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第十章河荷文失蹤
新年的鐘聲已經向人們敲響了，時間的改變和延伸並沒有影響空間，今天和昨天並沒有什麼兩樣。人們還和過去的一年一樣，日出而作，日落日息，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娶妻，生子，吃飯穿衣。沒有不變的東西，沒有永恆的事物，掙錢花錢，哭哭笑笑。去年春節人們忙著過年，今年忙碌的人們又在嚷嚷怎麼過年呢！
伍子戌和別人一樣都為那五天年忙碌，才臘月二十三他們就開始采購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遠方的人要回家，近處的人忙的在花錢。有花錢的也就有掙錢的，都在忙。上班的人並不專心，人在崗位心在年上。嘴上嘮嘮叨叨連傾听的人都心煩。這種事情人們說了多少年了，忙得就為一張嘴一個身一日三餐。
人活著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吃飯？難道不是為了吃飯？那是為了什麼？伍子戌也不大清楚。
他並不怎麼在意如何吃得美美的，到不是他不會做的原因。想著過年只不過是連續有五天的休息時間而已。看似忙了一年，其實他都忙了三十多年了，依舊沒有忙出頭緒，他的心情總不見得好過。
下午一點三十，伍子戌走進醫院，他有些無精打采的。他突然看到醫務科的錢亮拿著一個大花圈，許多人似乎都在焦急地徘徊，交頭接耳。他走到大廳看到老穆就問︰「穆老師，誰死了？」
「祝新春！」
「哪個祝新春？」
「辦公室祝新春麼，還有哪個？」
「胡說！早晨上班我還見到過他，和我還說過話。」
「剛才十二點的事。」
伍子戌有些吃驚，他還是不相信。又到藥房問，消息是確實的。這怎麼可能呢？他的腦子在嗡嗡地作響，「人就在病房二樓。」同事告訴他。
伍子戌急急的跑上到病房二樓，走進病室，他看到一張病床上，躺著一個人，被子將他的頭和身子蓋著，腳露在外面。伍子戌揭開被子一角，祝新康就躺在病床上，靜靜的沒了呼吸。伍子戌怔怔的看了一眼，又將被子蓋好。他不知自己是該哭呢？還是為新春悲傷！他的驚訝把他弄得不知做措
慢慢地走了出來，伍子戌的眼淚在臉上嘩嘩地滾落。
祝新春的喪事非常隆重，執花圈的隊有一里長。因為他的孩子正上大學，因為他的緊張的生活，單位以及單位以外的許多單位都給他送了花圈，捐了款。
伍子戌在祝新春的靈前默默地鞠了三下躬，看著這個可親可敬的大哥，伍子戌的心里就想大哭！他自己在科室出了一點錢，又和另一個要好的單位同事出了錢，他還以個人名義給捐了款。把新春送到墓地，他的眼里已沒了淚水，他們多好啊！可他細心地檢點起新春的短短的歲月，竟然是辛苦！為他人忙碌而把自己寶貴的生命累倒了！他常常夜以繼日地工作，顧及了領導，他當了十多年的基層院長，卻沒想到在調到市醫院後竟才幾年光景卻把命搭了進去。
伍子戌和祝新春在辦公室呆了三年，象兄弟一般。他善良可親，對伍子戌象弟弟一樣。工作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為工作沒黑沒明，他愛喝酒，抽煙，和伍子戌對脾氣，又樂于助人，很達觀的一個人，卻一下子沒了生命。
這個讓人愛讓人敬讓人憐的大哥突然間走完了生命的旅程。
伍子戌心里想得很多，他更不明白，人活著究竟為了什麼？
盡管祝新春的喪事辦得非常隆重；盡管人們都為他的死痛哭流泣；盡管人們為他才四十五就突然離開人世而惋惜，但他卻永遠的走了。哪怕一個人死後神仙來為他送葬，可他總究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看不到今天的藍天，明天的白雲；今年的春天，明年的秋風；哪怕捐的錢再多；哪怕花圈堆積成山，有什麼比活著才是真實呢？
「死亡太殘酷！盡管它並不痛苦，可我仍然喜歡看到天藍地綠，陽光燦爛，還有一點憂傷的雨，一絲可以叫人思念的風，以及早晨小院啁啾的小鳥。我的可敬的兄長，沒有你，兄弟是痛苦的！我們的生命雖然不完美，過得不如意，可誰就能剝奪了我們活著的權利！你是不朽的！老弟祝願你在天之靈安息！」
這是伍子戌在心里給新春寫的挽詞！他記得在母親病中住院時新春還去病房看了母親！僅僅才多久這個可愛可敬的人就不在了！
他曾听到有人在新春的葬禮上這樣說︰「唉！人活個什麼啊！」
是啊！人活個什麼？伍子戌不禁感慨萬端︰死者長已矣，生者亦已長啊！
沒有幾天，人們又投入到為過年而緊張的準備中。
伍子戌感慨極了，他對文花說︰「前幾天人們還為新康的死而嘆息，這幾天就已經淡化了，各人照忙各人的事。可是誰又想到祝新春呢？誰又想到昨天他還又說又笑，今天卻不在了，年都沒過去。去年他還為女兒上學煎熬，為日月操勞，今年他就長眠地下。人，永遠不知腳下的路會在哪一天突然中斷，消失。」說著說著伍子戌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文花說︰「誰能說明生命的意義，誰又能說明活著為了什麼？只是活著唄！可是活著就要吃，要喝，要穿戴，這就是生存。提那麼多抵得了柴米油鹽，還是頂得住肚子饑？我們只能痛苦于我們親近的人的苦難，而對于別人難道不也是一樣嗎？現在的事都是關于自己的事才可以勾起人的**的！」
伍子戌無言回答，文花說的難道不是道理嗎！
年並不是熱鬧，熱鬧的是過年前的那些忙碌的瞬間，這就是我們的特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我們就是為了年的開頭那幾天，說是年尾，其實也是年頭。這就象世間的萬事萬物，沒有明顯的界限，頭既是末，尾也是頭，單位其實只是一個符號而已！
春節瞬間過去了。
每天總是老樣子。沒有什麼起色。年又到了。時間就是這樣。
春天花開了，氣候有些溫暖，小事情是花兒到了季節就要開放，大事情也和花兒一樣開的沸沸揚揚，燦爛無比。但那是國家的是事，與他一個老百姓無關。
伍子戌所謂的小事情也是他的大事情。
他的事情現在沒有一點頭緒，河荷文的事一直困擾著他。春節過後，他一直沒有見到她，去房東處打听，人家說過年前河荷文就把房子退了，去了哪兒，他們是不便問的。他又去藥廠打听，人事科說她辭了工作不知去向。他還找人向她的家打听，也沒有一點消息。家里說她過完年就走了，走時告訴家里她不準備再在藥廠干，要去安西，具體地址，他們不清楚。
一切都很明了，小河走了，她一定是到一個伍子戌不知道地方去生她的孩子。
哎！這可怎麼辦？伍子戌無計可施，他心里感到異常煩亂。他不知道河荷文究竟去了什麼地方？但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無可奈何的他每天還是按部就班，上班下班，幫文花料理門市部，進貨拉貨，催款要錢。跟朋友喝酒，對任何一個人他都從不拒絕，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誰也搞不懂他，以為他喝不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境，反正他現在也不想追求什麼，喝醉了他反而覺得很輕松，心里一糊涂，什麼也不想，樂得省心。
看他一天醉在酒中，但他的心卻在河荷文身上。當他沒有一點事情的時候，或是做事的時候，河荷文都在他的腦海里轉悠，他怎麼能忘掉呢！而有時當他喝酒的時候會突然莫名其妙地哭，伍子戌也覺得自己哭得莫名其妙。但他確實非常地不安，他不知道河荷文到底在哪兒？究竟有什麼事情發生？現在已經是陽歷五月，按時間推算她該生下了孩子。天已經熱了起來。
他總在想自己這是為什麼，每天都迷迷糊糊地，他的生活，他的事業以及他熱愛的文學，如今都是不具體的，自己怎樣走自己的路？對于家庭，他談不上家庭對于他的意義，文花並不使他厭煩，他不會厭棄她更不會舍棄她；他喜歡河荷文，卻不敢棄文花而另娶小河。也許現在河荷文還不恨他，但以後會的。不管結局如何發展伍子戌無容置疑地都是傷害了她，也傷害了文花。當初要是能想到這麼多他就不該深入太深。
想著是那時看到河荷文的年輕而有美麗的少女般的愛。現在他覺得自己其實是一種自私的佔有欲。
伍子戌深深的自責。
當伍子戌心急火燎苦苦煎熬的時候，終于有了河荷文的一點消息。那是一封信，一封發自很遠的農村的信，他如獲至寶，他興奮而急切的拆開信封，那是小河寫的。
「子戌︰
我不知你是否想著我？可我卻正在日夜思念著你。也許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生下了我們的孩子。別問我為什麼，這都是我太愛你的緣故︰也別問我為何不辭而別，我怕我經不起你的百般勸說而改變了主意將孩子做掉。畢竟我們的愛是見不得陽光，那怕這愛有多神聖，尤其對你自己。我不知是我的錯還是你的錯，總之這個孩子注定要生下來到人世。
現在似乎每個女人都活得很現實，而還有象我這樣的傻女子甘願為一個已成家的男人付出青春，付出自己一生的愛。我不知將來是什麼樣子，也不知你的心里是否真的有我？可我卻是真真切切地把自己給了你，卻沒有要你的承諾，甘願自己一生活在愛的神話里。我有時很害怕，怕自己怎麼帶著孩子生活，但想到一個可愛的生命從我身上誕生，他的哭笑都讓我興奮的時候，我就把一切都看淡了。人生不定為什麼而活，但我卻想著人肯定會為愛而活，哪怕愛情對他來說並不現實。
我已經想通了，等生下孩子到一歲的時候，我領著ta來看你。我想著若是個男孩子，會和你一樣什麼都愛，什麼都又不愛嗎？若是個女孩，那一定是個漂亮的姑娘。那我該有多幸福，我沒有想到自己的痛苦。但這是不是我的不幸呢？我沒有去想。
子戌，我已經不考慮我的家人是怎樣的態度了，但我想自己一定會處理好的，我不會讓你感到難堪。將來你怎樣選擇都是你的事，我不妨礙你，也不拒絕你。我真希望與文花姐相處得很好。
現在我每天都對著我肚子里的孩子說話，小家伙總在我肚子里胡鬧。你不知道我為此而有多高興。
子戌，我有時在想，我到底愛你什麼呢？可是我又確確實實地在愛著你。我都不相信自己哪來這麼大的勇氣居然未婚而願生下一個有妻兒的男人的孩子？我是不是很傻？
你瞧，孩子又在我肚子里欺負我了，可我卻還象愛你一樣愛ta！
我不知將來是死是活，現在我最大的願望是我生的時候你能在我身邊，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可我多麼希望能看到你在我跟前，就是死也會在幸福的微笑中。
這些天我老肚子疼，大概就在這幾天了。
你也要保重身體！
kissyou!
愛你的人不知你是否仍然愛著她？
荷文
×年×月×日
伍子戌看完信，已經是聲淚俱下，他幾乎有些支持不住！這世界已經讓人非常失望，在人人都為錢而活；君子嫖娼,官員狎妓；親人為錢財大打出手，反目成仇；女人為錢出賣色相，卑鄙無恥充斥在社會的每個角落；人性沒落，天性退化，感情游戲，虛情假意，無情無義，還有什麼讓人有生活的勁頭的今天，他卻有小河這種讓人想不到的愛情！可是他怎麼相信這世上還有河荷文這樣的痴情女子呢？善良、美麗、現代而傳統的愛，她強烈地震撼了伍子戌的心。這使他不敢有絲毫的齷齪心理，他恨自己的卑鄙，恨自己的無恥，恨自己的壞。
伍子戌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又看了信封，他發現收信與發信的時間整整錯了一個月，他不知為什麼？他想小河肯定已經生下了孩子，想到這里，他有些坐不住了，他想自己還不至于連一點人性都沒有。伍子戌打定主意必須立即去看望小河，想到現在肯定沉侵在母子的幸福之中的小河，他就有點感動得熱淚盈眶。
次日，伍子戌搭上了去安西的長途車，那地址是安北市黃全縣，詳細地址是黃全縣武坊鄉武鄉村。這怪怪的名字讓他覺得十分地不懷好意，心想怎麼還有這樣怪怪的名字。
伍子戌想的更多的是小河如何在陣痛中生下孩子，「不知她怎樣，身體還好？」她太堅強了，「善良的人，你又何必為我而犧牲自己的青春年華呢？」伍子戌感慨萬分。「是女孩子還是男孩子？這個傻丫頭！」他有些心疼她。
伍子戌想到在這舉國上下大力推行計劃生育政策的時候，一個陌生的女子居然在異鄉生孩子一定是非常之難，非常尷尬，非常不易的事，可是她居然能在那兒搞定，這足以說明她鐵定了心。伍子戌想自己有何德何能使她要為他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他簡直難以想象。
到達安西，他急急地去東大街買了東西後又向火車站趕。
水一樣的人流在東大街人行道涌動，沒有心思欣賞安西美麗的街景，心亂如麻的伍子戌和何東進又不期相撞。
此時，他沒有心思和何東進閑聊，忽忽拜別又向火車站趕。
火車站依然是不斷的人流，南去的北往的，沒有人知道他們都去什麼地方，也沒有人知道他們都去干什麼？就象他們不知道他要去哪兒一樣。
火車在高速行駛，伍子戌看著火車外向後倒的風景，天下正是綠色世界。他無心欣賞飛過的美麗景致，他想河荷文看到他的時候又將是怎樣的驚喜和委屈、激動和哭泣、幸福和不幸。而他又該如何安穩她、安慰她，安妥已成了母親的小河的心。而任何一點不經意的不切切的詞匯都會大大地嚴重地傷害河荷文的心。伍子戌心事重重，沒有主張，沒有辦法，他一路冥思苦想，到安北下車時還是沒有想出所以然。他心急如焚，已經沒有心思再想。
一路馬不停蹄，夜幕降臨，他終于到了安北市，打听到武坊鄉武鄉村的地點。安北市火車站一個和善的女服務員告訴他武坊鄉武鄉村就在安北以北二十里，打出租十來分鐘就到。謝過人家，伍子戌即招了一輛藍色的出租車。
出租車一路風掣電閃，趕到武坊鄉武鄉村時已是夜色布滿天際，時間已九點了——
一個伍子戌愛戴的同事突然因病去世,這讓他格外地難過!人的生命怎麼就那麼瞬間消失了!人活著還能做什麼?伍子戌感慨于生命的脆弱!可是僅僅是過了一個春節,他的同事的死已經被人們淡忘了!盡管那對他打擊很大!卻不知更大的事情降臨到他身上!河荷文不見了,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他突然接到她的一封信,讓听大吃一驚的是河荷文居然離開他去外地生孩子了!這個可憐的女子怎麼甘願付出那麼大的代價!伍子戌還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