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第四十章還是明晃晃的寂寞
第四十章
也許是外面過于吵鬧，也許是杜寒娘本無心彈曲兒，所以她把琵琶又放下了，說︰「還是聊會兒天吧。」
宋十三很願意和杜寒娘聊會兒天，「女人肚子被搞大」這樣的話題都說了，接著聊下去估計氣氛也不會很壞。但是具體和她聊什麼呢，聊她為什麼不接客賣身？是不是怕肚子被搞大？日他媽的，這個話題不合適。對了，不如聊豬蹄膏。宋十三想問問她是不是也搓豬蹄膏，至少也應該搓點豬油什麼的。
杜寒娘說︰「我不知道什麼豬蹄膏，我用過米脂膏。」
杜寒娘說，做米脂膏要用江南上好的新米，泡在水里一旬撈出來，用磨子推成極細的粉漿，再放在陰涼處擱置，一直等到米粉沉下去，清水跟粉漿分開，再將清水潷出倒掉，然後將剩下的繼續放置，直到水分蒸發殆盡，就用竹片刮去表面略顯粗糙的，底下的就是細膩的米脂膏成品了。搓臉效果特別好，如果和著無色的花汁搓臉，清香彌漫，效果就更好了。杜寒娘記憶中的江南非常富饒，那時家家都有余米，女人們就用當年的新米來做米脂膏。米脂膏可以搓臉，玫瑰花提煉汁水可以做胭脂口紅，柳枝燒炭筆可以繪眉，她在江南時都玩兒過。
說到江南，杜寒娘不自覺話就多起來，還說到幼時騎竹馬、摘青梅的情景。宋十三用手指扣扣下巴，有點不好意思，說︰「我沒騎過竹馬，我小時候就愛撒尿和泥玩泥巴。哦，對了，摘過桑葚，估計和摘青梅差不多。」
宋十三感覺聊天氣氛不錯，但話題越扯越遠了，就說︰「讓我看看你的米脂膏。」他想象著李二娘用刀梆梆剁豬蹄制豬蹄膏的吵鬧情景，就感覺杜寒娘的米脂膏做起來格外優雅寧靜，估計會更加不同凡響。
杜寒娘說︰「我現在不制什麼米脂膏，也不搓什麼米脂膏了。」宋十三說︰「那你皮膚為什麼這樣白？」杜寒娘說︰「很白嗎？」宋十三說︰「很白啊。」杜寒娘說︰「真的嗎？」宋十三說︰「真的真的，絕對是真的。」她撲哧又笑了。
宋十三說︰「有人說你很老，都有一百歲了。」她說︰「你看我老嗎？」宋十三說︰「不老。」但馬上又說︰「但人家說你會一種奇特的妝容術，掩蓋了皺皺巴巴的面貌。」她說︰「什麼妝容術不妝容術的，我說過，我現在不用米脂膏了。」宋十三說︰「真的嗎，皮膚上什麼膏也沒用嗎？」她說︰「什麼膏也不用了。」宋十三說︰「那我得細細看看。」他湊近了，就著蠟燭細細端詳一番，她說︰「是吧？」宋十三說︰「屋里這麼暗都有光澤，這要不是搓了豬脂米脂什麼的，才怪。」她說︰「怎麼還不信？」宋十三說︰「讓我用手模一下，看看到底有沒有油。」杜寒娘沒有反對，他就伸出手指頭用指肚踫觸她眼楮下面的皮膚，並輕輕劃拉一下，她說︰「是吧？」他在她臉頰上又劃拉一下，然後看著自己的手指說︰「還真是，還真沒豬脂米脂什麼的，可是為什麼你不施粉，就又光又細膩呢？」
關于為什麼面容光潔、肌膚細膩的問題，杜寒娘沒有去回答，只是嘆口氣說︰「再好的容顏，也抵不住這春去秋來的消磨。」大家都說光陰在她身上留不下一丁點的痕跡，她自己卻說紅顏易老、物是人非，是遲早的事。
杜寒娘似乎還應該再講一個「人面桃花，物是人非」的故事，才能解釋這樣的嘆息，但她只嘆息完這句，就沒有再說話，撇下了宋十三，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扇，想看看月亮。而站在窗前的杜寒娘，留給宋十三的背影，正像是一株春天的桃花，正開得有聲有色，宋十三感覺她會永不凋零。
宋十三不免要跟過去，並突然從後面抱住了她，手臂環過去，一只手正好扣在杜寒娘的胸前，手心里是溫溫暖暖的一塊飽滿。她覺得杜寒娘這個別人眼里的寒涼女人，還真是一個很溫暖的女人。都說她近不得身，此話純屬瞎扯，他不僅走近了，還看清了，還用手模了兩下，如今還抱住了。估計唐城的其他男人都沒這麼干過，都沒體驗過，沒體驗過她的光潔和細膩，溫暖與飽滿。
她一動不動，站在窗前看著外面已經爬上中天的月亮，幽幽說道︰「十三郎，我知你的情，但你也別逆我的心。」那話語里如水一樣的沉靜，讓他頓時頹然。
宋十三離開的時候，她依然站在那兒，一絲夜風從窗外擠進來，屋中蠟燭的光焰就隨風左右飄忽，蠟油從邊上一滴一滴流下來，很快就要燃盡了。
走出了燕春樓，外面正是一地的銀輝，月亮高高在上，那明晃晃的明晃晃的寂寞，就這樣懸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