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長椅上坐了約一個小時,終究還是撥通了喬紹容的電話。
「小采?」喬紹容的聲音听起來很愉悅,「怎麼想起來打電話給我?」
溫采微微一頓,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打擾你了嗎?」
「沒有。」喬紹容道,「只是……你很少主動打電話給我。」
溫采抿了抿唇,才又道︰「抱歉,喬先生,我不太擅長主動聯系人。檉」
「我知道的。」喬紹容輕笑一聲,道,「難道你覺得我會怪你?」
溫采臉上一熱,才又緩緩道︰「那……喬先生,您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喬紹容笑著道,「你呢?垢」
溫采不防他這麼快就把話題轉移到了她身上,一時有些為難,頓了許久,還是只有順著他說,畢竟關于宋席遠那樁事,她只是沒頭沒尾的听見一些,也不能完全確定什麼,這樣貿貿然就開口,好像不怎麼好。
「我也挺好的。」溫采低聲道。
「對了,後天學校就開學了吧?你準備好了嗎?」
喬紹容這樣問,溫采忽然一怔,終究還是如實道︰「我跟學校請了假了。」
喬紹容頓了頓︰「出什麼事了?」
溫采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把事情都告訴了他,喬紹容听完,沉默了片刻。
「……所以學校那邊,可能會耽擱一段時間。」溫采低聲道。
「嗯。」喬紹容淡淡應了一聲,隨即才又笑起來,「我在郊區,離市區有些遠,不然怎麼都該回來請你吃飯的,這下,就只能先欠著了。」
「喬先生,你在郊區?」溫采連忙道。
「是啊,在巡視這邊的土地,怎麼了?」
溫采又頓了許久,才道︰「喬先生,您這樣突然加入A市的商圈,無疑是給A市經濟帶來了很大的利益,可同時,也傷害了一些人的利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喬先生,你要小心。」
那頭喬紹容似乎察覺到她這樣提醒的用心,頓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
「嗯。」溫采答應了一聲,一抬頭,忽然看見前方,某個熟悉的身影正從住院部走出來,然後大步往醫院門口走去。
她嚇了一跳,連忙對電話里的喬紹容道︰「喬先生,先這樣吧,我還有點事,暫時不跟您說了。」
掛掉電話,溫采立刻小跑著追上前去,一直到出了醫院大門,才把他追上。
宋席遠已經在準備上車了,車邊站著的秦陽正滿臉為難,猛然間看見溫采出現在門口,心頭頓時大喜︰「溫小姐。」
宋席遠回頭看了她一眼,還是坐進了車里。
溫采連忙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你要去哪兒?」
「我有事。」宋席遠說著,就要發動車子。
溫采一下子按住了車子鑰匙,道︰「宋先生,你在生病,就算你不考慮自己的身體,也請你為A市廣大的無辜市民著想一下吧,你這樣子開車,算得上危險駕駛了吧?」
宋席遠忽然轉了頭,看著她微微一笑︰「你是怕我危害廣大市民的生命呢,還是怕我出去是為了對付你的‘喬先生’?」
溫采一怔,還沒來得及回答,醫院里忽然涌出好幾個醫生護士,攔在了宋席遠車前︰「宋先生,您這是要去哪里?你不能離開醫院!」
宋席遠沉著臉,撥開溫采的手,迅速發動了車子,然後倒退,避開那些醫護人員,才猛的往前沖去。
溫采嚇了一跳︰「宋席遠!」
話音剛落,才沖出去不遠的車子,忽然被一腳剎車踩停,溫采沒有系安全帶,身體重重前傾了一下,好不容易直起身子,看向宋席遠,才發現他靠在駕駛座上,手放在胃部,臉色蒼白的喘著氣。
溫采驀地變了臉色,氣道︰「你到底要怎麼樣!明知自己的身體是什麼狀況,明知道有那麼多人擔心你,你為什麼還要亂來?」
宋席遠忍著疼,轉過頭來看著她一眼︰「那你呢?」
「什麼?」溫采一怔。
「你有沒有擔心我?」
溫采看著他,許久沒有回答。
宋席遠忽然低笑了一聲,自嘲道︰「廢話,我當然知道沒有。你擔心的,應該只有你的喬先生吧?」
身後一大批醫護人員這時已經追了上來,眼見著宋席遠痛得臉色都變了,連忙道︰「快送宋先生回醫院!擔架呢!快把擔架抬過來!」
宋席遠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溫采,忽然推開車門就下了車︰「要什麼擔架?我還不是廢人!」
醫生一怔,連忙叫了一個護工上前攙著宋席遠,這才好歹勸服了他回到醫院。
溫采依舊坐在車里,從後視鏡里看著一群醫護人員陪著他往醫院的方向走去,可是剛剛走出一段,宋席遠忽然就倒了下去!
醫護人員頓時亂作一團,這下剛剛準備的擔架才算是派上了用場,匆匆將昏迷不醒的宋席遠放上去之後,才往醫院的方向飛奔而去。
秦陽陪著醫護人員把宋席遠送回了病房,這才發覺溫采還沒有回來,連忙又跑到外面,剛好看見溫采將車子駛回了醫院門口。
好在她沒有就這樣走掉。秦陽松了口氣,上前道︰「溫小姐,宋先生已經被送上病房了,這會兒醫生正在為他檢查。」
溫采低低應了一聲,這才走下車來。
秦陽見她神情不太分明,頓了頓,才又道︰「溫小姐,宋先生的病情真的很嚴重,他的胃,自從溫小姐走後就開始出毛病,可能是被溫小姐養刁了胃口,吃什麼都嫌難吃,後來吃的東西就越來越少,偏偏還煙酒無度,就把自己逼成了這個樣子。」
「是我的錯嗎?」溫采頓了片刻,忽然抬頭看向他。
秦陽一怔,連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身後忽然再度傳來汽車的聲音,隨後,車子停下,隨即傳來的是傅斯年的聲音︰「不是你的錯,是Stephen的錯。」
溫采站在那里,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傅斯年走下車來,站到她身旁,低聲道︰「愛得太遲是錯,不懂愛人是錯,不敢去愛,也是錯。可是Wing,Stephen不是不知道錯,你就不能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嗎?」
溫采撥了撥耳旁的頭發,沒有說話。傅斯年低嘆了一聲,道︰「其實你心里明明還有Stephen,否則,文阿姨再怎麼勸,你也不會來的,不是嗎?只是這一時間,要你再接受Stephen,可能真的很難。可你只是一味排斥,並沒有嘗試接受,這樣子,你一輩子都沒法真正面對自己的心。」
溫采听完,忽然輕笑了一聲︰「我以為你溫和謙遜,沒想到你也是自以為是。」
傅斯年也笑了︰「我是不是自以為是,日後自然可以見分曉。只是現在,你答應了文阿姨要幫她勸好Stephen,是不是應該盡力做到?」
溫采僵了僵,隨即,有些無可奈何地閉了閉眼楮。
傅斯年笑了笑,回身走到車子旁邊,從里面取了幾袋東西出來,對溫采道︰「我買了菜,Stephen雖然只能吃流食,你也要正常吃東西吧。他對你做的飯菜那麼執著,我也很想嘗嘗你的手藝,所以,就厚著臉皮來蹭飯了。」
幾個人這才回到樓上,宋席遠依舊昏迷著,一時半會兒只怕都醒不過來。溫采下廚做了幾道菜,招呼了傅斯年和秦陽一起吃。
菜剛擺上桌,傅斯年和秦陽都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嘗了一口,末了,兩個人相互對視一眼。
溫采擺了三碗飯上桌,才道︰「看吧,你們都吃到了,就是這麼普通的味道。我不覺得有什麼好執著的。」
「不是,也挺好吃的。」秦陽道。
「也許,Stephen就是喜歡這種普通的味道呢?」傅斯年笑笑,「我也很喜歡。基本上除了去Stephen家蹭飯的時候,我很少吃到家常菜,每吃到一次都倍感幸福。」
聞言,溫采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夸大其詞。」
「絕無虛言。」傅斯年指天道。
溫采又勉強笑了笑,低頭撥弄著碗里的米飯,沒什麼胃口的樣子。
秦陽嘴巴不挑,而傅斯年對家常菜情有獨鐘,因此兩個人都吃得很香。
又過了許久,溫采忽然抬頭看向傅斯年︰「你妹妹……怎麼樣了?」
傅斯年一怔,忽然嗆了一下,連忙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兩口水,才平復下來。
秦陽好奇地看了這兩人一眼,卻見溫采依舊靜靜地看著傅斯年。
傅斯年放下水杯,又沉默片刻,才道︰「Wing,我很抱歉,感情和理性上的平衡,也許只有聖人才能達到,我離聖人的距離,可能還有十萬八千里。」
溫采聞言,淡淡一笑︰「我知道,換做是我,也不可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傅斯年沉默下來,皺著眉道︰「幾個月前她跟我大吵了一架,然後就離家出走,跑到同學那里去了。」
「所以……就由你去給我爸爸做護工,算是補償?」溫采忽然道。
傅斯年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她會知道,頓了頓,才笑道︰「就像你當初在英國照顧我一樣,你當時是想著為你爸爸贖罪,我如今……也是想為若若贖罪。當然……太微不足道了。」
旁邊的秦陽原本一頭霧水,這會兒才像是恍然明白了什麼,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仿佛還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溫采看見他的表情,才回過神來,淡笑一聲︰「都是冤孽。」
傅斯年輕輕嘆了口氣︰「我不敢求你原諒若若,只是希望,你不要遷怒Stephen。」
溫采端起水杯,靜靜喝了一口水,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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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席遠再度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白天,他一睜開眼,就看見溫采正坐在他床邊,低頭細細地看著一份文件,看封面,是溫氏的董事會文件。
宋席遠動了動,溫采才抬頭看向他,先是怔了怔,隨即才恢復了平靜的神態︰「你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宋席遠有些無力地偏過了頭,心里頭嘆息了一聲。
其實昏倒前,是很想對她說一些負氣話的,可是又舍不得,怕說了之後,她真的又一走了之。現在醒來,看見她還守在這里,他心里又是高興,又是悵惘。
溫采見他不回答,還是站起身來,打開了床頭的保溫壺,道︰「喝點粥吧。」
宋席遠有些厭惡地皺起了眉頭︰「又是白粥。」
溫采動作一頓,過了一會兒,才又平靜道︰「你把自己的胃折騰成這樣,只能吃流食,最好就是白粥。」
她今天態度真是好了許多,宋席遠心里又是一聲嘆息。
他從前的人生里,是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有這麼淪落的一天——但求有,聊勝于無。
溫采將白粥倒出來,放到碗里,又用勺子盛了送到他嘴邊,宋席遠皺了皺眉,還是張口吃了下去。
吃到一半,文欣忽然帶著囡囡過來了,見到溫采喂宋席遠吃粥的情形,文欣眉頭先是一跳,隨後上前,將囡囡放到了宋席遠的床上。
囡囡見到宋席遠,自然親得不能再親,趴在他身上撒嬌︰「Stephen!」
「囡囡乖!」宋席遠伸出手來想要抱她,溫采卻搶先一步將囡囡抱了下來︰「囡囡乖,Stephen不舒服,不要頑皮。」
囡囡不高興地撅起了小嘴,宋席遠朝著他無奈聳了聳肩。
文欣看著這幕自然高興,正在這時,門口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幾個人同時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約二十出頭的女孩子,正亭亭站在門口,一身嬌俏的打扮,長發披肩,杏眼流波,活月兌月兌像個洋女圭女圭一樣的精致漂亮。
「哎喲,瞧我這記性。」文欣拍了拍頭,「席遠,我帶了清清來看你,你還記得她嗎?」
宋席遠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記得。」
文欣瞪了他一眼,還沒開口,林清清已經走上前來,笑著道︰「席遠哥哥不記得我啦?以前我很小的時候,你還帶我一起玩過呢,還給我砸過核桃。」
「抱歉,真是沒什麼印象。」宋席遠皺眉道。
林清清也不介意,笑道︰「沒關系啦,畢竟都是那麼多年前的事了,不記得也是正常的。我剛從國外回來,听文阿姨說你病了,就來看看你。」「有心了。」宋席遠淡淡道。
文欣連忙道︰「說起來也是緣分啊,清清也是在美國念的大學,而且這麼巧,還是你同校的學妹!」
林清清笑道︰「席遠哥哥成績可優異了,到現在還掛在學校的成績榜上,我有時候覺得念書辛苦,讀不下去的時候,就總是會走到那邊看看,看著席遠哥哥的名字,就會想,這是那個從小帶著我玩的大哥哥,這麼好的榜樣在這里,我一定要努力學下去才是。」
頓了頓,她才看到旁邊的溫采,連忙道︰「這位就是溫小姐吧?你好,我是林清清。」
溫采抱著囡囡站起身來,與她握了握手,微微一笑︰「你好,我是溫采。」
「早就听說過溫姐姐的大名,今日總算是見到真人了。」林清清輕輕笑出聲來,說不出的嬌俏可人。
文欣站在林清清身後,朝溫采使著眼色,溫采微微一怔,隨即才想起來,她說過會為宋席遠物色一位名門千金,該訂婚訂婚,該結婚結婚,看來,就是這位林小姐了?
溫采淡淡一笑,看起來,也挺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