,他卻說是他害她,好一個鶼鰈情深!昔日方搶走袁逸禮,她單是氣憤與不甘,而如今,她嫉妒了,從未有過的嫉妒!她一心為他,他當真早已不把她放在心上,他竟還說,楚小姐就在他的心里,哪里也不會去……
有眼淚泛起,她深吸了口氣,咬咬牙逼回去。
他似又念及什麼,徐徐抬眸,低語道︰「看來往日情分上,你別將這里的情況告訴她。嬋」
她,又是她!
方驀然收緊了縴縴十指,猝然笑道︰「師叔竟這樣在乎她,那您可還記得,三年前兒就說過,我想要的,誰也搶不走。」
輕紗帷幔靜垂,燈台燭火跳動,微弱燈光映照在他消瘦身軀上,他的眸光落在她半邊側臉,沒有疤的側臉,燈芯蜿蜒,朦朧嫵媚,竟是這樣的傾國之色。他卻緩緩笑了,似哀似嘆,話語微沉︰「本王可不是一件物品。碚」
她也跟著一笑,錦帕流轉在青蔥指尖︰「您就不怕我跟她搶嗎?宮外的爭不到,宮里的卻未必,莫非師叔當真以為皇上寵她是因為愛她?」
她與他都清楚,不過是因為那一個是燕修所愛,否則燕淇如何會瞧上一眼?
燕修的臉色更白了,她卻已別開臉去再不看他。
今日一番話,殊不知究竟是誰傷了誰。
可她的心卻徹底死了,往後,再不能有半分奢望。
太監入內來告訴她時辰已到,方點了點頭,淡漠吩咐︰「送王爺回去。」
外頭進來幾個太監宮女,燕修被他們扶了出去,她沒有跟上,緩緩步出宗廟。寂靜夜里,清風徐來。
她往前走了幾步,赫然瞧見那抹明黃色的身影。他就這般靜靜立著,目光似流水,傾瀉在她瘦弱的身軀上。
他,何時來的?
她怔怔一愣,竟忘了行禮。
燕淇舉步過來,華美瞳眸將她整個人都映入其內,言語間似有擔憂︰「怎的臉色這樣白?身上的傷還痛嗎?」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冰涼涼,竟不像是活人的手,他略一躊躇,眉宇蹙得更深。
她沒有逃,任由他握著手,低笑道︰「奴婢的傷雖痛,可心里卻快意。」
「哦?」他的眉梢一挑,拉著她的手往外走去。
她笑得輕柔︰「奴婢方才告訴九王爺,今夜楚美人侍寢。」
燕淇「哧」的一笑,問道︰「你傷著他了?」
「自然。」她將小臉一揚,飄渺宮燈散淡的光淌過她白皙的頸項,柔美似白玉。
「很好。」他的聲音略沉,卻是透不盡的笑意,「兒,你做得很好。」
「謝皇上。」她順從地低下螓首。
他微微一哼,拉著她穿過萬紫千紅的百花園,風里帶著湖水的味道,再往前便是太液湖了,方不免一驚,他是要送她去上陽行宮嗎?
被他握住的手漸漸沁出了汗,她忍不住問他︰「皇上今日不是說要寵幸楚美人嗎?」
他「唔」一聲,淡淡道︰「朕已臨幸過她,難道還要將她留在紫宸殿嗎?」
「您不是想讓九王爺看看您是怎麼寵愛楚美人的嗎?」
「朕知道,婉昭儀的名分已不辱沒她了,朕還將景雲宮賜給她。」
他的話說得極淡,那雙如畫瞳眸卻盈盈熠光。碧紗宮燈在風中輕微搖曳,風里盡是暖意,方的心卻漸漸生寒。
皇上殺人,不見鮮血,不聞血腥。
從二品昭儀,看似莫大的隆恩,殊不知他不過簡單一道聖旨,早已將那縴弱女子推上滿目荊棘之地,從此榮寵不再,只剩掙扎。
景雲宮她亦是有所耳聞,那便是柳貴妃生前的寢宮,燕淇他是要有多恨燕修!
「你在怕?」他絕色容顏壓下來,定定看著身側的女子,她滿手的汗,他早有察覺。
方抿唇一笑,開口道︰「奴婢自然怕,往後昭儀娘娘還怕整不死奴婢嗎?」
他未曾想她竟在擔憂這個,朗聲笑道︰「憑你的心智手段,還怕她嗎?」
她將心一橫,干脆咬牙道︰「皇上何不收了奴婢,奴婢也便無須怕她了。」
他寂冷眸子里又粘了笑意,淺聲道︰「此事不急,朕如今已給了她們一個極好的目標,不需要再用你去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她的心微微一跳,他這是在保護她嗎?
前頭整片的宮殿聳峙入雲,已到了上陽行宮外,他卻不入內,帶著宮人們轉身便回。方動了動唇,到底沒有叫住他。
蘇昀說皇上表面光鮮內心陰暗,但他再不濟,這一次也是護了她。貝齒狠狠地咬下,她毅然轉身。
錢成海躬身上前,低問道︰「皇上,是回紫宸殿嗎?」
他笑了笑︰「先不回,朕今日高興,隨朕走走。」
「是。」太監應聲退下,示意宮女們都仔細將宮燈舉好。
周遭萬籟俱靜,遠處更漏聲漸長,燕淇淡漠一笑,這宮里已安靜得太久了,是該熱鬧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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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轉過回廊,忽見晉王長身立在憑欄處,她暗吃了一驚,忙朝他行了禮。他墨色瞳眸睨著面前宮女,低笑道︰「方典正好福氣,能得皇上親自相送。」
方微微一驚,此番回來天色已晚,不想竟還是叫人瞧見了。她沉下心思,低頭道︰「晉王殿下說笑了,皇上原本是想來看看九王爺,可也不知怎的一到門口又回了。」話語不必說得過多,皇上為何回,是因責罰了九王爺再來探望尷尬,亦或是覺得紆尊降貴折了自己的身份,這便讓晉王自個想去。
面前身影緩緩轉過來,他贊許看她一眼,道︰「果真是個聰明人。」難怪太後會看上她。
「奴婢愚鈍,不知殿下何意。」她仍是低著頭,晉王朗朗一笑,轉身離去︰「本王去看九弟。」
她抬頭,幽暗光線下,那抹朦朧身影已出了廊下。自晉國選秀他想獨善其身開始,方已隱隱感到晉王心思之深,看來燕淇派心月復袁逸禮任禮部尚書管理行宮事無巨細果然沒錯。
她的目光跟著往夙錦軒的方向看一眼,那個地方,她如今是再不能去,也不會再去了。回到房內,蘇昀正埋頭看書,听得房門被推開的聲音,她抬頭張望一眼,這才起身跑過去︰「你回來了!怎麼去了那麼久?侯爺還想見你呢,等不及了才悻悻回去,皇上找你說什麼?」
方倒是驚訝︰「你不知嗎?昨夜有人瞧見楚美人出入夙錦軒,九王爺被皇上罰跪,我去監刑了。」她的聲音略低,又細細與她說一遍。
「什麼?」蘇昀滿臉不可思議,她整天就忙著研習醫書了,兩耳不聞窗外事啊。此刻听方這樣說,忙壓低了聲音道,「皇上真是要整死他嗎?」雖然他對做的讓她很生氣,不過想起如今他在深宮孤立無援,蘇昀不免又心生幾分同情。
方卻不說話了,若真是整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只怕整不死。那便是要他慢慢地受著,慢慢地熬著,她拽著錦帕的手一緊,倘若將來,叫他听見楚姜婉的點滴,他又不知該如何傷心。
蘇昀懂她的心思,嘆了口氣說︰「好了,不說這個了,你累了早點上床休息吧。」
她點點頭,目光一瞥落在桌上,只見上頭堆著很多書籍,不覺蹙眉問︰「哪來那麼多書?」
「你說那個啊!」蘇昀笑著道,「我問侯爺去太醫院借的,我也學習學習太醫的醫術,你休息吧,我要奮戰啊!」在現代蘇昀就是讀書狂,一提及學習她就像是一部永恆的太陽能機器,總有用不完的勁兒。
方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那邊蘇昀翻書的聲音倒是挺快,她忍不住就躺著問她︰「看那麼快,你記得住嗎?」
蘇昀得意道︰「當然,讀了二十幾年書了,還不練就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事呀!」
方不覺愕然︰「二十多年?你那個世界竟要讀這麼長嗎?」這邊的書生十年寒窗都叫苦不迭呢。
蘇昀哈哈笑起來,有些事還是不要說,一說她怕需要幾天幾夜來解釋了。她便轉了口道︰「楚美人的事誰捅出去的?」
方側了身︰「嫵婉儀。」
蘇昀皺眉將手中的書籍一合,不悅道︰「你說那個胸大無腦的女人?」
方被她說得忍不住笑出聲來,方才不是繡花枕頭,饒是她都必須小心她的手段。繼而,她將臉上的笑徐徐收起,今日幸好方不知她與燕修的關系,否則她早已死無葬身之地!
楚姜婉的出現,恰到好處地替她掩飾了這一切。
方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胸口涼涼。
蘇昀終于放下了醫書,打著哈欠過來,見方仍是醒著,她彎腰一握她的手,低囈道︰「怎麼這麼涼,你是冷嗎?」
她搖搖頭,她只是有些心寒。蘇昀便不顧禮數跳上方的床,撞撞她的身子道︰「擠一擠,以前我們寢室的人經常干,兩個人睡要暖和很多!」
她那些似懂非懂的話方也習以為常了,果真就听話地往里面靠了靠,不安分的蘇昀一下子撲過來將她緊緊抱住,還得意地道︰「嘖,姐先把皇上的女人給睡了,叫皇上戴綠帽子!」
「阿昀,你又胡說!」方惱怒地喝斥她,私底下她真是口沒遮攔,什麼話都敢說。
琉璃青燈未熄滅,房內的一切都明堂堂的。蘇昀緊挨著她,嬌俏一笑︰「我才沒胡說,皇上的心思別人瞧不明白,我卻看得清楚。他寵這個寵那個,也不見得就真的喜歡她們。可他對你到底是不一樣的,還給你出氣呢,就沖這個我覺得他比九王爺強!」
方的神色稍黯,卻是轉口道︰「日後若有機會,我就求皇上恩準你出宮去,到時候找個好人嫁了。」
蘇昀咯咯地笑︰「你得了,我才不走,再說,我找男人,那必須是我自己喜歡也喜歡我的,要帥,要有錢,要會疼我,還不能三妻四妾,否則我才不嫁!」
方揶揄道︰「那你當初還說要勾|引皇上。」
她哼一聲︰「勾|引不代表就是喜歡,就要在一起。皇上有三宮六院,我可吃不消的。你不爭吧,一輩子默默無聞,你去爭吧,爭得好也就罷了,不好的話……你看當年那柳貴妃,嘖嘖,自己死了不說,還連累子孫後代被人惦念著。」
方再也笑不出來,抬手捂住她的嘴,告誡道︰「日後這些話休要再說,若被人听了去,我也保不了你!」
她推開她的手,嬉笑道︰「我有分寸,只在你面前說。宮里頭,不準這不準那,悶都悶死了,要是在你面前還不讓我隨心所欲,那我可真的要瘋了!」
方無奈嘆了口氣,真是拿她沒辦法。褻衣滑過如藕玉璧,一顆艷麗絕然的守宮砂奪人眼球。蘇昀伸手抓住,「我也有啊,可是為何卻不如你的亮麗。」
方忍著笑縮回手,這丫頭真是瘋慣了,連這也要攀比!
此時蘇昀已揭了面具,露出「錦瑟」本來的面貌來,杏目櫻唇,清秀可人,細細一看也是一個美人胚子。她卻翻身起來,趴著看方,也不管守宮砂的事了,靈巧指尖滑過方細女敕肌膚,輕吐著氣道︰「,有沒有人說你很美?」
「有。」她不覺月兌口。
「那個很有眼光的人是誰?」蘇昀的眼楮眯起來,興味盎然看著她。
她卻不願再說,翻了個身道︰「困了,睡吧。」
蘇昀原本還想拉著她繼續問,可見她一臉疲憊便不忍心,抿著唇也只好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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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進封楚姜婉昭儀的聖旨在翌日大早就敲鑼打鼓地送去了景雲宮,生怕沒人知道似的。
蘇昀一手握著醫書,又狠狠咬牙罵他真是陰險狡詐,這宮里頭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燕淇。
這一道聖旨像是在六宮丟了一顆炸彈進去,一時間流言四起,妄語不斷。
花草還沐著朝露,御花園里兩抹嬌艷身姿緊隨,宮人遠遠跟著。池月影一臉不悅道︰「太氣人了,你我已承蒙聖恩,怎她一夕之間就能榮升從二品的昭儀娘娘!」
傅雲和卻是謙和一笑,低語道︰「皇上喜歡能有什麼辦法?」池月影哼一聲︰「我听說她勾|引了九王爺,現下看來,那些流言未必就是真的,我看她鐵了心思就是為了引起皇上注意,果真是不折手段!傅姐姐,你我的容貌可一點不輸給她,憑什麼讓她白撿了這樣的好便宜!」
傅雲和淡淡掃她一眼,笑道︰「現下最著急是又不是你我,那一個還不曾跳出來呢,你急什麼?」
池月影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道︰「你說宜萱閣的嫵婉儀?可不就是她的宮女說窺見婉昭儀私會九王爺的嗎?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說話聲漸漸遠去,有人從假山後步出,宮女流兒一臉憤憤道︰「小主,她不過區區一個從六品的美人,竟敢在背後這樣說您!奴婢這便替您上去教訓她!」
流兒才走了一步,衣袖已被方拉住,她冷笑道︰「還嫌不夠亂嗎?」
流兒臉色一變,頓然安靜下去。
本以為這一次能除掉方,再拉上一個楚美人,沒想到事情竟發展成了這樣!方的眸光一閃,她還以為她已模著皇上的心思,卻原來只是痴人說夢。眼下的情況,她不該到處樹敵了,這樣所有人才會自發聯手去對付楚姜婉。
流兒見她站著不說話,一時間也只能靜侍一側,直到遠遠瞧見皇上的御駕,她這才悄然拉一拉方清逸的廣袖,道︰「小主,皇上。」
方舉目望去,錦色蟠龍帳頂在初晨的日光下熠熠生輝,她看一眼行進方向,低低道︰「太後是該好好問問皇上了。」當日她晉升婉儀雖也是破格的,可也不比楚姜婉這般夸張,直接自從六品的美人躍居從二品昭儀,太後若還能坐得住,那就不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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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駕在延寧宮外停下,錢成海上前扶了燕淇下來,他清一清嗓子道︰「皇上,一會……」
「錢成海,你今年是屬鸚鵡了嗎?」燕淇瞥他一眼,太監勸說了一路,就怕他進去又與太後頂撞了。
錢成海憨憨一笑,道︰「皇上若喜歡,奴才屬什麼都成。」
燕淇輕聲而笑,轉身時見延寧宮里有宮女迎出來。這還是落選之後容芷若初次見他,他還穿著明黃色的朝服,正與太監說笑著。那熟悉的眉目、嘴角,分明就還是她心里的那個表哥。
他的目光朝她看來,柔情里帶著一抹犀利,恣意里又淌過謙和。
容芷若霎時怔住。
燕淇的眸華微微一閃,隨即已笑著往前︰「芷若。」他叫她,溫柔似風。
容芷若這才回過神來,她的小臉一紅,忙朝他福了身子︰「奴婢參見皇上。」
他笑一笑,上前親扶了她一把,隨即往前道︰「母後等急了嗎?竟要你出來迎朕。」
「不是,奴婢是听聞外頭的聲音才出來的。」她跟在他身後,偷偷覦他一眼,玉珠瓔珞,襯得他有些近乎妖冶的美,容芷若抿唇一笑,上天果真給了這男子世間最好的一切,給了他絕色容顏,讓其笑擁天下。若是瑩玉公主還在世,殊不知又該是怎樣的美如天仙,容芷若的笑容微斂,低頭一嘆。
太後自然已聞得外頭的聲音,不悅地穿過珠簾出來。
燕淇行了禮,上前扶過她道︰「母後這麼早召見兒臣所為何事?」
太後瞧一眼容芷若,不滿道︰「哀家听說皇上進了楚美人為昭儀?」
燕淇微微點頭,一個眼色屏退左右,這才輕言︰「兒臣知母後又要數落兒臣壞了祖宗定下的規矩,可規矩不都是人定的嗎?況且朕是皇帝,這改一改也沒什麼大不了。」
「皇上!」太後臉色一斂,話語里稍稍沉了怒。
燕淇已笑道︰「她是九皇叔喜歡的女子。」
話落定音,太後的眸子略微撐大,面前之人轉了身,親自倒了一杯茶遞給她,話鋒一轉,冷語道︰「他們柳家加注在朕身上的,朕會點滴不漏還回去。」
太後握著茶杯的手不自覺地顫了顫,他的眸子里,再無先前半分溫柔恣意,分明是刺骨的寒。她有些慌張地將杯盞擱下,落下廣袖才道︰「好,皇上還記得你妹妹的仇。」
他笑一笑︰「一刻都不曾忘。」
華美瞳眸里,又盈盈地全是笑意,仿佛剛才那抹狠厲不是真的。太後緊張的心稍稍平復下,便轉了口道︰「芷若那孩子的心你也不是不知道,哀家是勸不住了……」
他點頭往外︰「朕去同她說。」
容芷若正與寶琴在廊下說笑,忽而見皇上出來,二人忙噤了聲。
「芷若。」他立于院中淺聲喚她。
寶琴識趣地告退,容芷若款步上前,見他轉了身,她便跟上他的步子。燕淇再延寧宮的後花園轉了一圈,听容芷若細細地說哪里又多了幾株花,池子里又新添了幾尾錦鯉,他低咳一聲打斷她的話︰「朕知道這段時間要你做個宮女委屈了你。」
女子一時間愣住,她抬眸呆呆地望著他,明媚日光下,他的笑容那樣清晰,她的心「撲撲」地跳動起來。
燕淇開口道︰「朕已打算將你賜婚給袁向陽的二公子袁逸禮,他如今已是禮部尚書,會有錦繡前程。由朕做媒,他必不敢負你。」
她還以為他說要納她為妃的話,沒想到竟是……
容芷若的櫻唇認不出顫抖,她驀地跪下道︰「奴婢不願!」
「芷若……」
「皇上不必再說了,這輩子,奴婢鐵了心要留在太後娘娘身邊伺候,倘若您執意要賜婚,那奴婢唯有一死!」她低著頭,說得那樣拒絕。
燕淇略蹙了眉,聞得容止錦的聲音傳來︰「那就讓她一輩子做個老姑娘,皇上還不快快應下了!」燕淇抬眸,見他搖著金邊折扇而來,近了,輕拉著燕淇至一邊,低語道,「您還不了解她的性子?您越是逼她越是不肯,隨她去,說不定哪天她自個看上了哪家公子,屆時您攔也攔不住!」
燕淇的瞳眸一笑,容止錦睨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又道︰「不過她的心思您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燕淇咳嗽一聲道︰「朕心里有人。」容止錦的眸子瞬間撐大,瞧見眼前之人已拂袖而去,他立馬拉了容芷若一把,丟下一句「回去」,便抬步追出了延寧宮。
「皇上,皇上,您等等臣!」他跑得那叫一個快,跟在燕淇身側便問,「您心里的人是誰?」
從未听他提過呀!
他不說話,容止錦便道︰「難道真的是新封的婉昭儀?」
「是嫵婉儀?傅美人?」
……
前前後後把後宮佳麗都數遍了,也不見燕淇動一下眉頭,容止錦的心頭微震,那副容顏已浮上心頭,他將折扇一收,咬牙道︰「不會真是方那個丑八怪吧!」
乍一听聞他這樣評價方,燕淇的嘴角一揚,適時站住了步子。容止錦的臉立馬垮了,急著道︰「她那麼丑怎麼能配得上您呢!再說,她還是被袁逸禮扔掉的一只破鞋,您可是皇上,您那麼高高在上怎麼能要這樣一個破爛貨呢!」
燕淇笑出聲來,朗朗道︰「朕要去御書房听朕的皇叔們述職了,止錦,你慢慢玩。」
「哎……」容止錦尚未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不過御書房不是他能去的地方。他有些郁悶地轉身,突然「啊」了一聲。怪不得皇上叫他慢慢玩,方和蘇昀丫頭是什麼時候站在那邊的?雖隔得有些遠,可他說得那麼大聲……
方的眉心緊蹙,蘇昀氣得牙齒「咯咯」響了,她們才路過就听見老遠傳來容止錦大罵方丑八怪、破鞋的聲音,要不是礙于場合,她早就沖上去揍他了!
方拉一拉她的衣袖道︰「阿昀,我們走。」
蘇昀從鼻息間哼了一聲出來。
片刻,容止錦果然追上來了︰「方,蘇丫頭,別走那麼快啊!」
蘇昀狠狠剜他一眼,諷刺他道︰「您心里想叫方破鞋吧?」
「你你……」
「你什麼你,難道您也想學九王爺打奴婢二十大板嗎?」容止錦的性子她模著了,才不怕他。
容止錦推她一把,跟著方走進上陽行宮,道︰「她笨,難道你也不明白嗎?我那樣說不過是不想你跟了皇上,你自個也看到了,皇上今兒封這個,明兒封那個,做他的人有什麼好?」
另一邊的長廊上,燕修正與一個宮女走過,方將目光收回,笑著道︰「奴婢就是想做皇上的女人,秀女入宮,誰不想成凰成鳳,奴婢也不例外!」
容止錦的臉都綠了,蘇昀將他擠至一邊,道︰「侯爺您就一邊兒涼快去,您哪能跟皇上比呀!您比皇上帥嗎?您比他有錢嗎?」
正說著,三人進了房間,容止錦不甘指著蘇昀道︰「蘇丫頭,你可別忘恩負義!」
蘇昀回頭就撿起兩冊書籍還給他︰「您說這個嗎?喏,還給您!」反正這兩本她都背出來了,還就還了。
容止錦把兩冊書籍踩在腳底,咬牙道︰「那你敢不敢把你的臉還給我!」
「哎呀!」蘇昀捧住臉,叫道,「侯爺您好猥|瑣,居然要奴婢把臉也給您,您不要臉,奴婢還要臉呢!」
方見他二人吵得起勁,搖搖頭退出去。其實容止錦的苦心她又怎會不明白,指尖滑過臉頰的傷疤,這疤雖是假的,可別人就該這樣看她吧?
丑八怪。
燕修呢?也這般看她嗎?
方的心一沉,嗤笑怎好端端又想起了他。轉過一簇花叢,竟赫然瞧見燕修就直直站在那里,身側的宮女卻不見了,她沒有靠近,遠遠地朝他行禮。他卻道︰「將來你做皇上的妃子,若敢傷害她,本王會恨你!」
她握著錦帕的指尖微顫,竟是笑了︰「我寧願你恨我。」
恨便是恨了,至少他心里還記得她。
他的宮女跑來,說他要的書找著了,他接過,再不看方一眼便離去。
方苦澀一笑,轉身時瞧見袁逸禮帶著幾個宮人朝這邊走來,這個時候王爺們都去御書房述職了,袁逸禮正好可以趁機來問話。方巧妙地避開他,待回去時,容止錦已經走了,听蘇昀的話說,他沒佔到便宜,好像很是郁悶的樣子。
方沒有多問,目光落在桌上的一盒藥膏上,她蹙眉問︰「哪里來的?」
蘇昀挑挑眉︰「你的老情人派人送來的。」
她對袁逸禮的稱呼令方又好氣又好笑,蘇昀放下手中的醫書道︰「,浪子回頭金不換呢,你當真不給個機會,鐵了心就要皇上了?」
蘇昀不答,拿起藥膏就出去。
在院中站著等,袁逸禮辦完事果真就回來了。烈烈日光下,女子就這樣坦然站在一株金桂旁,站得有些久,她的額上冒出了細細的汗,袁逸禮頓了頓隨即往前走去,她徑直過來,將手中的要給遞給他。
他不接,她便擱在他身側的石頭上。
「這是……」袁逸禮才啟了唇,她便搶先開口道︰「若是皇上給的,您就拿去還給皇上,奴婢一介賤籍,用不得這麼名貴的藥。」
她的弦外音他早听出,知她已知道這是他送的藥。
袁逸禮的臉色沉沉,胸口似怒似壓抑,說不清的感覺。
方朝他福了身子轉身,又道︰「大人與奴婢早就一刀兩斷,互不相欠。」
斷了嗎?洛陽花會那一次,他曾以為是斷了,可後來宮中再見,他曾听她被人詬病、羞辱,他心中沒有快意,竟有一絲淡淡的怒。仿佛他能棄她,卻不準別人辱她。他恨九王爺,便不能讓他欺負她。袁逸禮自嘲一笑,也許大哥說得對,他就是小氣。
————
半月,轉瞬即逝。
王爺們述職期限一到,必須馬上回到封地去。皇上卻下一道聖旨,以九王爺燕修體弱,洛陽白馬寺路途遙遠為由,將其安置在長安城的靈空寺。
「慘了,九王爺慘了。」蘇昀跟著方去夙錦軒的路上忍不住道。
方不說話,燕淇的心思再明白不過,擺明了就是不想讓燕修過得太舒服。怕在白馬寺消息不夠靈通,若將他安置在長安,還能時不時折磨折磨他。
方是奉旨去夙錦軒幫忙給九王爺收拾東西的,宮人們正里外忙著,她步入內室,見他就閑坐在窗邊,一手還握著書籍,目光遠遠望著,似在想什麼事情。她一聲「王爺」似驚到了他,手中的書籍「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方忙上前替他去撿,他亦是彎腰,冰涼指尖觸及她縴細手指,他一驚,適才看到了方。她從容撿了書籍起身,竟發現是一本佛經。昔年在白馬寺,覺明大師總叫她多看些佛經,說佛經最能讓人心靜。
他怕是時常要想起婉昭儀吧?便只能這般才能稍稍靜心。
方收回了心思,將書擱在桌面上,低語道︰「外頭都已收拾妥當,奴婢來問,可否叫他們進來收拾?」
他起了身,卻道︰「不必。」
她知他的東西不喜別人亂踫,便道︰「那奴婢……」
「王爺!」一道聲音自外頭傳來,接著元白已沖進來。方回頭,又見跟在他身後的華年成。
她一愣,怪不得他說不要,原來是在等他們。元白自是已瞧見她,他看她的目光永遠那麼不懷好意,方卻揚了唇。
華年成吃驚道︰「方姑娘?」
他分明還想再問,卻听燕修淡漠道︰「方典正請出去吧。」
所有宮人都候在外頭,里頭只剩元白與華年成替他收拾。方呆呆望著,她牽過他的手,還睡過他的床呢,沒想到到頭來,他身側最親近的,仍只是元白與華年成,絲毫沒有位子留給她。
「方典正。」蘇昀上前叫她,她回過神來,吩咐道︰「收拾好的東西都帶出去吧,馬車在宮門口等著。」
宮人們應聲下去,方遲疑須臾,終是轉身離開。蘇昀跟著她出了夙錦軒,在路邊折了一根柳枝把玩著,一面道︰「知道嗎?在我那個世界,你這樣的就叫犯賤。他心里沒你,你還巴巴地湊上去,活該難受。」
方被她罵,卻不生氣,笑了笑道︰「我才沒有難受,我告訴他,我是要做皇妃的人,跟他的婉兒爭寵呢。」
「真的?」蘇昀一听渾身使勁,拉住她道,「太好了!我支持你,讓那些妃子們全部變成浮雲,我幫你做皇後!」
方瞪她一眼,低聲道︰「皇後的位子,皇上早就留了人了。」
蘇昀的眸子一縮︰「誰呀?」
「我不知道。」她只見過燕淇視若珍寶的瓔珞,卻從未听他提過。
後來燕修走的時候,听聞楚姜婉偷偷地去了宮門口,此事不知被誰看了去,一轉身就讓皇上知道了。皇上大怒,罰她在紫宸殿跪了兩個時辰。
流兒斷了湯藥進來,見方喝了,才道︰「小主,誰不想早早誕下龍子,您怎喝這種藥?」
方握著帕子悄然拭去唇角的殘汁,笑道︰「你懂什麼,眼下正是風口浪尖,我可不想跟昭儀娘娘那樣時時被人盯著。」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她方又不是急功近利之人。
流兒恍然大悟,忙道︰「小主英明!哦,奴婢听說皇上又召見方了。」
方不語,自是為了王爺們述職期間上陽行宮的事,可她隱隱覺得不妥,皇上如此接近方,對她來說始終是一個威脅,得想辦法阻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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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燈光映著碧玉杯盞,瑩瑩透亮,燕淇低頭抿一口,淡淡笑道︰「坐。」
方斂起神色,低頭道︰「奴婢不敢。」
他笑出聲來,指尖輕輕轉著白玉棋子,道︰「你在止錦面前可沒什麼不敢的。」
容止錦是容止錦,他能和皇上您比嗎?方在心里小聲嘀咕著。
面前男子已起了身,珠簾踫撞,環佩聲動,那人已然出了內室。撲面一陣暖風襲來,方才見他伸手推開了東窗。
「兒。」他低喚她。
方跟上前,恭敬道︰「奴婢在。」
「會彈琴嗎?」
「略會。」
「那給朕彈一曲。」
「是。」她應聲。
外頭錢成海忙下去命人抱了琴來,方斂襟坐下,試著撥了幾弦,琴音清澈。她素手拂過,琴漆已有細細的斷紋,方微微蹙眉。
燕淇的聲音傳來︰「怎不彈?」
方略一笑,垂眉道︰「奴婢怕技藝生疏,污了如此好琴。」
他朗聲一笑,「那你倒是說說,此琴如何之好?」
女子低垂目光,內室燈光旖旎,明晃晃傾瀉在琴身上。她如玉指尖淌過,緩聲道︰「此琴以桐木取材,通體墨色,細看,又隱隱泛著幽綠,猶如綠藤纏繞其上……琴漆略有斷紋,便可知它年代久遠……」她一頓,驀然抬眸道,「莫不是傳聞中的‘綠綺’!」
他含笑望著她,贊許道︰「朕還真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方又驚又喜,細細又看,怪不得她方才試音時便覺得音質如此之佳。「綠綺」乃上古名琴,因其琴弦是馬尾所致,無法承受歲月摩挲,她還以為早就已經毀了,沒想到居然在皇宮里。
她情不自禁地彈了起來,琴音裊裊,渾然天成。
燕淇拂袍落座,自顧倒了茶喝。目光淺淺地落在女子的身上,光暈淡淡散在她的側臉,竟是這樣的美。
方一曲一曲地彈,他在邊上一杯一杯地喝。
自洛陽來長安以後,她還不曾踫過琴。宮女是沒有資格彈琴的,今日一彈,竟有些收拾不住。方不經意抬眸,見燕淇就這樣直直地望著她,目光迷離,她暗吃一驚,靈動指尖飛快地收住,忙起了身。
琴音戛然而止,他似才回過神來,卻只道︰「朕還記得當年,她也是坐在這里彈琴,與你差不多的年紀,皇爺爺還夸她彈得好。」
方微微震驚,月兌口道︰「這是公主的琴嗎?」
他「唔」一聲,繼續道︰「是袁將軍送的,她說她最憧憬的生活,便是與袁將軍在一起,他舞劍,她撫琴。」
只可惜,這樣的日子還沒開始,公主便已香消玉殞。
她見他握著杯盞的手因為太過用力,寸寸筋骨分明。
「皇上。」她忍不住喚他一聲。他擱下了杯盞欲起來,卻像是沒站穩,他情急之下抓了一把,便連著桌巾一並摔倒在地上。「嘩啦」的聲音已將外頭的宮人引入。
「皇上!」方本能地朝他跑過去,才要伸手去扶他,卻听錢成海的聲音傳來︰「方典正!」
她一驚,回頭望一眼,錢成海的臉色有些沉,他叫一聲「玉策」,玉策忙上前將燕淇扶起來。他卻笑了笑︰「朕沒醉。」
此刻靠得近,方才聞得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她還以為他只是在一旁飲茶,沒想到竟是酒嗎?
錢成海已上前來,低聲道︰「方典正請回吧,皇上要休息了。」
方又朝燕淇看一眼,他的頭順勢枕在玉策的肩上。
她從里頭推出來,還能听到燕淇的聲音︰「錢成海,把‘綠綺’留下,日後就放在朕這紫宸殿里。」
外頭的月光散散淡淡,方吐了口氣。
都說天家沒有感情,可她卻在燕淇的身上看到了無與倫比的親情,他對瑩玉公主的疼愛,對她的思念,讓方隱隱覺得難受。若是當年柳貴妃沒有犯下那個錯誤,也許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發生了什麼事?」
「噓,皇上喝醉了。」
「啊?這麼多年,可從沒听過皇上喝醉過呢。」
一側,幾個宮女正交頭接耳地說著話,方徑直走下台階,一路往尚宮局而去。
蘇昀的房內還亮著燈,方走過時她就推開窗,探出腦袋來了︰「回來了?」
「嗯。」她的目光瞧進去,見她果然又是在研習醫書。
蘇昀趴在窗口道︰「我太同情你了,白天干活不說,晚上還得加夜班!哎,不過誰讓人家是皇上呢。」
每回同蘇昀說話,人的心情自然就好了。方便打趣道︰「你也沒閑著啊。」
「那當然!」蘇昀得意一笑,繼而壓低了聲音道,「听說了嗎?婉昭儀都跪昏了,直接給抬回景雲宮呢!」
這事方倒真不知道。
蘇昀又道︰「依我看,她也是犯賤。明知道皇上討厭九王爺還去宮門口目送他,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添堵嗎?怨不得有人盯著她!這叫什麼,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她一張嘴犀利得不得了,唇槍舌劍也能殺死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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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薄熙雲天,方才出了院子,就听見前頭幾個宮女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她上前道︰「都不必干活嗎?」
一個宮女道︰「上陽行宮那邊有幾個宮人集體月復瀉呢,看來夙錦軒一定是有不干淨的東西。」
方蹙了眉,回身時見蘇昀一臉盈盈倚在廊柱旁,指尖轉著彩雲飄帶,說不出的得意。她上前將她拉出院子,低聲道︰「阿昀,是不是你做的?」
蘇昀沖她眨眨眼,笑道︰「誰叫他們打了你十八大板,我說的,我說要他們還回來的,這只是牛刀小試。嘖,你們古代的醫書還真好使。」
方驀地停下了步子︰「你就不怕讓人查出來?」
「查不出來,我做事干淨利落,一點渣渣子都不剩,怎麼查?再說,要真要查,派誰去?還不是我們尚宮局的人?到時候你方典正出馬,我便是你的副手,我要有病才把自己查出來。」她的眉眼彎彎,話也說得漫不經心。
方微微松了口氣,平時看她有些頑劣,還怕她在這個世界會闖出禍來,沒想到她能將事情考慮得這般周全,她放心了,很放心。
二人才說著,便見一個宮女急急跑來,見了方便道︰「方典正,宜萱閣的嫵婉儀說丟了一支玉簪,正要叫尚宮局的人去查呢!」
方擰起眉心,道︰「你讓裳典正去。」
宮女一臉為難︰「可……嫵婉儀親自點名要你去。」
蘇昀冷冷一笑,道︰「皇宮里就沒個消停的時候,走吧,我看你是躲不過了。」
方嘆了口氣,方能忍上這麼久實屬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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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萱閣里,流兒才將簪花給方戴上,外頭便說方典正來了。方回眸瞧去,方與蘇昀一同上前行了禮。
「姐姐來的倒是快。」方扶著流兒的手起身,上前虛扶她一把。
方低頭一笑︰「奴婢怎配做小主的姐姐,只是小主丟了東西,您大可搜一搜宮人們的住處,何必要奴婢來查?」
方媚眼睨住她,一手輕輕觸了觸發鬢的簪子,這才道︰「連皇上也重用姐姐,可見你的手段不一般,我自然也想見識見識。」
流兒忙道︰「玉簪可是皇上御賜的,簪身翠、紫、黃三色纏繞,可是難得的玉石精華,也不知是那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東西敢偷我們小主的東西!」
蘇昀在心里呸一聲。
方已應下︰「那便給奴婢兩日時間。」
「依姐姐的聰明機智,一日足矣。」她笑得絕艷,扶了流兒的手出門道,「走吧,約了姐妹們賞花呢,可別遲到了。」
「恭送小主。」
待那兩抹身影走遠,方才抬起頭來,她的眸光微縮,淡淡掃過廳內的一切,繼而,又出了門。
蘇昀跟著她出去,小聲道︰「我看她哪兒丟了什麼玉簪,瞧她那樣就想嫁禍人!」
方睨她一眼,笑道︰「你說對了。」
蘇昀「啊」了一聲,她立馬拉了方往尚宮局走去︰「慘了!剛才來的時候沒想到,你說她會不會已經找人把那支玉簪藏你房間了?」
方從容一笑︰「不會。」
蘇昀扭頭看她,步子卻加快︰「你怎知不會?興許昨兒你去紫宸殿的事被她知道了,變著法子要整你呢!」
方點點頭︰「昨夜的事她必然會知道,但氣歸氣,眼下她整我也不見得有什麼好處。對她來說我不過是個奴婢,可是有些人就不一樣了。」
蘇昀猛地想起一個人,步子一收,沉聲道︰「你說景雲宮的婉昭儀?」
方拂開她的手,轉身朝景雲宮的方向走去,一面道︰「去問一問便知。」
楚姜婉原來的宮女因楚姜婉去夙錦軒一事上規勸不當被罰去了浣衣局,如今的宮女名喚「霽月」。
霽月立于一株怒放的美人蕉旁,低頭道︰「是啊,早上有人去過宜萱閣,那是我們娘娘派去答謝婉儀小主送來的參湯的。我們娘娘昨兒……」宮女一頓,識趣地將楚姜婉被罰跪昏倒一事掩去,轉口道,「我們娘娘昨兒身子不適,很多小主都送了東西來,別的小主那,也都一一派人去答謝了。」方無奈一笑︰「娘娘乃一宮主位,即便有人送東西與她,按理她也不必派人去答謝。」
霽月點頭而笑︰「奴婢也這樣說,可我們娘娘宅心仁厚,說同是伺候皇上的人,還是禮尚往來的好。」
蘇昀站在一側憋的晃,好什麼好,這不是給人栽贓陷害的機會嗎?
霽月這才想起來︰「對了,方典正突然來有什麼事嗎?」
「哦,我有事要見昭儀娘娘,麻煩你通稟一聲。」
「你等一等。」霽月轉身便去了。
蘇昀終于逮著說話的機會︰「現在倒是好了,景雲宮有人去過宜萱閣,那支消失的玉簪出現在景雲宮也就順理成章了!」
方卻抿著唇,若有所思。
霽月很快出來了,朝方招手道︰「方典正,我們娘娘請你進去。」
輕紗煙幔後,女子的身影若隱若現。
霽月替她們拂開簾子,方這才見楚姜婉虛弱地靠在軟枕上,姣好容顏染著一抹蒼白之色。方與蘇昀朝她行了禮,她的話語輕軟︰「方典正怎來了本宮的景雲宮?」
方的目光斜斜看了霽月一眼,便听楚姜婉道︰「霽月,你下去泡茶。取本宮收藏的上好碧螺春,難道本宮這景雲宮有客來。」
「是。」霽月福身告退。
蘇昀的眉心擰起,這婉昭儀看著也沒那麼蠢嘛。
方徑直開口︰「宜萱閣的婉儀小主丟了皇上御賜的福祿壽玉簪,奴婢奉命徹查此事。所有去過宜萱閣的人都洗月兌不了嫌疑,而娘娘景雲宮的人今早也去過。」
床上的女子掩面低咳幾聲,略笑著道︰「你的意思是本宮的人偷了嗎?」
方往前一步,音色一矮︰「奴婢來時以為娘娘是不知情的,可就在方才,奴婢才知原來娘娘您心知肚明。」
一句話,說得楚姜婉變了臉色,就連蘇昀也呆滯了,目光愣愣地落在方的臉上。她的唇角一抹淡淡笑意,分明是肯定了。能適時支開霽月,說明楚姜婉一點不笨。試問一個聰明人,又怎會大張旗鼓地派人去答謝本就位份比她低的嬪妃?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而此刻,方卻知道了,楚姜婉在故意引火燒身。
她看了看四周,淡淡道︰「玉簪在哪里,娘娘還是告訴奴婢吧。」
楚姜婉嬌俏容顏上再看不見一絲笑容,她慘淡道︰「不是本宮的人拿的。」
「奴婢知道。」她大膽地打開一側的抽屜,又打開另一個,「有人想栽贓嫁禍,而娘娘卻樂于接受。」
她將抽屜一個個打開,一字一句問她︰「難道娘娘當真不知皇上留王爺在長安的原因嗎?」
隱忍的最後一絲防線也崩潰,楚姜婉下意識地攥緊了薄衾,顫聲道︰「長痛不如短痛,總有一日,王爺會忘了本宮的。」
方的指尖一顫,她用力合上抽屜,轉身道︰「很好,王爺放在心尖兒上的人就這點志氣嗎?」她一落衣袖,恰到好處地掩住顫抖的手。
楚姜婉美麗的瞳眸一點點撐大,心尖兒上的人……王爺真是這樣說她的嗎?
那死寂的容顏,又一點點綻出了生氣。
她的廣袖一摞,蘇昀瞧見那支漂亮名貴的玉簪就被她握在掌心里。方上前收入懷中,听面前女子問道︰「皇上那樣寵你,你為何要幫本宮?」
方低頭道︰「奴婢不是幫您,只因此事與嫵婉儀有關,奴婢只是不想看到她得志罷了。」她與方的關系,怕是宮里無人不知吧?
楚姜婉淡淡一哂。
方又道︰「那奴婢先告退了。」
行至門口,正巧見霽月回來,她吃驚地問︰「方典正,不喝茶了嗎?」
蘇昀笑道︰「下回吧,我們還有事呢!」
二人出了景雲宮,蘇昀接過方手中的玉簪,不悅道︰「嘖嘖,皇上真可惡,居然把這麼好的簪子送給那麼陰險的女人,真是玷污了它!」
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玉簪上,淡淡道︰「你不會想要吧?」
蘇昀的眼楮瞪得大大的,蹙眉道︰「,你說笑吧?那個女人的東西我可不要!還有,你幫景雲宮那位,當真是看不得方小人得志嗎?」
這樣的蘇昀是最可惡的,有些話非要說出來。方苦澀一笑,她也曾在心里告誡自己,往後燕修的事與她無關,可誰知臨到頭,她還是忍不住要出手。
「……」
「阿昀,別說了!」
蘇昀吃了一驚,半晌,才喃喃道︰「我不過是想問你……這玉簪你打算怎麼處理?直接拿去還了,那女人肯定會打破沙鍋問到底,到時候看你怎麼回答!」
這一層方自然也想到了,所以不能這個時候去,她得把這燙手的山芋丟出去……
二人相視看一眼,繼而心照不宣地笑了。
「小侯爺!」
「小侯爺!」
這宮里再沒人比容止錦更適合做這差事了。
————
容止錦趕得風塵僕僕,遠遠瞧見太液湖邊的二人,更是加快了步子。
「什麼事?」他滿頭的汗,先前說若是有事就差人出宮去告訴他一聲,他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全然忘了上一次走時還是和蘇昀對罵著離開的呢。
蘇昀很是喜歡容止錦的性子,沒有隔夜的仇。
方上前將手中的玉簪遞給他,他輕輕一握,俊美輕佻道︰「定情信物?」
方忍住笑,他總這樣沒正經。
蘇昀揶揄他道︰「是呀,定情信物!」她見他的眼楮都發光了,立馬補上一句,「宜萱閣的嫵婉儀給您的定情信物!」
「什麼?」容止錦的手一抖,玉簪「啪」地落在地上就成了兩段兒。
蘇昀驚叫一聲,忙責怪道︰「侯爺您今兒沒吃飯手軟嗎?這下可怎麼辦!嫵婉儀又有的鬧騰了!」她蹲下去撿起來,捧在手心里,好可惜呀,這麼好的玉簪!她看方,見她還在笑,便道,「你還笑得出來!」
方點頭道︰「斷了才好,斷了才像是地上撿到的。」蘇昀尚未反應過來,方已取了她手中的兩截玉簪,塞入容止錦手中,道︰「侯爺就說這是地上撿的,用這個去還給嫵婉儀。」
容止錦一臉悻悻道︰「我不去,今兒你不把話給我挑明了說,打死我都不去!」
方自然不能說玉簪是景雲宮拿來的,便只好道︰「她說丟了簪子想嫁禍與奴婢,奴婢總不能說這是奴婢房里找到的,所以只能請侯爺出馬。」
容止錦立馬就怒了︰「她竟敢對你做這種事?」
蘇昀幫腔道︰「她是主子,我們是奴婢,她自然做得。侯爺,您到底幫是不幫?」
容止錦緘默片刻,才道︰「那本侯也不能拿著這玉簪尋去宜萱閣啊,這也太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蘇昀撲哧笑了。
方也笑道︰「自然不能,奴婢知道她此刻正與各位主子們在御花園賞花,您就跟著去,也不必說這玉簪是她的東西,還了她,也好叫在場的各位小主們做個見證。」
容止錦一拍手道︰「好,我馬上就去,你們等著!」
他跑起來步履生風,蘇昀又笑了︰「,其實侯爺對你很好。」
她的話落,那一個像是又想起什麼,立馬回來道︰「方,記得,你又欠本侯一個人情!」
他說完又跑了,蘇昀的嘴角微微抽搐,天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
「你什麼時候還欠過他人情?」蘇昀回頭問她。
方睨一眼她的臉,蘇昀恍然大悟。她捂著臉︰「他就沒叫你還過?」見方搖頭,蘇昀苦逼了,「慘了,你慘了,到時候侯爺一定叫你以身相許。」
方笑一笑,撿起了湖邊的石子投進去,蘇昀也撿一顆打起了水漂。
她們身後不遠處,那抹明黃色的身影靜靜立著,太監舉著華蓋跟在他身後,錢成海上前道︰「皇上,您不是要去延寧宮嗎?」
燕淇點著頭,卻抬步朝前面二人走去。
錢成海只得跟在他身後叫︰「皇上駕到——」
前頭二人分明嚇到了,忙回身跪下去行禮。燕淇蹙眉看了錢成海一眼,太監縮一縮脖子︰「皇上,奴才做錯了嗎?」
「嗯。」他毫不客氣地道。
錢成海的臉色一變,忙跪下了。
他大步走過,居高臨下看著底下兩個宮女。他不叫起,地上二人只能屏息斂神跪著。
「起來。」他終于開了金口。
二人謝了恩起身,听他又問︰「在這里作何?」
方低聲答︰「回皇上,奴婢們在偷閑。」
他哼一聲︰「你倒是老實,抬起頭來。」
她依言抬頭,目光卻不敢看他的臉,他似是不悅︰「何時你與朕說話也能像跟止錦那樣?」
方的眸光微閃,看來方才的事又叫他給瞧見了。蘇昀心中所想便是︰果真冤家路窄!
他揮一揮手,示意方跟上。一行人沿著太液湖邊慢慢地走,暖風里帶著湖水的味道,吹在臉上很是舒服。方跟在他身側,听他淡淡嘆息一聲道︰「朕身邊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她低聲道︰「皇上不需要朋友。」
他的眉毛一挑︰「哦?那你說朕需要什麼?」
「民心。」簡短二字,她說得不卑不亢。
「民心?」他短窒一念,竟是笑了。帝王需要民心,民心也是臣子們的忠心,她的答案很好,卻也在告訴他,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他坐擁天下,手握生殺大權,卻獨獨要不起朋友。
心里有氣,他卻不想罰她。
這樣的心高氣傲,跟當年的瑩玉是那樣像,像得叫他舍不得。
————
此時的御花園,奼紫嫣紅的美人,奼紫嫣紅的花。
容止錦遠遠就看見賞花聊天的嬪妃們,他嘴角一笑,精神抖擻地朝她們走去。
女子們正說笑著,忽而听得身後一道聲音傳來︰「咦?誰的玉簪掉了嗎?」
眾人聞言,都本能地回頭望去,見容止錦從地上撿起了什麼東西,他見她們都看著他,便抬步往前,一伸手,惋惜道︰「只可惜,斷了。」
方的目光瞧過去,只消一眼,她攥著錦帕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她身側的流兒更是撐大了眼楮。
這……這玉簪怎會出現在這里?
「咦,不是你們誰的嗎?」容止錦一臉無辜道,「本侯方才見它從你們誰的身上掉下來的呢。」
方的眼底隱隱有了怒。
傅雲和仔細看一眼,笑著道︰「這不是皇上賜給婉儀姐姐的玉簪嗎?」
經她一說,眾人才像是都想起來,紛紛附和著道斷了可惜。
容止錦嘆息道︰「是嗎?斷也斷了,那嫵婉儀還要嗎?」他看一眼流兒,流兒只能上前接了。
方掩住心頭怒火,勉強笑道︰「我還說呢,像是少了點什麼東西,原來是簪子掉了,多謝侯爺。」
容止錦擺擺手︰「我正巧看見了,既如此,那我就告辭了。」他淺淺一笑,打開了金邊折扇,搖晃著朝延寧宮的方向走去。
拐了個彎,容止錦就笑了,他忙又換了條路重新回太液湖邊去。遠遠就瞧見了御駕,容止錦的步子一怔,回想著上次皇上要賞賜秀女給他的事,他反正方這人情是欠了他了,逃也逃不掉,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撤了吧!
蘇昀正算著容止錦這會兒該回了,才回眸就瞧見那抹溜得飛快的身影,她捂著嘴一笑,原來他這樣怕皇上!
燕淇不再說話,方悄悄看他一眼,他的臉上沒有笑容,倒是也沒有對她動怒,她舒了口氣,這才輕聲道︰「皇上若是沒有別的吩咐,請允許奴婢告退。宜萱閣的婉儀小主丟了簪子,奴婢正奉命追查此事,還需回去復命。」
「嗯?」他的目光幽幽瞧過來,隨即一笑道,「是嗎?看來你很忙?」
方低下頭,朝他福了身子︰「奴婢告退。」
他沒有留她,就這樣站著看她遠遠離去。
蘇昀跟上方的步子,行得遠了,才小聲問︰「皇上剛才跟你說什麼呢?」
方低語道︰「問我何時與他說話能同侯爺說話時一樣。」蘇昀直接笑出聲來了,月兌口道︰「誰敢一樣啊,他能和侯爺一樣嗎?」提及容止錦,她倒是想起來了,忙正經開口,「侯爺的事辦成了,我見他離開了。」
方點點頭,她想來也不會差了。
————
自容止錦在御花園突然出現將玉簪送還之後,方再沒有任何心思賞花了,借口身子不適便帶著流兒匆匆回了宜萱閣。
將房門一閉,流兒忍不住道︰「小主,這玉簪奴婢可是已經送過去了,千真萬確的事,怎會……怎會在御花園叫小侯爺撿了去?」
方嬌美臉龐無一絲笑意,她還不知是方搞得鬼嗎?
流兒見她不說話,想了想又道︰「不然,您別說已經找到了,就問方典正要,看她拿不拿得出來!」
方冷冷笑道︰「怕她早與小侯爺串通一氣。」
流兒「呀」了一聲,忽見面前錦繡女子轉了身︰「你上回說小侯爺精通易容術?」
流兒愣了下,不明所以點頭道︰「是啊,不過奴婢也是听人說的,太後娘娘宮里的老人總說小侯爺最會胡鬧,但在宮里也是從來沒有的事。」
方緘默了,她似隱隱又記得她們從晉國洛陽來長安的一路上,方身邊「形形色色」的侍女……原來是他!
手中的絲帕往指尖用力一繞,她徐徐地笑了。
流兒不知她好端端地笑什麼,只笑著她這樣的笑,心里有些發毛。
方來時已過了酉時了,她一進門就跪下道︰「奴婢有罪,未曾找到小主的玉簪,辜負了小主的信任。」
流兒有些憤憤地瞪著她,卻聞得方輕笑著道︰「幸虧小侯爺今日入宮,簪子已經找到了。」
「真的?」方悄然抬眸,面前女子笑容清婉,方知她即便心中清楚此刻也再沒有刁難她的理由。
方一落流雲廣袖,朝流兒道︰「愣著作何?還不扶方典正起來?」
「不麻煩流兒姑娘。」方識趣地站起來,蘇昀跟在她身後低著頭忍著笑意。听方又道,「小主的簪子雖找回來了,但奴婢還是有失職,請小主責罰。」
方的嘴角一彎,只道︰「既是我自己掉的,便不算是你們尚宮局的事,此時到此為止,我也累了,你回去吧。」
「是,小主寬宏大量是奴婢的福氣,奴婢告退。」
流兒送她們出去回來便道︰「小主,您看她得意的樣子!不過一個奴婢,居然敢這樣跟小主叫板!還想拉攏婉昭儀嗎?」
方低頭輕呷一口茶,低聲道︰「她不是在幫婉昭儀,她只是不想我借此得利。」不過,既然她都敢這般明目張膽地對抗她,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
十月,天氣漸涼。
這段時間容止錦鮮少入宮來,宮里無大事,方也已甚久不曾見過燕淇了。只是時有听聞皇上又臨幸了那個嬪妃,又進了誰的位。
「听聞邊疆有動蕩呢,可皇上卻要召袁將軍回來呢!」院子里,裳如的女史正與幾個宮女悄悄議論前朝的事。
鐘秋靈蹙眉一喝︰「嫌你們的腦袋長得太牢嗎?」
跟在她身後的裳如忙道︰「鐘司正息怒,是奴婢之過,這邊好好管教管教這群丫頭!」
方與蘇昀隔著長廊遠遠地站著,蘇昀小聲問她︰「邊疆動蕩是會打仗嗎?」
方搖頭︰「我也不知,前朝的事不是我們該管的。」
蘇昀才不管該不該管,只又問︰「要真的打仗,皇上會親自上戰場嗎?」
方不覺笑了,反問她︰「你那個世界皇上會親自上戰場嗎?」
蘇昀才不會說她那個世界沒有皇帝,坐在軍事基地就能直接攻打半個地球以外的國家,否則解釋起來又累得慌,她便嬉笑道︰「我也覺得皇上最擅長的應該還是泡妞。不過,她們說的袁將軍又是誰?」
「是禮部尚書的哥哥。」方轉了身,蘇昀忙跟上道︰「袁家不得了啊,非但與朝中大部分官員都有密切關系,還有兵權在手上,皇上也不怕他們就此反了!」
方回頭瞪她︰「這話不能亂說。」
蘇昀吐吐舌頭,心下卻想,皇上該是有多信任袁家,才敢讓袁家的家底如此雄厚?繼而,她倒是對袁逸禮有些好感了,按照他的背景家世,他倒還不算太囂張。
「話說回來,好久不見你的老情人了。」蘇昀出了尚宮局,順手摘了片葉子在手中把玩。
方笑道︰「你想他了?」
蘇昀莞爾,听她又道︰「上回是忙上陽行宮的事,如今那邊的事完了,他是大臣,自然不能隨便出入內廷。」
蘇昀百無聊賴,無趣地道︰「這幾日小侯爺不入宮來,宮里那些女人也平靜無事,這日子過得真叫人郁悶。」她才說著,忽听得「汪汪」幾聲,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狗從一側草叢里竄了出來,蘇昀驚喜看一眼,忙蹲下去將它抱起來,「,看,有只小狗!好可愛!」
小狗吐著舌頭,在蘇昀的手背上舌忝了舌忝,又舌忝了舌忝。
方也忍不住上前模模它的頭,低聲道︰「哪里來的小狗?在宮里沒見過呀?」
「那里,往那跑去了!」太監的聲音傳來,方回頭看去,見幾個太監宮女急急往這邊跑來,見了蘇昀懷中的小狗便沖過來。蘇昀將小狗交給他們,便見一個打扮華貴的婦人在宮人的攙扶下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