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恆悄悄跟在後面,一路到了城外。那幾人騎著馬走得並不快,倒好像郊游似的,蘇雲恆帶著暗衛展開輕功跟在不遠處。到了一個樹林附近時,那幾個穿短打的突然拍馬快行,眨眼離了此地,白衣幫主打馬進了樹林。蘇雲恆身後一個暗衛要去追那幾人,被他止住,悄聲道︰「只怕他早就發現了我們,故意引我們來此處,別上當。」
當下讓眾暗衛潛入樹林分散開來,自己一人循著痕跡進了樹林。走了一段路,就看見那匹四蹄雪白的黑馬在吃草,不見人影。蘇雲恆環視四周,朗聲道︰「兄台既然引我來此,何不現身一見?」
忽听身後一人呵呵一笑,忙轉過身去,就見那白衣幫主笑吟吟的負手而立,道︰「我送的禮物,你們可還滿意?」
蘇雲恆心道果然是你把軍師和賬本送來的,便也笑道︰「承蒙高情大義,我等不勝感激。」
白衣幫主奇道︰「咦?那你跟著我干什麼?走私鹽鐵的兩個人,一個軍師送給了你們,一個前幫主已經在黃泉路上,莫不是你想當面謝我?」不待蘇雲恆說話,又自己搖頭笑道︰「賢弟大可不必如此客氣,我這樣做只是怕麻煩罷了,你這樣客氣,我實在羞愧。」
蘇雲恆見他自說自話的已經叫上「賢弟」了,不由嘴角抽搐,嘴上說著「羞愧羞愧」,臉上卻寫滿了「得意得意」,怎麼看怎麼不靠譜。蘇雲恆突然覺得費這麼大力氣找這麼一個有點二的人實在沒有意義,再說了,前幫主犯的事兒確實賴不到他頭上,便道︰「不過是有些小事要煩勞幫主,還未請問幫主尊姓大名?」
白衣幫主嘴角含笑道︰「免貴姓程,名夢星,字伍喬。你可以叫我程大哥,也可以叫我伍喬大哥。」
蘇雲恆嘴角又抽了抽,拱手為禮道︰「原來是程幫主,在下蘇雲恆,這廂有禮了。」
程夢星也忙把扇子往袖筒一塞,似模似樣拱手道︰「賢弟客氣了。」嘴角的笑忍都忍不住。
蘇雲恆看他一副不正經的樣子便不想廢話,直接請了程夢星去別處細談漕幫代收漕糧一事。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林如海心知這案子一結,大約不用多久就要任滿回京了,便趁著天氣不冷不熱時催黛玉回京。船早已備下,賈璉也替梁桂林找了條小船,到時只讓她悄悄跟在船隊後面就行了。正好托陶夫人尋的嬤嬤也已到了,陶夫人原是托自己娘親錦鄉伯夫人找的教養嬤嬤,這教養嬤嬤姓郝,原是宮里到了年紀放出來的女官,年紀不到三十,因家鄉水災,親人一個找不到了,只好去做教養嬤嬤,剛好被錦鄉伯夫人遇到,便送來給黛玉了。郝嬤嬤本想出宮與親人團圓,不料天不遂人願,也絕了嫁人的心思,只想找個好主家可以終老此生。
黛玉跟她處了幾日,也頗喜歡她的人品,郝嬤嬤年近三十,卻總喜歡打扮成五十歲那麼老氣,平時不苟言笑,其實既心軟又善良,把黛玉小院上上下下打理的有條不紊。郝嬤嬤見黛玉也不是那等刁蠻不講道理之人,且對人對事全憑一顆真心,便也漸漸一顆心全撲在黛玉身上,此是後話不提。
不幾日行李都收拾妥當,裝箱封存的都已運到船上,只有日常用的東西待人上船之時一起送到船上。
這日夜半時分,蘇雲恆又坐在黛玉房頂上曬月亮,知道黛玉不日要回京,心頭涌起少年的憂愁,正對月長吁,身邊突然有人道︰「怎麼?這家的姑娘不喜歡你?」嚇得蘇雲恆身子一歪差點掉下去,待看清了是程夢星,沒好氣道︰「關你什麼事?」程夢星晃了晃手里的折扇,笑眯眯道︰「身為大哥的,自然要關心兄弟的終身大事。跟大哥說說,這家的姑娘為什麼看不上你?」蘇雲恆一面控制不住的臉紅,一面粗聲粗氣道︰「誰說這家姑娘不喜歡我」說完覺得自己怎麼說都是掉坑里,便閉緊了嘴決定不理此人,只听程夢星仍絮絮叨叨的。
要說這程夢星也真是怪,雖是漕幫幫主,卻好似並無多大野心,對幫務也無興趣,自從見了蘇雲恆,便當他是好友似的,時時跟著他。蘇雲恆已經查清了這些事,早寫了密折送去京城,只是今上還未下旨,不便就此回京。眼睜睜看著黛玉要回京了,自己不得同行,實在讓人郁悶。好不容易甩月兌程夢星,卻又被他找到,也只能無奈了。
程夢星嘮叨了半天,不听有人回話,轉頭一看,蘇雲恆還是愁眉不展的樣子,便道︰「也罷,跟著大哥走,包你一解相思之愁。」說罷,從袖口掏出幾只線香,沖蘇雲恆擠擠眼,悄聲道︰「不消一支香,保證屋里不管多少人都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會醒。」
蘇雲恆見他一臉猥瑣笑容,恨不得把他推下屋頂去,又暗暗納悶此人看起來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性子卻如此分裂,一時翩翩佳公子,一時年輕英俊俠士,又懂的各種下三濫手段,活似臭流氓,雖然心知他只是說說而已,大約只是逗自己玩,但還是冷冷道︰「小爺不陪你玩了,告辭。」腳尖一點,向南掠去。程夢星忙把線香收起,追他而去。
林如海選了一日送黛玉上京,水晶和珊瑚也隨行。因京郊的溫泉莊子給了黛玉,便順便把珊瑚的爹宋春生給了黛玉,好讓他管理莊子,又讓珊瑚的娘春生家的也跟著黛玉去了賈府。
一行人乘船北上,不消多說,到了通州碼頭,早有賈府派來的管事等並許多大車等在那了,黛玉上了中間一輛翠蓋朱纓八寶車,行了許久方到賈府。
黛玉從垂花門向里走,手里扶著紫鵑,身後跟著郝嬤嬤,雪雁珊瑚水晶並春縴,還有之前從賈府跟去的兩個嬤嬤,一共八人,加上在前引路的,在旁扶持的,著實聲勢浩大。有那站在一旁的丫鬟婆子見了,無不暗暗咂舌,想當年,黛玉只帶了王嬤嬤雪雁一老一小,孤苦伶仃,府里上下無不將她當做投奔而來的窮親戚,後見賈母疼愛她的心與寶玉不相上下,便也都不敢怠慢,只是黛玉性子敏感多疑,眼里揉不下沙子,漸漸的便都說她是「嘴里又愛刻薄人,心里又細」,因此上,黛玉在下人中名聲便不大好。歸根到底,不過是因賈府上下都是長著兩只勢利眼,一顆富貴心,不把區區一個孤女放在眼里罷了。
一時到了賈母正門,丫鬟們早高高打起軟簾,向里笑道︰「林姑娘到了。」黛玉剛進去,就見一個圓臉微胖的小男孩跑出來抓著自己的手,又笑又叫的拉著向里走,黛玉心知必是寶玉,便也不多理會。寶玉幾月未見黛玉,只覺得她出落得越發月兌俗,心里歡喜不盡,哪里還能發現黛玉態度冷淡呢。
見過賈母,賈母只攜著黛玉的手不放,拉著她坐在身旁,對著一旁的王夫人笑道︰「我這個玉兒就是有福氣,回了揚州沒多久,他父親就大好了,想必是姑老爺見了女兒就舍不得去了。」
王夫人陪坐一旁,本來在想著剛剛賈璉進來請安時,見他一身衣服所戴配飾皆非俗物,看著不像從府里帶去,大約是去揚州做的新樣子,一時又氣林如海不死,偌大財產落了空,一時又擔憂如今榮國府後繼無人,全靠著幾個莊子過活,遲早有一天揭不開鍋,再加上大女兒元春在宮里遲遲不見受寵,也需大筆銀兩上下打點。心中亂成一團,如同火燒一般,听賈母問話,忙唯唯應是。
瞥眼間看到黛玉一身銀紅衫子,外罩一件如煙似霧的輕紗制成的衫子,顯得艷麗又含蓄,輕紗上繡了一幅風中芙蓉,與現下的纏枝蓮等吉祥花樣大不相同,微微一動便如荷花荷葉在隨風晃動一般,裙子更是新式樣的淺粉色「百折裙」,不過眾人所作大多是二十四折,黛玉穿的大約有四十八折之多,每折瓖以銀線,不動時俏皮可愛,動一動便露出折在里面的那部分,竟繡滿了各式各樣的小蝴蝶,腳上穿的是香樟木高底鞋,雕刻蓮花樣式。黛玉本就身材高挑,再一穿高底鞋,顯得比寶玉都高了一頭頂,自己那傻兒子還圍著她只顧著傻樂,迎探惜三春也在賈母處,早拉著黛玉細看她身上衣衫,幾人又說又笑,極是投契。
王夫人眼瞅著幾個人站在一起都被黛玉比下一大截去,心中有氣又發不出,一眼看見黛玉頭上戴的蝴蝶嵌寶金簪,墨玉雕琢而成的蝴蝶翅膀上下起伏,棲息在粉水晶雕琢而成的芙蓉花上,花瓣是一片片瓖嵌在金絲上,點綴了許多米珠當做花蕊,分明是以前小姑子賈敏的陪嫁,便故意嘆道︰「可憐大姑娘如今出落的花兒一般,戴著這簪子真真是好看,可惜姑女乃女乃卻看不到了。」
賈母掃了她一眼,盯著黛玉頭上的蝴蝶簪細看了看,笑道︰「玉兒正佩戴這簪子,過來叫我細瞧瞧。」
黛玉等人听王夫人說出此等話,早已靜了下來,見賈母招手,黛玉便走上前去,賈母道︰「我唯有你母親一個女兒,最疼的便是她,你母親的體己自然是給你,外祖母雖然年紀大了,卻也還留著好東西。」一面叫鴛鴦去箱籠里拿黃花梨雕山水人物的匣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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