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奮斗紀 三 毒蛇

作者 ︰ 桂月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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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時分,溫宛娘坐在姑姑杜溫氏的旁邊,面龐如滿月般飽滿,眉眼彎彎帶著微笑,坐姿嫻雅端莊,一副大家閨秀之態。

而溫家的其他人就差了好些了,溫盧氏自進了宴客廳後,那雙眼楮已是將廳中各色物件都掃了個遍,心里頭飛快地估計了價值,這金碧輝煌的屋子,琳瑯滿目的古玩器物,這僮僕如雲,一呼百諾的風光氣派,可是溫家二十年前最盛時也趕不上的!

再看自己閨女,怎麼看怎麼好,簡直是天生的當侯爺夫人的命啊。

等閨女嫁到了侯府,這小姑子又是個二傻子,隨便哄哄就能把一府大權拿到手,那時我閨女還不是想怎麼貼補娘家就怎麼來?

這金杯玉壺瑪瑙盤,擺在錦緞鋪就的長桌上就是看著富貴氣派,日後自己家里的飯廳,定也要這般的擺設,畢竟是侯府外家麼,也不能寒酸了不是?

那溫舅爺和溫玉郎的作派也跟溫盧氏差不多少,只溫舅爺略裝些,眼珠雖然轉得快,面上卻是平平淡淡的,顯出一副少見多怪的模樣。

溫家人的表現,杜溫氏卻是沒多想,只招呼著娘家人坐好,見兒子還不來,便又要命人去催。

只听廳外頭候著的婆子清亮地報了聲侯爺到,溫家人立時緊張起來,本已經坐下又都站了起來,朝廳門口望過去。

溫舅爺本想著自己是長輩,還要坐著托個大,卻被溫盧氏暗地一掐,痛得從楠木太師椅上彈了起來,還好忍住了沒叫起聲。

但見兩旁丫環打起珠簾,一位青年寬袍大袖,昂首挺胸,龍行虎步,負著雙手,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這男子一身烏鴉鴉的黑衣,頭上只用了支檀香木簪綰發,眉眼俊美無倫,面上的肌膚白如冰雪,下頜微抬,薄唇緊閉,神色間極為冷漠,仿佛他不是來赴家宴而是赴敵國的鴻門宴一般,那周身的寒意,倒令原本熱絡的氣氛憑空肅冷了不少。

溫宛娘的目光一直粘對方身上舍不得移開,從前只听說過這位侯爺表哥是人中之鳳,沒想到竟然是這般的俊美,她這輩子見過的男人女人,都沒一個能跟表哥相比的啊!

杜溫氏見兒子終于露面,心里松了口氣,忙笑著介紹道,「鴻兒可算來了。來,快見過你舅舅舅娘,還有表哥表妹。」

杜鴻的目光掃及溫家眾人,眉頭淡淡地蹙了下,仿佛見到了一群骯髒的蒼蠅老鼠般,幾乎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溫老爺,溫太太,溫公子,溫小姐。」

用平淡之極的語調念出了這幾個字後,杜鴻面無表情地走到上首,一撩袍子,大喇喇坐到了主位上。

被稱呼過的四人都有些訕訕的,溫宛娘無限哀怨地看了父母一眼,侯爺表哥這是在表明態度呢。

都怪他們,當年事做得太絕了。

怎麼就不明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呢?

「鴻兒你怎麼不叫舅舅舅娘?」

杜溫氏笑臉微沉,責備著自己的兒子,不過她這一輩子都是稟承著淑女風範,說話細聲細氣,就算是責備,也是和風細語。

杜鴻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個細腳金杯,目光專注,像是在檢查奴僕們擦試的細致程度。

漫不經心地答了句,「沒叫過,不慣。」

溫宛娘微微低下頭,斜著眼瞥了自己娘一眼,這種尷尬時刻,正是該她開口。

溫盧氏接收到了女兒的眼色,眼楮一轉,呵呵干笑幾聲,大度地勸道,「妹妹莫要怪著孩子了,也是這些年來往的少,本是嫡嫡親的親戚這都生分了。」

說著便拿著帕子沾了沾眼角,煽情道,「都怪著前些年我們不在京里,不能時常過來看妹妹和外甥…其實你哥哥那個笨嘴老實的是嘴上不會說,心里可惦著妹妹呢…」

被說到的溫大舅老臉微熱,略把頭低了低,不過想到自己心里惦沒惦,旁人也不知道,這才又抬了起來。

溫盧氏滿懷深情慈愛地望了眼黑衣侯爺,被凍了下仍強笑道,「不拘侯爺怎麼稱呼,這血脈親情總是斷不了的…」

四面垂手侍候的丫環婆子,也有二三十個了,听了這舅太太的一番話,俱在心中暗笑。

好一張油嘴啊,死癩蛤蟆能說成是活青蛙!

明明是溫家見杜溫氏在侯府里失勢,且侯府也日漸破落,這才不相往來的,當年小侯爺派人求助被趕了出來是滿府都知道的,而溫家全家搬到南方去也不過是六年前的事,這溫盧氏倒真是睜著眼說瞎話了。

這溫家,只在前年見侯府起來了,才派了人送信送點不值錢的禮什麼的,都被侯爺直接打發了,連杜溫氏的面都見不著,侯爺明擺著就是不認這門親了。

溫家如今還巴巴地舉家上門來打秋風,真是走了狗屎運,趕上了侯爺不在家的好時候!

杜溫氏想了想,點頭道,「嫂子說的是。」

杜溫氏的性子屬于極易被說服的,听了溫盧氏這話,覺得很有道理,也就不再硬要兒子喊舅舅舅娘什麼的,面上又恢復了招牌般的和氣溫婉的笑容。

溫盧氏呵呵陪笑著,心里鄙薄不已。

這個沒用的小姑子,原先管不住丈夫,現下又管不住兒子!

我說那些話是讓你不要當著我們面訓兒子,免得讓侯爺對我們反感,不是就打算永遠這樣得不著一個長輩的稱呼啊…

杜溫氏熱情地招呼大家就座,又拉著杜宛娘坐在自己身邊,杜宛娘嬌羞地謙讓一番,這才在姑姑身邊坐了,抬眼瞧瞧表哥,心中小鹿亂撞。

哎呀,表哥拿著金杯的樣子也那般俊美無匹啊!

杜鴻緊緊捏著手中的杯子,金色的光芒映在眼底,也映出了他眼眸中跳動的一團邪火。

听著自己親娘跟那些個頂著至親名頭的東西客客氣氣,你來我往,有說有笑,他就有一種沖動,把一整張桌子掀了,再把那四只骯髒的東西趕出自己的領地,讓他們滾得遠遠的,這輩子都莫要在他眼前晃蕩…

然而庶兄庶嫂可以分家,煩人親戚可以趕走,這給予了自己血肉之軀的人,又該如何對待?

當年杜鴻還小的時候,被庶兄坑被渣爹打被下人輕視,他只當是因為爹太渣,庶兄太壞,下人勢利,後來他長大一點,才意識到這種種的根源也有自己親娘的原因。

柔弱善良這四個字看上去很美。

然而如果長年如一日,毫無改變地把這四字真經用在所有地方的一個人,那無論對這人本身,還是對真正跟他福禍與共的親人,都是一場災難。

嫁人之前,杜溫氏自八九歲熟讀女四書,幾乎將字句倒背如流,且深以前朝賢女子為楷模,並將女四書堅定地認做自己為人處世的信條,見自己親娘跟同父異母的大哥關系不睦,便日日苦勸,潛移默化,終于把親娘勸服(勸煩?),讓親娘事事以隔肚皮的兒子為重,花重金為他娶媳,整修屋子,衣食用具皆是上品,媳婦一進門就將家事全交,親生女兒出閣的嫁妝卻是尋常…

杜溫氏嫁入了侯府,一言一行無不循規蹈矩,事事以夫為天,處處與人為善…

陪嫁丫環愛慕侯爺偉男子了,身為寬容大度的小姐和主母,薄命憐卿甘作妾,當然要成全了啊!于是抬做姨娘,賞賣身契賞各種私房各種大度安排。

路遇孤女孝感動天賣身葬爹媽了,身為善良有能力的夫人,果斷送銀子幫埋人,埋完了老的,孤女生活無著求作牛作馬伺候夫人了?哎呀,這般可憐當然要帶回府里安排個差事了,孤女果然是個知恩圖報的,為替夫人分憂果斷就爬了夫人相公的床…

後來欺負他們母子最狠的,往往也就是這些受過恩的人!

而杜鴻年紀越長,見識得越多,就越來越無法忍受自己親娘那一套身體力行的賢良淑德。

有這樣一個娘,還不如那老謀深算陰險狡猾的呢…

呃,不對,他幾時見過誰家母親老謀深算陰險狡猾的啊?

雲家史夫人愚蠢而不安分,卻是護犢,裴家伯母聰明隱忍,郡王府的老王妃善名遠播,交際來往于皇室貴人間,手腕玲瓏,于各系各派居然都是關系融洽,算個能人。

這般算起來,也只有自己親娘,是中了一種名為賢良淑德的毒,無藥可救!

「鴻兒?鴻兒?」

杜溫氏見兒子久久不回應自己的提議,不由得提高了些聲音。

杜鴻的目光從金杯上移開,望向自己這個糊涂娘,「嗯?」

杜溫氏略有些不滿,這都開宴半天了,自己兒子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吃菜,只拿了酒在那兒喝,對席上無論是誰,說的話都是當秋風過耳般,就連自己方才專門問的話,都是半天不應。

「令兒可是累著了,怎麼都听不見為娘的話呢?方才我說,讓管家派人去打掃掇珠院,好讓你舅舅一家住下,他們大老遠地回京城,城里的老房子都賣了,正好咱們府里你大哥一家搬走了,那院里空著,就讓你舅舅他們長住在家里,豈不熱鬧。」

其實吩咐打掃收拾的話她早就派人跟管家說了,只是管家回應道,這種大事得侯爺發話才行。她只得當面再跟兒子說一回。

她是想著,無論過去如何,現下大哥他們也後悔了,放低了姿態誠心恢復關系,又是過得境況不太好,自家也不缺地方,也不缺銀子,何不善待親戚呢,日後兒子也多一門走動的舅家不是?

而且宛娘這小姑娘,一口一個姑姑,叫得自己那般親熱,說的話兒也是暖心窩的,難道自己這個親姑姑還能忍心把這哥哥一家趕到大街上去不成?(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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