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早已過了很久,容止錦卻還在燕歡的帳內。舒殢獍
那一個仔細地端詳著手中的面具,容止錦卻顯得有些不耐煩,兩條好看的眉毛糾結了良久,他才忍不住道︰「皇上今日就回長安了,那……臣也要一起去嗎?」
燕歡略一昂頭,目光淡淡看著他,輕聲道︰「你不跟著朕走還想做什麼?」
「臣……」容止錦的眼珠子溜了幾道彎,突然臉色一變,捂著肚子道,「臣身子不適,可能不宜車馬勞頓,所以還請皇上……」
他的話未完,便听燕歡猝然一笑,道︰「得了,收起你的小把戲,這些也就能騙騙你府上的那些侍女們,朕可不是她們!馬上回去收拾東西,一個時辰後出發!紂」
她已下了逐客令,容止錦的臉色難看,訕訕行至門口,卻又突然回身,徑直在她面前跪下道︰「臣不回去!」
「止錦!」燕歡的眉頭緊蹙,氣憤地看著底下之人。
容止錦轉念想,反正他的那些小伎倆也不必使,干脆就和盤托出了︰「這次來邊疆不是姑媽要我來的,我是自己逃出來的。皇上就算答應我不做那件事,可回去之後不還是姑媽的天下?皇上若還惦記昔日情分,就允了我!賓」
其實他說的燕歡大抵也猜出來了,她望著他淺淺一笑,問︰「就算不回去,日後你打算怎麼辦?」
容止錦忙道︰「日後的事日後再說,也許到時候姑媽就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了!」
燕歡的臉色一沉,卻不再多言,只轉口道︰「朕可以不帶你回長安,但是你卻不能留在越州,這里是軍機重地……」
「我知道我明白!」一听她不說要帶走他,容止錦的臉上立馬有了笑容,他忙道,「軍機重地不適合我待,我也不想待在這里,您放心,您走後我馬上就走。大不了游歷江山,過過閑雲野鶴的生活也不是壞事!」
他的眼底似有了憧憬,盈盈的載滿了笑意,燕歡的心情驀然大好,她笑著點了點頭︰「朕姑且應了,若讓朕知曉你在外闖禍,你就得好好想想怎麼才能將一個大活人藏掖得不被朕找到。」
「是是,臣遵旨!」容止錦心中得意,想著他的臉能千變萬化,到時候皇上表姐能找到他才怪呢!他忙爬起來欲告退,燕歡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知道為什麼不管你換成什麼臉朕都能認出來嗎?」
那抹行至門口的身影驀地一怔,容止錦蹙眉回頭,燕歡傾世臉上的笑容涌動,她的美眸流傳,輕笑著道︰「因為你的臉雖然變了,可你每次同人說話時眼楮里透出的笑意卻從不曾變。」她見他徐徐斂了笑,便揮手道,「下去吧。」
容止錦悻悻地走了,燕歡轉身將手中的面具擱下。
剛才的話自是騙容止錦的,不過她卻是知道容止錦的一些小秘密,所以她才不怕他躲去天涯海角,只要她想,就能把他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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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止錦出了帳子後立馬命人找來了鏡子,他坐下左看右看,眼珠子撐了撐,又笑一笑,隨即緊蹙了眉頭,真的是這樣嗎?
怪不得袁逸禮那混蛋還說他傻笑呢!
可是怎麼辦?他天生愛笑啊!
容止錦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沖出營帳去,遠遠地看見袁逸禮去了燕歡的營帳。
袁逸禮行了禮近前,見那張人皮面具就被擱在桌邊,袁逸禮低聲問︰「臣听聞皇上今日就走?」
燕歡點頭道︰「不錯,東西朕給你準備好了。」
袁逸禮點點頭,燕歡忽而又道︰「朕也知道要你在戰場上對敵自己的親哥哥很為難……」
「他是大梁叛將,臣不會覺得為難!」袁逸禮的臉色鐵青,咬牙道,「臣只希望皇上能好好照顧兒。」
燕歡寡淡一笑︰「那是自然,朕等你的好消息。」她說著,拉過一側的披風罩上,抬步出去,一面道,「止錦不隨朕回長安,朕走後,你不得讓他留在軍中。」
袁逸禮跟在她的身側一一應下。
外頭,錢將軍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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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色光暈籠罩在頭頂的茶棚上,方斜視了身側的士兵一眼,蹙眉道︰「你怎麼不喝啊!這茶不錯,很解渴。」
士兵見周圍似乎是沒什麼危險,才終于放松了警惕,他伸手欲端茶碗,卻見徐仲顯笑著過來道︰「茶都涼了,小的給軍爺換一碗熱的。」他過來端了茶碗就走,還不忘道,「眼下這個時節還不是很熱,茶要熱的喝才好。」
茶很快被換了上來,方笑著道謝。徐仲顯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處,明顯幾處淤青,似乎是被繩索綁過,徐仲顯不動聲色一笑,轉身走開。
士兵三口茶就放下了茶碗,取了幾個銅板放在桌上,起了身便催著走︰「姑娘,走了。」
方皺眉道︰「再等等。」
「等來等去,你這是要等到什麼時候?走!」他不耐煩地伸手將方拖起來,方輕呼了一聲,訝然道︰「喂,不是說我救了你們副將嗎?哪有這樣對待恩人的?放手!你……放手!」
士兵的臉色低沉︰「姑娘請老實一些,我只答應送你去白馬寺,卻沒說怎麼送你去!」
那邊沈氏見此,嚇白了臉,徐仲顯攔住她道︰「先別出去。」
沈氏顫聲道︰「顯哥你看到了嗎?娘娘根本就不想和他走!」
徐仲顯點頭,但仍是拉住了她的手臂。
方掙扎不過,只能被士兵拖著走向馬匹。卻是這個時候,方只覺得拽住她手臂的手一松,眼前的人「砰」的一聲倒了下去。
她捂住嘴尖叫了出來,蘇氏已經沖上去,查看了地上的人,確定被迷倒了,她這才松了口氣,轉身跪在方面前道︰「讓娘娘受驚了!」
方震驚非常,徐仲顯也出來跪下道︰「娘娘的大恩大德,阿昀和我一直記在心里,阿昀還怕這輩子沒機會報答您,老天總算待我們不薄!」
蘇氏見方愣愣地站著,忙起身扶她去桌邊坐下,安慰她道︰「娘娘您別怕,他被我們下了藥,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小侯爺現在在越州,我和顯哥馬上送您過去!到了越州您就什麼也不必怕了,小侯爺會保護您的!」
徐仲顯已經簡單地收拾一下,將馬車拉了過來,道︰「先別說這麼多,路上再說。阿昀,扶娘娘上車。」蘇氏點頭,方卻道︰「等等……你們認識我嗎?什麼娘娘?什麼小侯爺?和我有什麼關系?」
蘇氏清麗容顏上竟是吃驚,她回頭看了徐仲顯一眼,徐仲顯皺了眉,但還是拿著繩索先將地上的士兵綁了起來。
「那個……」方忍不住站了起來。
蘇氏這才忙道︰「娘娘,我是蘇昀啊!您不記得了?當年我在大選中落選,和您一起被分到尚宮局做事,是您幫我逃出來的啊!」
方的腦子一片空白,面前的女子說的事,她完全沒有印象,一點都沒有印象!
徐仲顯已經做完了事過來,他伸手握住了蘇氏顫抖不已的手,低聲問︰「阿昀,你是不是認錯了人?」
蘇氏惶然搖頭,喃喃道︰「不會……當年娘娘幫我逃出來,我心存感激,便想好好將娘娘的樣子記在心里,我連娘娘耳後有一顆痣都記得,就是這一顆!我不會認錯!只是當時娘娘的臉上有一道疤,如今沒有了……我想可能是小侯爺的功勞!」她只以為方帶著面具,是以也沒有多想。
方下意識地模了把耳朵後面,有一顆痣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她說她臉上原本有條疤又是怎麼回事?她仔細地模了模,確定沒有啊!
方搖了搖頭,只得道︰「我……醒來就不記得事情了,你真的認識我?你知道我是誰?」
蘇氏驚道︰「娘娘您什麼都不記得了!怪不得!」她驀地回頭看了被五花大綁的士兵看了一眼,憤怒道,「他究竟對您做了什麼?」
方哪里知道,不過那士兵似乎也沒對她怎麼樣,她便拉住蘇氏問︰「你說你認得我,那我究竟是誰?」
「您是大梁的貴妃娘娘啊!」蘇氏月兌口而出。
「貴……貴妃?」方差點就咬了自己的舌頭,她忙握住蘇氏的手臂道,「你說的是真的?」
蘇氏狠狠地點頭︰「我怎麼敢騙您?前幾日小侯爺來這里歇腳,他還說了您之前被叛軍帶走,皇上心急火燎地帶兵出來找您!娘娘,皇上很是牽掛您!」
「皇上……」那一瞬間,方的心仿佛空了一半,那種奇怪的感覺她卻怎麼也說不上來,只喃喃道,「皇上真的親自來找我?」
「請娘娘上車吧!」徐仲顯的聲音傳來。
蘇氏點頭扶了方上車,馬車緩緩前行,她坐在方身邊道︰「皇上當然親自來找您,您可是大梁最受寵愛的皇妃,皇上未冊後,都把鳳印交給您了!我出宮後日日祈禱,希望娘娘能得償所願,娘娘,好人是有好報的!」蘇氏徐徐地笑了,望著方的眼底盡是安慰。
涼風吹得車簾不斷搖曳,方卻覺得心神不寧,可是又實在是想不起什麼事來,她懊惱地問︰「你還沒說我叫什麼?」
蘇氏的臉色異常,沉思了片刻,才咬著唇道︰「按理說像民婦這種身份的人是不可以直呼娘娘的閨名,不過眼下……情況緊急……娘娘乃洛陽人士,是首富方同的長女,單字一個。」她說著,拉過方的手,在上面寫下了「」字。
,方便是她的名字。
蘇氏見她仍是低著頭一言不發,她低聲問︰「您還是沒有想起來嗎?」
方的黛眉緊蹙,她突然掀起了車簾出去,朝徐仲顯道︰「掉頭回去!」
蘇氏驚道︰「娘娘這是做什麼?您不信我們嗎?我們是不會害您的!侯爺就在越州,這條路一路過去就到了啊!」
方卻道︰「不是不信你們,我的回去問帶我來的那個人,他一定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即便說的是真的,那位小侯爺人在越州又怎會知曉她如何失憶的事?可那個士兵卻一定知道!
吁——
徐仲顯勒停了馬車,與蘇氏面面相覷,半晌,才聞得徐仲顯道︰「娘娘說的有理,可眼下如此回去怕有危險,畢竟您與阿昀都是女流之輩,而我卻……」他面露難色,一手悄然地扶上瘸腿。
方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不必跟我回去,我自己回去,那個人不會傷害我的。你們的茶鋪已經不能再去了,還是回家吧!」
她說著,提著裙擺便跳下馬車去,蘇氏吃了一驚,忙跟著她下去,急著叫她︰「娘娘!」
方回眸對上她擔憂的雙眸,她淺淺一笑,道︰「我不會有事的,謝謝你!」
「娘娘!」蘇氏急急跑上前拉住她的手,緊鎖著眉心道,「您不懂!那個是叛軍,是九王爺的人,他們一定是想抓走你威脅皇上!」
「叛軍?九王爺?」方的舌尖瞬間覺出了一種苦澀。
面前之人鄭重點頭道︰「九王爺聯合西楚攻打我大梁,倘若您再被抓回去,那會對皇上很不利,娘娘那樣聰明,又怎會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不管怎麼樣,您還是先去見了侯爺再說吧!」
方猶豫了。
徐仲顯也下了馬車道︰「娘娘若出什麼事,我和阿昀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還請娘娘上車吧!」
緩緩將目光收回,方嘆了口氣道︰「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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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的身影投影在營帳上,軍醫掀起了簾子入內,快步上前問︰「華先生,王爺如何?」
床上之人仍是昏迷著,蒼白額角盡是汗珠。
華年成替他擦了擦,喟嘆道︰「解藥已給他服下,王爺中毒太久,脈象還很虛弱。」他抬頭問,「那邊的事處理好了?」
軍醫點頭道︰「是,給西楚太子妃的解藥也已經配制好。」
華年成松了口氣,軍醫又低聲道︰「你和王爺何時啟程去滄州?」
華年成卻道︰「我們暫時不會去滄州,這段時間王爺需要好好休息,否則怕要落下病根。我會傳信給仇將軍,讓他穩住那邊的局面。」
軍醫面露疑色︰「那……王爺還是留在這里嗎?」
華年成冷笑道︰「自然不會在這里。」他已經不信任軒轅承叡了,他心里有更好的地方供燕修調養身體。此刻,軒轅承叡的營帳內。
他冷著臉听著軍醫的稟報,揮手讓其退下,這才一掀衣袍落座在床邊。
女子安靜地躺在床上,清秀臉龐盡是蒼白之色,不過幾日不見,她像是整整瘦了一圈。軒轅承叡心疼地撫上她的臉頰,低語道︰「在孤的身邊孤就能保護你,昀兒,你還要去哪里?」
她沒有說話,這一刻的她乖戾得像個孩子。
軒轅承叡的薄唇不經意間揚起,他俯身將她輕柔地抱在懷中,低頭親了親她的櫻唇,他又笑著自言自語︰「既然你回來了,那過往的一切,孤都既往不咎,可好?」
她仍是不說話,他得意地當她是默認了。
外頭,傳來簡崇英的聲音︰「殿下。」
軒轅承叡回過神來,將懷中女子輕放在床上,他才回身道︰「進來。」
簡崇英大步入內,開口道︰「華年成帶九王爺去滄州了。」
軒轅承叡冷冷一笑︰「這麼快?」
簡崇英點頭︰「要攔著嗎?」
「不必。」軒轅承叡思忖片刻,才道,「怎麼說孤和他之間的盟約還沒撕毀,越州那邊的戰事也該打響了,我們暫且再等等。」
簡崇英點頭,他又取出一封信箋遞給軒轅承叡道︰「這是剛才士兵發現的,從信鴿上取下的消息,末將已看過,覺得應該告訴殿下。」
軒轅承叡疑惑地看了一眼,隨即接過,打開,他的眸光瞬間一緊,他沒想到那個人會給他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