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逸軒回眸睨視了陳宜寧一眼,將手中的藥盞遞給她,隨即背過身去,淡淡地道︰「本將軍沒有成過親。」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絕情和冰冷。
陳宜寧端著藥盞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她不可置信地望著面前男子的背影,用力咬下了菱唇,他竟說沒有成過親……
原來在他心里,他從不曾承認過她!
深吸了口氣,她凝望著他慘淡一笑,道︰「將軍果真忠心,為九王爺都能拋卻七情六欲!枳」
語畢,她匆忙轉身,大步離去。
袁逸軒驀然回頭看了一眼,隨即微微嘆息一聲。
七情六欲,他早就不配擁有湯!
————
容止錦很快便找到了幾個軍醫,他握了握拳頭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將手中的藥方往其中一人手里一塞,開口道︰「這是給娘娘補身子的藥方,皇上吩咐你們趕緊將藥配出來。」
軍醫低頭細細看了看,里頭很多都是大補的藥,他自然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只疑惑地問︰「這是誰開的方子?」
容止錦一本正經地道︰「這我就不知道了,皇上沒說。皇上只說要你們趕緊將藥煎好,我好送去給娘娘。」
幾個軍醫面面相覷,最終點頭下去抓藥了。
容止錦松了口氣,他也不走,就這樣大大方方地在旁邊坐下。
方才接他藥方的軍醫突然問他︰「听說抓了一個刺客?是不是真的?」
容止錦點頭道︰「真的啊,還是個女的!」
「女刺客?」
「那是,還貌美如花呢!」
「啊?難道是美人計……」
容止錦忍住笑,開口道︰「我想我們皇上定力很足,絕不會敗在美人計下。」
軍醫聞言,自豪道︰「那是自然,皇上心中只有娘娘一人,別的女子不管如何貌美都無法入得了他的眼。」
二人正說著,便見一小隊士兵舉著火把徑直朝這邊來了,容止錦依舊鎮靜地坐著不動。
為首一人道︰「有刺客混入了營中,你們這里有沒有可疑的人來過?」
軍醫搖頭道︰「沒有啊,不是說已經抓住了嗎?」
士兵哼一聲,一面四處查看,一面道︰「抓到一個女的,有一個男的還沒抓到。」
軍醫驚訝道︰「雌雄雙刺啊?」
噗——
容止錦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人當個軍醫真是屈才了啊,他怎不說書去啊!
士兵的目光朝容止錦看來,他盯住他看了半晌,才揮手道︰「每個人都要查驗!皇上說了,那個刺客精通易容術,我們不得以,得看看你們的臉到底是不是真的。」
容止錦從容地將自己的臉湊上去,笑著道︰「那可真得好好查驗查驗,萬一身邊的人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熟人就慘了!」
士兵點頭道︰「就是啊,滿軍營都在查呢!不過也沒線索,我估模著那人害怕,夾著尾巴逃了!」
容止錦的眉梢一佻,隱著怒道︰「有可能!」
去里面查驗的人都出來了,紛紛搖頭表示沒有可疑的人。
為首的士兵嘆了口氣,沖容止錦聳聳肩道︰「哎,又是白忙活一場!」
容止錦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辛苦了。」
士兵哀嘆道︰「那也是沒辦法的,那我們先走了啊。」
「哎。」容止錦拉住了他的手臂,壓低聲音問,「听說抓住了一個女的,還說貌美如花,皇上他該不會已經在享用了吧?」
士兵毫不掩飾地笑出聲來,道︰「哪兒啊,皇上就看了幾眼,直接給拉去關起來了!不說了,我們還得趕下一個營帳查去。」
他說著抬步邊走。
容止錦的臉上掛著笑︰「慢走啊。」
他還真的朝他們揮了揮手,那士兵走了幾步還回頭道︰「空了來喝酒!」
容止錦認真地點頭︰「好說好說,一定一定!」
他們走遠了,容止錦轉身,才發現里頭抓藥出來一個留著胡子的軍醫正直直地看著他,突然道︰「娘娘身邊不是有侍女嗎?怎麼皇上會派你來,我好像也沒見過你啊。」
容止錦仍是笑著,面不改色道︰「這營里那麼多人,你沒見過也正常,我前幾天才調去看守娘娘的營帳的。再說,娘娘身邊的侍女正在帳子里跪著受罰呢,惹娘娘生氣了,皇上才剛去瞧過。」
他見那小胡子軍醫仍是一副將信將疑的神色,繼續道︰「你不信我啊,哦,剛才帶人來查驗的那個就是我兄弟,他還叫我去喝酒來著,是不是啊?」他的目光看向之前與他聊天的軍醫。
那軍醫愣了下,隨即道︰「是啊,他們認識,哎,別廢話了,藥給我,快熬上。」
小胡子軍醫到底不再多問,轉身去忙別的事了,容止錦暗自松了口氣,再若問下去,他的汗都快冒出來了!
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容止錦背身坐下,目光警覺地看著四周。
不時有巡邏的士兵走過,但幾乎都沒有看過他。
果然大隱隱于市!
一個時辰後,藥熬好了,容止錦才站了起來突然捂著肚子說︰「哎呦,哎呦不行,我突然肚子痛!」
軍醫吃驚道︰「怎麼這個時候肚子痛?」
容止錦可憐兮兮地道︰「一定是吃壞了,怎麼辦?這藥一定要先送去給娘娘,涼了就沒藥效了。」他順手拉過一個士兵,道,「兄弟,麻煩你替我把藥送去給娘娘,一定要送到她手里啊,皇上特地交代的,說這藥叫魏紫!不行了,我忍不住了,我走了!」
他說完,跑得比兔子還快。
那士兵丈二和尚模不著頭,听軍醫說了一遍,這才忙端著藥盞離去了。
容止錦站得遠遠的,見那士兵走了,這才松了口氣。
眼下他可算大功告成了,可不能去關押方的地方冒險,萬一在路上踫到了軒轅承叡豈不是找死嗎?
現下找個如假包換的士兵去,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沒問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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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承叡喝了一盞茶還不見蘇昀回來,他不安地起了身走出營帳去。
遠遠地瞧見蘇昀的侍女狼狽地在前面跑過,軒轅承叡使了個眼色,一個士兵忙上前將侍女帶了過來。
軒轅承叡蹙眉看著她道︰「怎麼弄成這樣?」她的衣服染著泥土,臉上也髒兮兮的。
侍女一見他,忙跪下行了禮,道︰「回……回皇上的話,娘娘要奴婢去抓螢火蟲,可……可這個時候哪里有螢火蟲啊?奴婢找了半天沒找著,想……想回去領罰……」
她的聲音本能地低了下去,誰都知道皇上最寵愛娘娘,難保她還沒見著娘娘就先讓皇上給罰了,她現下倒是有些後悔不該口快如實地告訴皇上。
軒轅承叡月兌口問︰「她沒罰你在帳內跪著,叫你去抓螢火蟲了?」
「是……是啊……」侍女听他的聲音里帶著怒,答話間更是害怕了。
軒轅承叡的臉色驟青,怪不得找了那麼久都沒找到容止錦,原來如此!
他轉了身大步朝關押方的營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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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昀的心跳得飛快,她的目光直直地看著方,片刻,才道︰「白尚宮既然是我的姑姑,為什麼要把我關在柴房五年?」
方握著籠子的手指驀然收緊,她咬著唇道︰「此事涉及大梁皇室的秘密,我暫時不能說。」
「你防著我?」蘇昀的眸色一擰,話語開始不悅。
方苦笑道︰「阿昀,你若還是那個阿昀,我自是無需瞞著你,只是我此行的目的……」
方的話說至一半,便聞得外頭傳來士兵的聲音︰「娘娘,您的藥屬下送來了。」
藥?
蘇昀本能地回頭,見一個士兵端著藥盞入內,低頭道︰「娘娘請用?」
蘇昀凝視著藥盞中的藥,並不似尋常湯藥的黑褐色,細細一聞,味道竟是似曾相識,她不覺蹙眉問︰「誰送的?」
士兵依舊低著頭道︰「是皇上派人給娘娘準備的,還說這藥叫魏紫。」
「魏紫?」蘇昀越發疑惑了。
方的心口微微一怔,她自是想起那年洛陽花會,她初見容止錦時的「姚黃與魏紫」的故事,這麼說……是容止錦!
她忙道︰「阿昀,你不是想知道白尚宮為什麼關押你嗎?那你就喝了它!」
蘇昀震驚地回頭看向身後的方,她一臉認真地道︰「你喝了它,也無需我把一切都解釋給你听,阿昀,喝了它你就能記得我,記得你從來不叫我貴妃,記得我們在一起時的一切!」
蘇昀的臉色微微蒼白了些,她回頭端住了藥盞。
士兵轉身退下了。
她定定地望著手中的湯藥,恍惚中似乎記起來了,容止錦想要從口中度給她的正是此藥!難怪她覺得這樣熟悉!
方緊張地看著她,這不是她熟悉的那個蘇昀,她著實不知道她會不會將這碗藥直接灑了。掌心有汗沁出,她不自覺地咬住唇,連呼吸也屏住了。
蘇昀端著藥盞的手顫抖起來,她深吸了口氣低下頭,嘴唇才要觸及碗口,外頭一聲「昀兒」冷冷地傳入。
她抬眸瞧去,見軒轅承叡疾步沖進來,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藥盞上,厲聲道︰「你喝的什麼?」
蘇昀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一咬牙,直接仰頭便喝了。
「昀兒!」軒轅承叡的眸子狠狠地撐大。
蘇昀只覺得耳畔傳來一陣吼聲,她睜眼望去,眼前的景色卻突然模糊起來。她只瞧見那張驚慌的臉,還有他急急沖過來的身影……
————
——如今的東梁已不是你離開時的東梁了,你要回去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倘若有一天,孤和妃為敵,你站在哪一邊?
……
——好大的脾氣。
——我們娘娘喜歡,她給慣的!
——你怎知孤不喜歡?孤也慣著。
記憶中,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果真是慣著她。
白日里,他為護她翻進了荷花池里,這個季節的池水冰冷刺骨,她見他冷得牙齒都咯咯的響,對著她仍然是微笑。
蘇昀翻了個身,她失眠了,腦子里全是他和她在一起的樣子。
細細算起來,那只花孔雀似乎也沒那麼討厭嘛!
除了他不讓她回大梁,別的事他仿佛都已經無可挑剔了。
高富帥起碼都佔全了,身邊也沒有一個半個的姬妾。
蘇昀不自覺地一笑。
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她猛地睜開眼楮望去,軒轅承叡拂開了珠簾入內,徑直將直垂在她床邊的帷幔掛在床勾上。
蘇昀吃驚地坐起身,皺眉道︰「你干什麼?」
這麼晚了突然來她房內,莫不是他想……
蘇昀才想著,卻見軒轅承叡將她的衣服丟過來,開口道︰「把衣服穿了。」
「干什麼?」
「穿上孤就告訴你。」
蘇昀愣了下,見他已背過身去,她也不矯情,忙穿上了。
「好了。」
他轉過身來,俯身將她抱起來,徑直出去。
蘇昀勾住他的脖子,蹙眉問︰「這麼晚了,要去哪里?」
他的聲音夾著夜風傳來︰「東梁。」
蘇昀的眼底一喜,笑著道︰「你終于肯送我回去了?」
他不說話,俊眉微擰,只是腳下的步子飛快。
趁著夜色出發,一行總共就五個人,趕得也極快。
十日後,蘇昀才知道軒轅承叡根本不是送她回長安,而是去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穿過了瀑布才知里面別有洞天。
她的腿傷未好,一路都由軒轅承叡抱著進去,蘇昀看得呆了,一時間忘了問他為什麼帶她來這里。
侍衛們都守在外頭,軒轅承叡抱著她走進屋子里去,有人急急自里頭跑出來,蘇昀定楮一看,震驚道︰「華先生!」
華年成的臉色低沉,他只看了軒轅承叡身後的仇定一眼,皺眉道︰「來了?」
仇定大步上前,月兌口問︰「王爺如何?」
華年成搖頭︰「不大好。」
蘇昀震驚地緊抓著軒轅承叡的衣襟,急著問︰「九王爺在這里?」
軒轅承叡皺著眉點了頭,仇定忽而轉身從軒轅承叡手中接過了蘇昀,蘇昀似乎才想起來,等一等,九王爺怎麼和軒轅承叡扯上關系了?
還有這位仇將軍,他似乎與華年成認識啊?
亂了亂了,蘇昀的腦子一片混亂,待她回過神來早已被仇定抱著穿過了里頭的院子。
仇定低語道︰「怪不得等了這麼久也不見你們來,路上怎會出現意外?」華年成嘆息道︰「我也不知為何禁衛軍突然出現了,幸虧我早有準備,否則只怕後果已不堪設想!」
仇定沉默不語,華年成已推開了房門,才入內,里面撲面便是一股濃濃的藥味。
蘇昀抬眸望去,只見燕修靜靜躺在床榻上,借著入內的光輝,他的臉色蒼白勝雪,令蘇昀莫名一陣心跳。
「九王爺的病……」蘇昀下意識地看向華年成。
他示意仇定將蘇昀放在燕修床邊,臉色凝重道︰「王爺的病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換心的事等不了了。」
蘇昀大驚,她的眼珠子差點就掉出來了,忙道︰「華先生你……你不會是想我給他做手術吧?我……我不行啊!我早就說過了……」
「你說的我們可以解決。」華年成低聲打斷了她的話。
蘇昀到底是被驚到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她腦中只嗡嗡地轉著體外機都能解決?
華年成轉向仇定道︰「將軍,你出去讓他們準備。」
仇定點了頭出去。
蘇昀這才回過神來,臉色極為難看︰「可……也不行,這里沒有放大鏡,就是能把看到的東西放大的鏡子。」不然那麼多血管她怎麼弄?
華年成毫不遲疑道︰「這個也可以解決。」
也可以……
蘇昀的眼楮越撐越大……
「可是……」
她又開了口,卻見華年成突然回過頭去,他的聲音瞬間低下去︰「王爺,您醒了?」
蘇昀的目光隨之瞧去,見燕修的目光也朝她看來,她一時間語噎了,聞得燕修虛弱道︰「華年成,讓我單獨和昀姑娘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