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承叡獨自一人靜坐再軟榻上,士兵們說先是九王爺回了營,後來有見他回來……呵,他陰冷一笑,普天之下能這麼快一人飾兩角的人除了容止錦還有別人嗎?
隨即,他的拳頭緩緩握緊,如此一來,他派出去找蘇昀的人就麻煩了,容止錦一定會一路換臉過去,天知道現在他和蘇昀變成了什麼樣子!
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即有人掀起了帳簾入內,軒轅承叡本能地抬眸望去,來人一襲銀色鎧甲入內,見了他便行禮道︰「末將參見太子殿下!」
軒轅承叡略微吃驚地皺了眉,定定地看著面前之人,疑惑道︰「簡將軍?你不是在京師嗎?」
簡崇英點頭道︰「末將是奉皇上的命令領兵十萬來助殿下一臂之力的!紆」
「哦?」軒轅承叡陰沉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他忙站了起來道,「你剛到大約還不太了解這里的局勢,孤帶你去軍帳。舒殢獍」
簡崇英卻低頭道︰「末將已率先問過了,末將還知曉了娘娘的事。」
軒轅承叡的笑容斂起,聞得簡崇英又道︰「末將想勸殿下幾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況只是一個女人。等將來有一天殿下坐擁天下江山,還怕缺少一個女人嗎?蜈」
他的話音才落,便聞得軒轅承叡的聲音驀地沉了下去︰「此事就不必簡將軍勞心了,軍帳就在前面!」他冷冷地說著,再不看簡崇英,大步朝前走去。
簡崇英嘆了口氣,只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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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修與華年成仍僵持不下,侍衛們警覺地查探著四周,絕不會讓敵人有可趁之機。
燕修推開了華年成的手,他忍住心痛道︰「即便……她是自願的,我還是會去看一看!」
「王爺!」華年成的臉色驟青,追至他的馬匹邊上,咬牙道,「六年前,自她踏入西廂小苑那一刻就早注定了!您到如今還不明白嗎?」
他修長的手指驀然一顫,幾乎是下意識地握緊了馬韁繩,狹長的鳳目低垂,他的臉上泛起了一抹蒼白之色,華年成的聲音還在繼續︰「事已至此,您就算心軟也來不及了。王爺,回去吧!」
「回去……」燕修的眸光茫然,喃喃地念著這兩個字。記憶中,母妃曾說因為愛了,所以就不會退縮,不會逃避,哪怕最後落得粉身碎骨亦是無怨無悔。可是為何他卻那樣害怕,那樣害怕……
也許華年成說得對,現在的結局早已注定,他早早做了選擇,如今還來說什麼心軟!兒會選擇燕淇也是應該,她沒有錯……
華年成看他的神色淡了,他一顆懸起的心卻是漸漸地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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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身影徐徐站直了身軀,方仍是呆滯坐在冰涼地面上,她的目光怔怔地望著自己手臂上那顆刺目非常的守宮砂,腦中那些被深藏在心底的記憶如同一幅幅畫頃刻涌出來……她的心一點一點涼下去,那麼多的事,被她一點一點聯系起來……
燕歡說是她蠢,沒有早早看透這一切,那她豈不是比她更蠢!
眼前之人不知何時已離開,身後傳來房門被打開的「吱呀」聲。
錢成海瞧見燕歡出來,忙躬身迎上去,他的目光看向身後,隱約看見方跪坐在地上的背影,他心中略吃了一驚,回頭又看見燕歡手臂上的傷口裂了,他震驚道︰「皇上,您的傷口……軍醫!」
軍醫聞言忙背著藥箱跑過來,燕歡卻鐵青著臉色往前走了幾步,眉宇間凝著一抹沉重,稍作思忖,才開口道︰「你進去把貴妃的絲帕給朕拿出來。」
錢成海愣了下,見燕歡已負手背過身去,他忙應聲入內了。
燕歡站了會兒,徑直推開了另一間屋子的房門,又命人嚴守方的屋子。錢成海很快就來了,軍醫站在門口一臉躊躇,不知道究竟該不該進去。此刻見錢成海使了個眼色,他才深吸了口氣入內。
他打開了藥箱將干淨的紗布等都取出來,燕歡卻不看他,將手中的絲帕攤在陳舊桌面上,想了想,伸手蘸了自己的血飛快地在絲帕上寫下幾行字。她隨即將帕子握在手中,叫了一個士兵入內,將絲帕丟給他,沉聲道︰「定要給朕送去九王爺的手中!」
「是!」士兵鄭重地應了退下。
錢成海也不知她寫了什麼給燕修,不過看著她的臉色他也知道不該問,忙招了手叫軍醫上前。
燕歡在桌邊坐下,仍有軍醫上來替自己更換紗布。她的眸華黯淡,低頭望著坑窪不平的桌面,突然開口道︰「錢成海,你是否也覺得朕太過心慈手軟了?」
錢成海皺眉道︰「奴才的職責就是好好照顧皇上。」
燕歡笑起來,目光流轉落在他的身上,冷冷道︰「貴妃背叛朕,你覺得朕還如何做?」
錢成海去拿帕子時瞧見方的樣子,他也便猜到貴妃與皇上之間定是出了事,他卻是怎麼也沒想到貴妃居然背叛皇上!錢成海的臉色大變,聞得燕歡又道︰「你說朕該放過她嗎?」
軍醫的手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燕歡吃痛地皺起了眉頭,軍醫嚇得立馬跪下道︰「小的該死!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燕歡並未看他,目光定定望著錢成海的臉。錢成海的臉色緩緩平穩下去,他隨即低下頭,堅定地開口︰「既然娘娘選擇了背叛您,那您大可不必心軟也不必覺得內疚。」
燕歡的嘴角一勾,淺淺笑出聲來,不必心軟不必內疚。不錯,當年的柳貴妃如此!柳家如此!連前不久的瀲光亦是如此!
拳頭被驟然緊握,一路走來,她果真是不必有任何朋友的!
她曾那麼信任的人全都背叛了她!她付出的真心豈是隨便讓他們踐踏的!
軍醫仍是顫抖地跪在地上,燕歡踏入半跪下去,銳利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她笑一笑,低聲道︰「想活命,就給朕辦一件事,朕讓你將功贖罪!」
軍醫的臉色煞白,怔了怔,隨即忙用力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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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入黃昏,一前一後兩匹馬馳騁在寬闊大道上,越州城已遙遙可見。
容止錦回頭得意地沖蘇昀笑了笑,蘇昀喊道︰「笑什麼?」
容止錦大聲道︰「沒走錯路啊!哈哈——」
蘇昀低低地罵他一句「神經病」,容止錦這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咳嗽幾聲再次加快了速度。他可不想告訴蘇昀他先前去西楚軍營是因為走錯了路誤打誤撞的,別看蘇昀現在失憶了,可她詆毀他的功夫卻是一點沒減!
很快,守城的士兵便發現了他二人。
弓箭手齊刷刷地張弓對準他們,容止錦的眉頭緊蹙,握著手中的玉佩道︰「開門,我是平陽侯容止錦!」
士兵都是不認得容止錦的,一听是平陽侯,立馬就變了臉色,忙派人去請錢將軍。
錢將軍很快便來了,往城樓上一站,看清了底下的人便沉下臉。
身後的士兵問道︰「將軍,開城門嗎?」
錢將軍冷笑道︰「那根本就不是平陽侯!給我放箭!」
「放箭——」士兵大聲傳令。
容止錦的臉色大變,他下意識地勒馬靠向蘇昀,卻聞得城樓上一人大吼道︰「住手!」
錢將軍回頭,見袁逸禮急著沖過來,伸手便按住了弓箭手手中的長弓。錢將軍皺眉道︰「袁大人這是作何?那人膽敢冒充平陽侯就一定不是善類!」
「你怎知道他就是冒充的?」袁逸禮問著已經走到城牆邊,低頭朝下面看去。
容止錦未曾想會在這里看到袁逸禮,他二人素來看誰都不爽,不過今日容止錦見了那張臉竟是無端地笑了下,大約他這一輩子也就屬這一刻看見袁逸禮最高興吧?
袁逸禮的俊眉微蹙,錢將軍又道︰「本將軍昔日在長安城曾有幸見過平陽侯兩次,雖已隔了兩年,可本將軍以為我認人的眼光還沒有這樣差!」
袁逸禮卻轉了身,忍住笑拍了拍錢將軍的肩膀,開口道︰「叫人開城門,他是平陽侯。」
「什麼?袁大人這是……」錢將軍不可置信地看著袁逸禮,他不甘地追上他的步子,「他分明就不是,袁大人為何要放行?」
袁逸禮沒有回頭,他徑直走下城樓去,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來︰「難道將軍不曾听聞過平陽侯曾師承雲天大師嗎?他的易容術普天之下可是無人能及的。」
錢將軍猛地吃了一驚,他下意識回頭,但眼下已看不見城樓下的人,他卻仍是不解︰「就算是這樣,你不過遠遠看了一眼,又怎知那就是平陽侯?」
袁逸禮的步子未止,他淡淡道︰「其一,若有人要冒充他,得算準了軍中誰沒見過平陽侯才可行,顯然,此計不通。其二,容家人的勢力都在長安,敵軍的人即便要冒充誰,也不會傻到選擇容家的人。這其三麼,我也就不多說了。」
半柱香後,容止錦跟著袁逸禮一路朝營帳走去,在得知自己差點被射殺時,他的臉色不佳,顯然是後怕,他見越州城就在眼前一時間興奮便將臉上這茬給忘了!他抬手將臉上的面具摘下,他不顧錢將軍錯愕的臉色,疾步湊上前,皺眉問︰「你剛才說了猜中我的兩點,那第三點究竟是什麼?」
容止錦擠眉弄眼,只因他根本就覺得袁逸禮在夸口,也許是想不出第三點了,才說不告訴錢將軍的。
袁逸禮側目看了看他,低笑道︰「第三點是我見你看到我時那個傻笑的樣子。」就是那一笑,讓他確信底下之人就是容止錦。
話落,一側蘇昀率先「嗤」的笑了出來,容止錦的臉色鐵青,咬著牙道︰「傻笑?你竟說本侯那是傻笑!」他當時還覺得這次見到袁逸禮真是覺得美好,眼下才覺得果真是自作多情了!
袁逸禮的注意力卻不在容止錦身上,他看著蘇昀,目光中帶著探究,眼前分明是一個男人,但方才那笑聲卻的的確確是個女的。雖然只是簡單地發了一聲,可他離得近,卻听出來了。
他回頭朝錢將軍道︰「將軍請去忙吧,想來侯爺與我還有些話要說。」
錢將軍見此便點頭離開了。
容止錦的面色鐵青,指著他道︰「我不是有話要說,我和你有賬要算!」
袁逸禮不理他,大步走進自己的營長,容止錦和蘇昀跟著入內。容止錦才要開口,便聞得袁逸禮問道︰「她是誰?」
「啊?」容止錦一愣,隨即才想起自己這次來越州的目的,他忙轉了口道,「皇上呢?貴妃娘娘呢?快帶我去見她們!」
袁逸禮不答,仍是問︰「她是誰?」
不等容止錦回答,蘇昀上前一步摘下了臉上的面具。袁逸禮的眸子不自覺地撐大,月兌口道︰「昀姑娘!」他隨即又看向容止錦,「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容止錦沒功夫回答他的話,只道︰「此事說來話長,你趕緊去通知皇上和娘娘,說我要見她們!」
袁逸禮的眉頭蹙的更深,余光有意無意地瞥過蘇昀的臉,容止錦不耐煩道︰「哎呀,你有什麼就說,蘇丫頭沒問題,她不會出賣我們的!」
蘇昀也忙道︰「我是從西楚軍營逃出來的,你放心,我不會就這樣回去。」
片刻,袁逸禮才開口道︰「娘娘又被軒轅承叡抓去了西楚軍營,皇上親自帶人去救人了,眼下還未回來。」
「什麼?」容止錦夸張地大叫,「那我去西楚軍營的時候也沒听說這件事啊!」
蘇昀也疑惑地搖頭︰「不應該啊,我沒听說貴妃被帶回軍營的消息。」
袁逸禮鐵青著臉色道︰「西楚的人可是當著我的面將她帶走的,難道還有假嗎?」
容止錦和蘇昀面面相覷。
蘇昀似想起了什麼,喃喃道︰「難道這就是他為何又突然不去滄州的原因?」
容止錦才不管什麼原因不原因的,他回頭看著袁逸禮問︰「皇上什麼時候能回來?」
「若是一切順利,最遲今晚也會回來。」袁逸禮的話語有些沉,他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拳,眼下已是黃昏,不過也就一個時辰天就黑了,他的心自午時過後便不曾松懈過。
他不知道皇上沒回來他該如何,這是他不敢去想的事。
容止錦見蘇昀低著頭不說話,他隨即笑一笑道︰「別愁眉苦臉的,等一等她們就回來了,別急。哦,對了,叫個軍醫來給她看看。」
軍醫很快便來了,蘇昀呆呆地坐在床上接受診治。
袁逸禮與容止錦站在另一側,袁逸禮開口問︰「侯爺怎麼會來邊疆?你不是去雲州了嗎?」
听到「雲州」二字,容止錦的臉色立馬變了,他咳嗽一聲道︰「本侯听說蘇丫頭投靠西楚就覺得不靠譜,自然是要來看看,果不其然,是軒轅承叡那小子搞的鬼!」
「那你就那麼簡單把她帶出來了?」
容止錦的眉梢一挑,得意道︰「我戴了軒轅承叡的面具將她帶出來的,我去的時候他正巧出去。」他一頓,遂又補上道,「我可不想有些人只會用武力,本侯的腦子好,不費一兵一卒就馬到功成!」
袁逸禮卻根本沒往心上去,他只愣愣地想著,居傳軒轅承叡是極少會離開軍營的,想來他應該是去跟皇上交涉了。
軍醫已經過來道︰「侯爺,這位姑娘似乎沒病啊。」
「似乎?」容止錦的思緒立馬被拉回來了。
軍醫被噎了一口,隨即又道︰「是……是呀,侯爺以為她有什麼病嗎?」
容止錦兩條眉毛打了結,他跳起來道︰「混帳!本侯要知道她得什麼病還用得著找你嗎?」
軍醫忙低下頭︰「是是……」
袁逸禮回頭看了蘇昀一眼,開口道︰「軒轅承叡做事若能叫你這麼快就查出端倪,那他就不是軒轅承叡了。」
一句話,說得容止錦吐不出字來。
「等等吧,皇上應該快回來了。」袁逸禮說著,人已急切地走出營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