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第54章︰一無所獲
魏東彪此刻在惴模周浩的心態︰過去的秘書,今天竟然將他置于被告席上審訊,這恐怕是這位廣平的前省委書記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接受的一個現實。魏東彪心里非常清楚,周浩對他是太了解太熟悉了,知道他的所有根基,深刻地了解著他的那麼一點兒「城府,」而且還認定了他絕非是一個參加革命斗爭幾十年的老戰士的對手。他如此的份量不足,資淺歷薄,缺少經驗,如果想叫周浩這樣一個資深的老**人束手就擒在小小的前任秘書掌中,無論在感情和理智上,都是這位前省委書記萬萬不能接受的。
魏東彪想到了這里,忽然他覺得自己失策了,本來不應該親自出面審訊周浩的,應該讓周浩不了解不熟悉的人去審訊他,自己應該躲在幕後進行指揮和操縱。然而,一種急切地想跟自己昔日的頂頭上司一決雌雄的好戰心理,驅使著他過早地登台亮相了,很快地就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了政治對手。這不能不說是他的一大失策。最終由恐赫,恫嚇到暴怒,終于使出了渾身的解數,竟然未能奏效,黔驢技窮了,第一個回合,看來是輸給了周浩。
魏東彪陷于被動,吃了第一個敗仗。
可是,他畢竟還掌握著主動權。他暗自思索︰應該立刻調整戰術,主動出擊,迅速地扭轉眼前的這種被動局面,要做到準確無誤地擊中周浩的要害。打蛇要打到七寸上。對付老奸巨滑的周浩,必須要有一記「重拳,」才能把他徹底地擊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哼,誰笑到最後,才算笑得最好。
魏東彪迅速地調整著自己的思路,考慮著對策,他理清了那紛亂的思緒,直至考慮成熟了,這才感到心里踏實了許多。他決定將這一次出擊的矛頭直指周浩最敏感的問題,突襲他的「軟肋,」打擊他的要害「部位。」主意一定,魏東彪將那攝人的目光逼視著周浩足足有兩分鐘,他猛然大喝︰
「周浩,廢話少說,你先交代三五年在西安監獄自首叛黨的問題。」
周浩神色微微地一怔,但是又很快地鎮靜下來了,那平靜的目光沉著地看著魏東彪,「哈哈哈!」他坦然一笑說︰
「這個問題上次不是已經回答過你們了嗎?解放前,我曾經在西安作過黨的地下工作,後來,黨組織遭到敵人的破壞,叛徒出賣同志,我被捕入獄。在敵人獄中,我始終沒承認自己的政治身份,一口咬定了是敵人誤抓,以後,被組織花錢保釋了出來。」
「哼哼!」
魏東彪冷冷一笑,他不慌不忙地從桌上那只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已經發黃的舊報紙,朝周浩眼前得意地晃了一下,目光逼視著他,厲聲地問道︰
「徒勞的狡辯。周浩,你看看,這上面登的是什麼?」
周浩瞟了一眼那份發黃的舊報紙,淡然地說︰「這是一份敵偽時期的舊報紙,上面登的是報導我在獄中所謂變節自首的情況,那是敵人制造的謠言。我早就向黨組織作了如實的匯報,組織上當時就已經派過專門的同志調查過我在敵人獄中的表現了,作過政治結論的。你們如果想徹底搞清楚這件事,派人去北京中組部調閱我的檔案,那上面就有明確的結論了。」
魏東彪此時根本就不想听周浩的解釋。他威脅地晃動著手中的那份舊報紙,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對周浩說︰
「姓周的,這是我們牢牢掌握的你一個叛黨證據。是我們造反派花了很大的力氣,從陝西省檔案館倉庫那一堆堆故紙堆里翻找出來的,這完全可以確鑿地證實你解放前投敵叛變的鐵的事實。鐵證如山,你、你是抵賴不了的。」
周浩神色泰然而鎮靜,他擲地有聲地說道︰「一份敵偽時期的小報究竟能說明什麼真實的問題呢?我感到十分奇怪的是︰對一個同志的考察,不是依靠黨組織的力量去進行調查研究,僅僅依憑著敵人的一張報紙就下定論,請問︰你們究竟是相信敵人的謠言,還是相信黨組織的結論?」
周浩坦然自若的目光,毫不畏懼的注視著自己過去的秘書魏東彪,他覺得此時自己面前的對手是如此的淺薄,如此的拙劣可笑,象這樣的所謂「證據,」又是如此的荒謬不堪!如果「造反派」企圖在這個問題上給他定罪,還能等到今天嗎?想到這里,他干脆就緊緊地閉上嘴巴,不願再跟這條「中山狼」作無謂的較量了。于是,他將沉穩堅毅的目光慢慢地移向了高高的審訊桌後那兩扇灰色的巨大落地式鋼窗,準備保持沉默,什麼話也不想再說了。
面對周浩的蔑視之神,魏東彪再次勃然暴怒了!他「咚咚咚」的拍打著桌子,厲聲地咆哮︰
「周浩,你自首叛變鐵證如山,鐵證如山啊!豈容你抵賴?我們造反派無需去北京中組部調閱你的檔案材料,就憑著我手上的這份已經足以證實你叛變投敵的證據,就能將你押上歷史的審判台,讓你接受人民的莊嚴審判。」
魏東彪狂亂的揮舞著手中的那份舊報紙,發黃的紙張發出一陣「唰唰唰」的響聲。他氣急敗壞,張牙舞爪,活象一只籠中的困獸。須臾,他又換了一副嘴臉,浮出一絲做作的笑容,虛張聲勢地恫嚇周浩︰
「周浩,我們其實並不在乎你的交代,廣平省的造反派就憑這張報紙,也就完全能夠給你定案上報‘中央文革,’作死不改悔的‘走資派’處理,將你徹底地掃進歷史的垃圾堆里去,遺臭萬年。哼哼,也就是說徹底地打倒你,讓你永遠地靠邊站了。你想看到自己的這種政治結局嗎?」
周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無譏諷地說︰「笑話!既不需要的我的交代,為什麼還要提審我呢?而且還是突擊性的嚴審。真是欲蓋彌彰啊!」
魏東彪眼珠子一轉,狡辯道︰「交代不交代這並不重要,關鍵要看你的認罪態度。」
清瘦的專案組長佯作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勸告說︰「周浩,你不要拒絕人民對你的挽救啊!問題不在大小,關鍵看態度。」
周浩看了一眼低劣的政治對手,他輕聲地、卻一字一頓地說︰「如果我周浩承認了呢?這就說明我的態度好了,你們就能得到夢寐以求的東西了︰一份來自我周浩嘴中的交代!啊,這樣的證據該有多麼的確鑿!看看吧︰一邊是敵人報紙上的報道,一邊是周浩本人供認不諱的交代,歷史和現實的證據俱在了,真是鐵證如山啊!還想抵賴嗎?」
周浩揭穿了魏東彪的詭計,這位「造反英雄」終于再次感到自己黔驢技窮了。頓時他惱羞成怒,霍地從審訊桌後站起來,兩眼射出凶光,聲嘶力竭地叫喊︰
「周浩,我會得到你足夠的證據的,你等著,你不要‘不到黃河不死心!’」
面對似乎已經失去理智的瘋狂對手,周浩的嘴角稍稍的牽動了一下,便緊緊地閉上了自己的嘴巴,將那冷峻的目光凝視著高高的雪白天花板,不屑于再跟這條卑劣的「中山狼」嗦了。
審訊室里頓時就陷入一片讓人感到壓抑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那只超高音大喇叭還在不歇氣的鼓噪著。仿佛是一場激烈大戰後的暫時休戰,交戰的雙方一面喘息著,一面重新積蓄著力量,研究推敲對方防線的薄弱環節,準備再進行一次新的打擊和較量。
魏東彪和專案組長交換了一個目光,他點燃了一根香煙,急切地狂吸了幾口,用凶狠銳利的目光牢牢地再次審視周浩……
偶然的失利並沒有使驕橫婬逸、狂妄自大的「造反英雄」灰心喪氣,他畢竟已經從大量的故紙堆中找到了葉曼卿和馮治急需的周浩叛黨的「罪證,」這是他向廣平省「第一夫人」邀功請賞的資本啊。他立刻就從狂怒中冷靜下來了,迅速地調整著自己的思路,他一旦想到了那位風流迷人的「葉主任,」很快地便陷入一片想入靡靡中去了……
他決定立即就結束這場毫無結果的審訊。就憑手中現有掌握的這份敵偽時期的舊報紙,他就能向葉曼卿邀功請賞。事不宜遲,馬上就給葉主任打秘密直通電話,向她報告已經搞到了周浩自首變節證據的喜訊。他細心而又慎重地將那份材料塞進了黑色公文包里,朝瘦瘦的專案組長點頭招呼了一下,又對戴眼鏡的記錄員吩咐道︰
「你把周浩今天的交代表現全都如實的記錄下來,這是在給周浩記錄他的丑惡的表演史,哼哼,他的態度將會決定他將來的政治命運和下場。他繼續抗拒交代,拒絕人民的挽救嘛,我可一點也不嚇唬他。」
說到這里,他停頓下來,用嚴厲的目光注視著周浩,威脅著對他又說︰「周浩,你每一次的交代表現,以及認罪的態度,全都給你一筆筆的記錄在案了,所有的這些材料,將來恐怕都會最終變成一條條的繩索,牢牢地套在你的脖子上,最後的結果那是不言自喻的︰它要把你置于死地。」
周浩無動于衷的走了。他邁著跟來時一樣沉穩堅實有力的步子,緘默不語地離開了這間審訊室。
魏東彪十分茫然地看著周浩的背影,頓時一陣迷惘襲上了他的心頭!剎時,他感到眼前一片渺茫,一切仿佛都變成了一片虛無的世界。他覺得一陣頭暈眼花,便用手按模著自己的太陽穴,慢吞吞的走出了這間審訊室,無力地走進了自己那間寬敞豪華的辦公室。
他在大沙發上躺坐下來,竭力地鎮靜著自己的心緒,一旦想到即將要告訴葉曼卿已經搞到了周浩自首變節的證據了,向「第一夫人」報喜!他的情緒和心情頓時又變得亢奮起來了,眼前浮現出了馮治夫人葉曼卿那張矜持的、喜怒不露的面容,那種頤指氣使、舉手投足之間無不顯示出高貴身份的氣派。而所有的這一切,將會隨著他跟她一起走進「威爾頓海濱別墅」那間豪華寬敞舒適的大臥室,頃刻之間,便會撕剝的干干淨淨。
打電話,立即就給葉曼卿主任打電話,一刻也不能耽擱了,將這個喜訊盡快地讓她知道,給她一個出乎意外的驚喜!那麼,今晚就能……
魏東彪想得天花亂墜了……他終于從大沙發上站起來,向裝在一幅厚重的墨綠色大帷幔里頭的那台秘密專用紅色電話機走去。
他抑制著一陣十分劇烈的心跳,輕輕地撥動了那只紅色的電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