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靜靜看了她片刻，隨後才低低重復了一句︰「是啊，挺有緣的。」
他這麼重復一句，莫冉冉忽然不知道再說什麼好，安靜了一會兒，她一下子站起身來︰「傅大叔，我還有事，不跟你多說啦，拜拜。」
「急著去哪兒？」傅斯年卻忽然又開了口，「我送你？」
莫冉冉一听，實在是有些呆滯，仔細地看了他許久，忽然又忍不住心虛起來︰「……就是約了同學，時間差不多了。」
「嗯。」傅斯年淡淡應了一聲，「約了同學我也可以送你吧？戤」
他這樣反常的態度讓莫冉冉實在是有些心慌起來，又過了一會兒，她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傅大叔……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傅斯年略略挑起了眉頭，算是應答。
莫冉冉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重新坐回椅子上︰「是不是我媽找過你？謫」
傅斯年並不回答，卻只是看著她︰「說吧，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莫冉冉呆了呆。他知道她離家出走的事，卻故作鎮定地跟她說了這麼久的話，說明他剛才很有可能早就看見了她，那他不是什麼都看見了？
她臉一下子紅了紅，訥訥地開口道︰「沒什麼，跟我媽吵架了而已。」
「跟父母吵架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非要鬧到離家出走這麼嚴重？」
莫冉冉听了，淡淡勾了勾唇角︰「你根本不會懂……」
兩個人認識這麼久以來，莫冉冉還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神態這樣的語氣說過話，傅斯年微微怔了怔，隨即才又道︰「那你又怎麼會跑來做這種工作？你大學專業是什麼？」
「我所有卡都被停了，離開家的時候，身上的現金也不多。」莫冉冉低聲回答道，「我學服裝設計的，想找別的工作當然也可以，可是卻要等一個月才能拿到工資，到那時候我早就已經餓死了。」
「跟父母低頭就這麼難？」傅斯年問道。
莫冉冉又看了他一眼，呆了一會兒，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都說了你不會懂嘛！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拜拜！」
她站起身來，拿著自己的包包急急忙忙地就往天橋的方向走去，一副急于逃離的模樣。
傅斯年一下子站起身來，伸手拉住她，隨後掏出了自己的錢包，從包里掏出一張卡來遞到她面前。
莫冉冉一怔︰「干嘛？」
「你拿著暫且用吧。」傅斯年淡淡道。
莫冉冉听了，忽然笑了起來︰「傅大叔，我雖然不肯跟我爸爸媽媽低頭，可是我還有朋友和同學，如果我真的想跟別人借錢，難道會借不到嗎？可是……不用了，尤其是你的錢，我更不能要。」
「為什麼我的錢就更不能要？」傅斯年問道。
「因為我們什麼關系也沒有啊！」莫冉冉又恢復了燦爛的笑容，「男女之間最忌諱借錢的事了。」
傅斯年微微皺了皺眉︰「什麼男女之間？我拿你當妹妹。」
「傅大叔，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多傷我自尊啊？」莫冉冉忽然撇了撇嘴，道，「我向你表白你不接受，我向你求婚你也不接受，現在你還要說你拿我當妹妹，所以借錢給我用……我哪有臉要啊？」
說著說著，她忽然又笑了起來︰「當然，我也不是說怪你不接受我啊，男女之間的事嘛，合則來，不合則散，沒關系的。你不需要婚姻，總有別的男人需要婚姻吧？你放心吧，我已經在物色新的人選了，不會再纏著你了。」
「莫冉冉！」傅斯年听她這樣說，忽然有些動怒了的感覺，「你還這麼年輕，往後的路還那麼長，早晚會遇到一個兩情相悅的男人共度一生，干嘛非要這麼作踐自己？」
莫冉冉猛地咬住了唇，微微皺了眉頭看著他，許久之後，才輕輕掙開了他的手臂︰「傅大叔，婚姻是個人自由，別的人，包括我爸爸媽媽都無權干涉，你同樣無權干涉！」
她這樣一說，傅斯年微微一怔，果然不由自主地就松開了她。
的確，婚姻自由，在法律上，連親密如父母都無權干涉，更不用說他這個不相干的人。
莫冉冉見他不再阻攔自己，便轉身往天橋上走去，可是剛剛走出兩步，她就驀地頓住了腳步。
天橋上面，正有一男一女並肩走下來，男的是她爸爸公司里的部門經理關耀，而他旁邊那個精致漂亮的女人，同樣讓她覺得眼熟。
見到關耀的一瞬間，莫冉冉第一個念頭就是轉身逃跑，可是她剛剛轉過身，看見依舊站在原地的傅斯年，腦海中關于那個漂亮女人的印象一下子就清晰了起來——傅斯年手機上的那個女人！
莫冉冉心頭猛地一驚，正在此時，傅斯年也已經抬頭看了過來。
四個人，八只眼楮，頓時復雜難辨地交匯在一處。
此時傅斯年的目光已經直接越過莫冉冉，落到了葉白蓁身上。
她也看見了他，卻依舊是那樣從容平靜，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目光跟他飛快地連接到一處之後，就轉頭看向了自己身邊的關耀。
傅斯年靜靜地看著，嘴角勾起一絲淡漠的笑意。
而關耀的視線卻落在莫冉冉身上，滿目驚詫︰「莫小姐，你怎麼會在這里？莫先生到處在找你！」
莫冉冉听了，呆了呆，可是就因為他身邊的葉白蓁，她竟然一點都不想走，反而迎上關耀的視線︰「那你怎麼會在這里？」
關耀怔了怔，看了看自己旁邊的葉白蓁，這才道︰「我女朋友今天身體不舒服，我請了假陪她去看醫生。」
「你女朋友？」莫冉冉的目光又往他們兩個人身上看了看，隨後才又落到了傅斯年身上。
此時傅斯年臉上的神情，也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從容，並沒有什麼表情。
人生最奇妙的地方，莫過于各種各樣未知的遇見，而對傅斯年來說，今天這場遇見，卻幾乎成為他生命的轉折點。
「莫小姐！」關耀立刻又走了下來，站到莫冉冉面前，「你已經離家出走幾天了，莫先生和莫夫人都非常擔心，莫小姐還是早點回家吧。」
莫冉冉听了，卻只是冷笑一聲，轉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莫小姐！」關耀還要跟上去，誰知道莫冉冉從傅斯年身邊走過的時候，就已經被傅斯年一把拉住。
莫冉冉立刻橫眉冷對地看著他︰「干嘛？」
「不是說想結婚嗎？」傅斯年聲音低沉清淡，「不征求你爸爸媽媽的同意，怎麼結婚？」
此言一出，莫冉冉赫然一呆，旁邊的關耀也是一驚，而依舊站在最高處的葉白蓁，容顏依舊平靜。
「傅大叔……」莫冉冉驚疑不定，「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傅斯年淡淡垂了垂眼︰「再清楚不過。」
莫冉冉呼吸一下子就變得有些急促起來，她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混亂，看了看傅斯年，又轉頭看了一眼葉白蓁，最後目光混亂地落到關耀身上，才又轉了回來，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面前這個深沉憂郁的男人︰「你確定嗎？」
傅斯年淡淡勾了勾嘴角︰「確定。」
「可是……」霎時間，莫冉冉連手心都出了汗，有些語無倫次，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麼，「我媽媽她不會同意我們結婚……你也不介意了嗎？」
「你剛才不是也說了，婚姻是個人自由，連親如父母也無權干涉？」
「可是拿不到戶口本，怎麼結婚？」莫冉冉慌張且混亂，明明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可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她卻莫名地有些膽怯起來。
「哦。」傅斯年淡淡應了一聲，「那沒關系，今晚……我們就飛去瑞士注冊好了。」
莫冉冉呆了呆，許久之後，眼神才一點點地凝聚起來︰「傅大叔……這算是私奔嗎？」
傅斯年微微一笑︰「大概算吧，所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如果我說我時刻準備著，你會不會笑我？」莫冉冉忽然小聲地道。
傅斯年看著她，臉上忽然就漾起了溫和寵溺的笑意，伸出手來，在她頭上揉了揉。
莫冉冉眼見著他的模樣，忽然就咬了咬唇，一副豁出去的模樣，猛地拉住傅斯年︰「我準備好了，走吧。」
「莫小姐！」關耀眼看著一樁「私奔」的秘聞在自己面前約定好，哪里冷靜得下來，伸出手來就想抓住莫冉冉，「你不可以這麼任性！」
誰知道莫冉冉卻飛快地一閃，躲開他的手，隨後就拉著傅斯年，猛地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莫小姐！」
關耀見狀，當然就想去追，可正在此時，還沒走下天橋的葉白蓁卻忽然「啊」了一聲。
關耀腳步一頓，轉頭看時，卻見葉白蓁捏著自己的腳脖子，緩緩蹲了下來。
他頓時就沒空再去理會莫冉冉，連忙轉身走上前，伸手扶住了葉白蓁︰「怎麼了？」
月兌下葉白蓁腳上的鞋一看，才發現她腳脖子那里竟然已經腫了起來，明顯是扭傷的。
「好端端的怎麼會把腳扭了？」關耀非常心疼，「你忍一會兒，我帶你去醫院。」
葉白蓁靜靜點了點頭，關耀已經在她前面蹲了下來，葉白蓁微微一怔，還是伏上了他的背。
「這可真是……回頭莫先生要是知道我眼睜睜看著他女兒跟別的男人私奔，卻根本沒有阻止，不知道會怎麼個生氣法。」
背著葉白蓁重新往醫院去的路上，關耀微微嘆息了一聲，察覺到葉白蓁異常安靜，不由得問她︰「怎麼不說話？你不覺得剛才那件事很荒唐，很匪夷所思嗎？」
葉白蓁默默地趴在他的背上，許久之後才低聲道︰「別人的事，跟我有什麼關系。」
關耀听了，忍不住微微笑起來︰「你啊，這麼個冷淡孤僻的性格，我也不知道喜歡你什麼！」
葉白蓁听了，安靜許久，才淡淡笑了一聲︰「是啊，有什麼值得喜歡的呢……」
*
莫冉冉拉著傅斯年一路跑，最終在一口街口停了下來，大喘著氣回頭看時，才發現關耀並沒有追來。
相對于她的大喘氣，傅斯年卻異常平靜，連眼神都是沉默的。
莫冉冉看著他的表情，忽然就緩緩松開了他的手︰「好了，傅大叔，我知道你剛才之所以那麼說，只是為了說給那個女人听，對不對？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可不會逼你對我負責！」
可是她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傅斯年卻已經反手握住了她，神情之中俱是疲憊︰「有什麼好後悔的？恰如你所說，你需要一場婚姻，而我……早晚也是要為結婚而結婚的。與其彼此再禍害多兩個人，那不如，就相互禍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