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感到衣領被抓住的時候，她才知道賊老天還是沒站在她這一邊，心里頓時如墜寒窟。
瘦婆子緊緊抓住沈西的衣領，臉上半帶慶幸半帶嘲諷，「臭丫頭，還想跑？幸虧老娘跑的快，不然沒得讓你砸了差事。」
緊接著另一個胖些的婆子也跟了上來，一手扶著腰，一邊喘著氣，「張家嬸子，幸虧你抓住這丫頭，不然我們倆個全得吃太太的掛落。」
緩過勁來直起腰，使勁「呸」了一口，舉起蒲扇大的巴掌就往沈西臉上打，「臭丫頭，想連累老娘，告訴你，沒門兒！」
沈西側身避過，那道耳刮子堪堪從耳邊掠過。索性不再示弱，冷冷的道︰「大娘好大的火氣，我哪里是想跑？就是想去凌波館找袖姨娘拿個主意。我雖不在姨娘身邊，姨娘平常卻也總使牛嬤嬤過來看我，想來要是知道我被人陷害，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袖姨娘是她生母滿府都知道，雖然她知袖姨娘不會護著她，但唬唬幾個婆子想來還是能管用的。
兩位婆子神情變幻，面色果然和緩了許多，胖婆子放下手，訕訕的︰「雖是這樣，你也不該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自己跑掉。」
瘦婆子松開沈西衣領，改為捉住她的胳膊，「這麼大的事，袖姨娘興許已經知道了。她要是有心，定會前來保你。這會兒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去太太院里的好，也省我們難做。」
沈西定了定神，道︰「大娘放心，姨娘若是能知道，我也就不必去找她了。」
兩位婆子勉強一笑，卻再也不放心，一左一右緊緊夾住沈西，一直進了福園。
留著看門的大丫頭春滿忙問發生了什麼事，胖的那個婆子滿臉堆笑叫著春滿姑娘，把事情說了一遍。
春滿命兩人把沈西放在專門關犯事丫頭的小房子里頭，又小心的把門鎖好。
方寸大的小屋子里光禿禿黑乎乎的，沒有窗戶，也沒有任何家俱。
沈西顧不得驚恐害怕，趁著這工夫細思對策。
她清楚的記得當時是有人踩了她的裙角，那人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樣重要的場合，選的都是伶俐齊整的丫頭伺候，哪一個不是小心再小心，粗心意外的可能非常小。
可那丫頭她連見都沒見過，又怎會故意害她？那就是有人指使的，會是誰？
沈西腦海里一下子浮現出錢芳嬡那張可惡的臉，會是她嗎？
卻又很快否定，應該不是，錢芳嬡就算想教訓她，應該也不會蠢到放在今天這樣的場合。
一般來說做任何事都需要一個動機。這件事既害了她，又大大丟了太太的臉面。府中幾個姨娘都有嫌疑，可是為什麼巴巴選中她呢？
她覺得自己已經觸及真相，卻總是隔著一層霧，讓她看不清。
她正想得出神，卻听見輕輕的叩門聲，心中一動，連忙將耳朵貼近門後。
只听見兩聲輕輕的咚咚聲，果然有人叩門，小聲問道︰「是誰？」
門外人小聲道︰「我是小蘭，太太正在前頭送客，恐怕一會兒就要回來了。碧雲姐姐讓我問問當時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小蘭是小梅的堂姐，是太太院里的三等丫頭，沈西也見過一次。
沈西心中一喜，迅速把有人踩到她的裙角，和站在她旁邊那丫頭的特征說了一遍。末了又問︰「這事碧雲姐能幫得上忙嗎？」。
小蘭小聲道︰「碧雲姐準備求太太的陪房陳瑞家的。之前我嬸子但凡做了好吃的都沒少孝敬她一份，也算是有兩分交情。」
沈西心中一動，陳瑞家的是太太的陪房里頭第一等出挑的人物，在太太面前頗受看重。
褪下手上的金鐲子從門縫里塞了出去，「多謝小蘭姐姐，這個給你，求人好用。另多謝碧雲姐姐和你為我奔波，這次我要是能逃過一劫，定重重的謝你們。」
頓了頓又道︰「陳瑞家的要是不樂意，你就讓碧雲姐同她說當初選丫頭的時候，我本不在內，是周嫂子特特算上我的。還有我一個只學過幾天規矩的小丫頭頭一遭就能伺候主席，自己都覺得是天大的福份。」
小蘭走後沒一會兒，果然就听見院子里嘈雜起來。片刻，就有人開了門，兩個眼生的婆子拉扯著她進了上房。
屋子里今兒主持宴席的管事馮婆子，周嫂子都在。
錢太太衣裳都沒換，端端正正的坐在紅漆雕花交椅上。
她雖一臉寒霜，沈西心中卻略安定了一些。太太既沒有一下子定了她的罪，心中定也有存疑。
太太抬起眼皮看了沈西一眼，聲音平穩，不怒自威，「陳瑞家的，你來問。」
陳瑞家的約模三十歲左右，長著一張四方臉，面相極忠厚，只一雙眼楮靈活明亮，看著沈西問道︰「你今天犯下這樣的錯，本來罪無可恕。可是我們太太素來仁厚，念著你年小力薄，方給你一個機會問清楚。是自己不小心還是有什麼別的內情需一一從實招來，方不負太太的慈善。」
人不可貌相，這陳瑞家的可真會說話。又捧了太太，又摘了自己。
太太顯然很滿意，面色也和緩了幾分。
她話中有為自己開月兌之意，沈西有數，道︰「西娘早就听說太太仁厚慈善之名……」
周嫂子斜了一眼沈西，「正經回話。」
她急了，沈西心中更定，緩緩道︰「太太容稟，自西娘被選中老爺壽宴那日上前伺候時，西娘又是歡喜又是激動。何況今天在花廳伺候的伶俐老到的丫頭們多的是，我一個只學過幾天規矩的小丫頭竟被派了伺候主桌的差使，這是多大的臉面，西娘八輩子都沒有這樣的體面，心里立誓要好生表現，所幸一直無甚差錯……」
「好生回話，說了半天還沒說到正趟上。」周嫂子再次要打斷沈西的話，卻被陳瑞家的阻止。
沈西接著道︰「後來到了上主菜的時候，又听到馮大娘百般囑咐，這滿壇香有多珍貴。西娘更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每走一步都是先看穩了路才開始邁步，眼看著只差幾步就送上了桌，誰知西娘卻感到裙角被踩住。心中暗叫不妙，拼命想穩住身子，誰知卻到底沒能穩住。」
吞了口口水又道︰「西娘犯下如此大錯，害得太太失了天大的臉面，自知不容饒恕，只是還請太太看在西娘是被人陷害的份上從輕發落。」
然後低著頭，束著手，老實的站在一旁。
有些事點到就好，是何人選了丫頭，是何人指派的差使，這些事太太心里定然知曉。不說的太白，讓太太自己猜疑反倒更有效。
太太臉上陰晴不定，眼風嗖的刮過周嫂子的面孔
陳瑞家的心中一喜，面上卻一點兒不顯，道︰「你可能說出踩你裙角的是誰？」
沈西面帶思索，道︰「西娘叫不出她名字。不過卻記得她長著巴掌大的瓜子臉，下巴尖尖，柳葉眉細長眼，很是美貌的樣子。與別人都不同。」
听到這里，旁邊一個穿深綠色衣裳的婦人猛的咦了一聲，道︰「這長相說的不就是暖香院的珠釧嗎？慣常一副妖妖饒饒的樣兒，除了她，沒別人。」
太太眉頭抬高，高聲道︰「去把她叫來。」
自有人領命而去，片刻帶了一個穿紅綾襖裙，蔥綠色半臂的丫頭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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