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出乎意料的事情永遠層出不絕。
走出重犯監獄,看著頭頂的太陽,心中百感交集,她曾有千百個想法,唯獨沒有想過居然這麼快就這樣出來了,一身清白。
死刑前兩天,她的申訴得到處理,翻案之後發現各種證據不足,後經證實她實屬無辜,唐書記為此大發脾氣,此案便這樣結束了。
結束的那麼迅捷,明明還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情,誰料一眨眼,風雲變幻。外人或許看不出所以然,作為當事人,她自是明白其中的艱辛。
為她翻案,何其的困難!讓她平安清白出來,頂著太陽光走路,又是何其的不容易!
看著門階口的頎長身影,眸子閃爍,頓了頓,步過去,心中暗暗做了決定,不管他提出什麼要求,她能辦到的,一定會要不猶豫幫忙。這份情,她領了。
她已經很久沒去仔細看過他了,其實這也是個很帥氣的小伙子,這三年個子長上去後,愈發顯得豐神俊朗,只是面容略帶消瘦,眼中的神采相對于以前,少了幾分張揚,多了幾分抑郁。
「恭喜你平安出來!」唐海天笑眯眯看著她,遞上一束包扎好的鮮花。
小巧秀麗的藍色花朵,中央圍著一圈黃色心蕊,色彩搭配和諧醒目,卷傘花序縮在花朵里,半含半露,煞是惹人喜愛。
這是一束開得正艷的勿忘我,嬌女敕欲滴,惹人憐愛,那藍色的花瓣,更是如同明媚色調中的驚鴻一瞥,美花了眼簾。
莫小茜看著遞到面前的這一束嬌花,愕然愣住,睫毛輕扇幾下,默然無語,也不伸手去接。
她已經不是小女孩,但縮在年輕人的圈子里,又是商人,又怎會不知道勿忘我所代表的含義?
勿忘我,顧名思義,花語就是「勿忘了我」,代表著對戀人致死不渝和堅貞不移的愛。她何德何能,得到他如此的愛!
莫小茜不會懷疑唐海天不知道這花的含義,因為他的眼中滿是柔情和蜜意,那樣的繾綣,那樣的痴迷,那樣的誠懇,火熱的讓她無法忽視,讓她無法拒絕。
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
他喜歡她,她一直都知道。
她一直拒絕他,他也知道。
莫小茜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但她並不會為了恩情而去委屈自己接受一段感情,那是對自己的輕視,對他的侮辱。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世上什麼東西都勉強得了,唯獨感情不能。強扭的瓜縱然成熟,那果子也依然不甜。
只是,她已經拒絕他了無數次。
只是,他目光那樣的懇誠,那樣的哀求,那樣的期待。
到嘴邊的話,始終無法說出口。
總說面對事實會很殘忍,該來的遲早要來,可接受,畢竟也是一個過程。
她的默然,讓他明亮而期待的眼楮黯淡了下去。唇邊勾起一抹苦澀的自嘲的笑容,「我就知道,一直以來都不過是我自作多情,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那樣的失落,就像一塊璞玉蒙了層,太陽剛剛遮上烏雲,那樣憂郁的讓人心傷,感覺得到那由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淡淡的疼痛。
明明很淡,卻刻在心里,痛入靈魂,無法磨滅。
莫小茜都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已經不由自主說道︰「不,我喜歡你。」
唐海天抬眼看她,眸中的光度流轉,淡淡的看不清楚喜悲。「我知道。」
莫小茜眼皮子動了一下。
「可是那喜歡,僅限于朋友。」他看著她,眼中有什麼幾乎要溢出來了,「對嗎?」她可是不止一次這樣告訴他了。
不知為何,莫小茜感覺到嗓子哽咽,只得點點頭,竟一時間說不出什麼來。
他黯然垂首,忽然咧開牙齒笑了笑,道︰「沒關系,我喜歡你就好。」勿忘我毫不留戀扔進一邊的垃圾桶,背負在身後的另外一只手,換換伸出來。
「給你。」
這是一束粉色的郁金香,美得純淨,開得招搖。
莫小茜訝然看他,卻才一抬頭,一個擁抱便攏上來。溫溫的,不帶一絲**,獨獨留下那一份即將離別的悲傷。
莫小茜身子一僵,怔愣好一會兒,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垂下。
粉色的郁金香,花語是永恆的祝福。
唐海天真的很懂得花,而他很幸運地遇到,同樣懂得花的她。
只是兩人終究有緣無分。
獨自愛一個人的感覺太過于痛苦,他最終選擇了放手,讓她展翅高飛,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莫小茜驚奇發現,她的心腸在這一刻被深深觸動,變得好柔軟。
唐海天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將她擁抱。莫小茜也不吭聲,是因為不知道說什麼。
可是兩人都知道,其中意味著什麼。
唐海天的這個擁抱,更加意味著蕭瑟的別離。默然好久,莫小茜率先開口,打破那一方沉默︰「謝謝你。」
這三個字,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卻必須要說。
他沒有告訴她其中的艱辛,不代表她不明白他對她的付出。
這三年,他對她的感情付出,並不比誰差。
「我沒有打算要你的感激,我是心甘情願。」唐海天語氣淡淡的,聲調里卻抹不去那憂傷,「小茜,下個月,我和韓雨訂婚了,祝福我們可好?」
感情沒有誰對誰錯,愛與不愛不是因為外在因素就能決定,如果不能做對方生命里最重要的角色,不如輕巧放手,尚能夠等到友好的溫情。
滿目河山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愛與被愛,都是煎熬,得不到最愛,得到愛自己的人,未嘗不可。
況且,這是父親唯一的條件。
他並不知道父親那麼頑固的脾氣打何而來,卻知道這是唯一能夠幫她的方式。反正……反正她不愛他,她也不需要知道過多的情節,他看著她幸福就好。
或許有一天,他會回頭,慢慢發現身邊那個一直等待他的姑娘的好,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只是,心都遺失了,還會幸福嗎?這個答案,或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莫小茜眼角忽然有些酸澀。頓了頓,揚起唇角。「恭喜你們。」
兩人都是她的朋友,走到這一天,她該高興的不是嗎?為什麼她心里空空落落的,是被他的情緒感染,還是自己始終都太過于自私,見不得別人的幸福?
其實,若他真的幸福了,她會為他開心。只是,他幸福嗎?
她不知道,至少現在答案是否定的。
不過一生,還有很多時間,韓雨會是個好女孩,那樣的愛,總會感動到他。日積月累,日久生情,她不在他面前晃,那道疤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愈合。
「謝謝。」他低低說了一句,感覺到嗓子眼更加梗塞,那眼中的酸意更加濃重,便狠狠地用力地將她抱了一下,將手中鮮花往她手中一放,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得很干脆利落,背影單調而蕭瑟,孤寂而悲涼。
莫小茜看著看著,眼中一層白霧漸漸籠罩上來,呆呆望著那背影,直到去了很遠,有個苗條的女孩影子隨他而去,才眼皮輕眨。
「你舍不得他。」背後有人說道,語氣里藏不住的酸。
莫小茜沒有回頭,也知道是誰。嘴角一扯︰「以後不要神出鬼沒的。」難怪別人老說關心則亂,竟然有人離她那麼近了,她都不知道。
是她過于相信他,還是她的警覺性還是那麼弱的緣故?
對于她的故意繞開話題和假裝听不到,宋然可不會被糊弄過去,繞到她面前,看著她,道︰「我還以為你會跟著他走。」
畢竟這一次,連他都被感動了。
如果換做他自己,有這樣一個人肯為他犧牲,肯為他付出,就算赴蕩蹈火,也值了。更何況女人,總是最容易被感動的。
女人總是感性大于理性,只要把她感動了,就能得到她的心。其實一開始,他真的有瞬間以為,她會接受唐海天,他已經輸的很徹底。
「那又怎樣?」莫小茜一挑眉,她很討厭這樣的感覺,自己的私事,自己的感情,被人窺探。
「你對他,不只只是喜歡。」宋然看著她的面色,緩緩嘆口氣,「為什麼不接受?」
「你再多問,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莫小茜冷下臉。
宋然嘴角一勾,攬住她的肩膀︰「好,我不問,恭喜你的平安。」不管過程怎樣,結局定下來不是原來的就好。
很多時候,結局遠遠比過程重要,因為過程,始終會過去的。而結局,一般不會改變。
那他還計較什麼?
莫小茜瞪他一眼,見他笑得開懷白痴,也就懶得說他了。眼波流轉,輕笑道︰「宋然,有個消息我想提前告訴你。」
「哦?」宋然大樂,「難道是對我的告白?」
「想得美你!」莫小茜忍不住戳他,「我是要告訴你,我的錄取通知書已經下來了,還有五天,我就要去A國留學了。」
很多時候,就是這麼巧。剛剛她出獄,那錄取通知書就下來了,真不耽擱時間。
宋然瞬間白了臉,抖著唇︰「你什麼時候決定的?」他竟然從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