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第121章︰最新指示
曹生神秘失蹤的案子告一段落後,丁立仁又去中南海「面聖。」
「首長」似乎對死人並不感到興趣。丁立仁匯報後,「首長」沉穩地坐在那張猩紅色高背柔軟的大沙發上,身穿一件帶藍條紋的法蘭絨長睡袍,面容略顯得有點灰暗和疲乏,他毫無表情地向丁立仁揮動了一下那只夾著香煙的大手,沙啞著嗓音說︰
「這件事到此就算劃上一個句號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噢,隨他去吧!我待他曹生不薄,曹在中央核心圈內的地位,也從沒受到過任何的挑戰嘛,很穩固嘛。我看此人一不會投敵叛國,年已古稀了,還能有異志嗎?二不會自殺尋短見,始終是順境嘛;三也不會拉隊伍另立山頭搞門派,向中央鬧**,這曹生去向何方?恐怕是只有天曉得了!你嘛,實在弄不清楚就去問問老天爺他曹某人的去向吧?」
丁立仁心里捏著一把汗,他情知「首長」不滿意此案的最終結論,但他多日來的工作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好了,不說死人啦!你還是說說活人吧。」
他吸了一口煙,夾著煙卷的手打著一個手勢,卻沒讓丁立仁說話,而是自己接著往下侃侃的說道︰「文化大革命決不能半途而廢。奪取這場斗爭的徹底勝利的標記是︰實現全國山河一片紅!」說到這里,他略住,斟酌了一下詞句又說︰
「最遲不能超過明年春天,各個省的新生紅色政權機構——‘三結合’革命委員會都要成立。下邊要向中央發致敬電,中央在上面給他們發賀電,造聲勢,嗯,要大造聲勢。嗯,明年夏天,唔,就是明年的夏天,全國要基本上結束這場運動,要抓經濟建設了,不能再象這樣子搞下去了嘍。這場運動也不是象有些人說得那樣,損失最小最小,成績最大最大。我看,有成績,損失也不算小。」
說到這里,他的情緒似乎有點兒亢奮了,從大沙發上緩緩地起身,一手夾著香煙,一手扶著腰部,在室內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看了一眼正襟危坐、態度十分謙恭聆听指示的丁立仁,仿佛沉思似的說道︰
「我在年輕的時侯就有一個志向了︰要做馬克思加秦始皇那樣的人。說得再明白具體一點,就是想用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觀點解決中國的實際問題,將馬列中國化嘛。結果,我這一生,只做了兩件大事情︰一是用馬克思的思想理論武裝了全黨,打敗了蔣介石反動派,趕跑了國民黨,建立了新中國。二是眼前正在進行的這場席卷全國的文化大革命運動,也可以說它是秦始皇似的‘焚書坑儒’嘛。它是一個偉大的標新立異,標無產階級之新,立人民之異。但又決不是封建階級的愚民政策,而是**領導下的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焚毀一切剝削階級思想文化的‘焚書坑儒。’將來,後人再寫我們的這段歷史時,這兩件大事情,我看都能書上一大筆。至于如何去評價?誰是誰非?這就不得而知嘍?千秋功罪,讓後人去評說吧。但無論作何評說,有一條我是堅信不疑的︰我這一生中做的這兩件大事情,將在中國歷史上留下重要的一頁。」
丁立仁不僅在听,而且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和筆,認真記錄著「首長」說得每一句話。「首長」吸了一口煙,將話題一轉,又說道︰
「我還要重復一遍剛才對你說得那個觀點︰這場大革命,不是象有人說得‘成績最大最大,損失最小最小,’我看成績和損失都有嘛。昨天,我和政治局常委會的另一位同志談過︰光搞革命,不抓生產,這不行,萬萬不行。工人不做工,農民不種地,女圭女圭們不讀書不上課,解放軍不扛槍不打仗不去保家衛國,大家都走上街頭貼大字報,批斗‘走資派,’示威游行搞革命,搞大批判,我看這個國家撐不上一個月就得完蛋了。還有,中央的那位同志有些提法不妥嘛,什麼中國幾千年,世界幾百年才出了一個偉大的天才,又大談‘政變經。’我看,這不符合馬列主義嘛,不符合辯證法嘛,我看就是有點形而上學嘛。你說中國幾千年才出了一個偉大的天才?那麼秦始皇算不算是個天才呢?我看秦始皇就很了不起嘛,最起碼人家統一了中國,掃蕩群雄,車同軌,書同文,統一度量衡器,還搞了一個大工程萬里長城,抵御外敵入侵,這就很了不起嘛。還有漢武帝,唐太宗,朱元璋,司馬遷,諸葛亮,曹操……都是一些很了不起的人物嘛,難道他們都不算天才?只有你一個人才算天才?說世界幾百年才出一個天才?馬克思算不算天才?列寧、斯大林算不算天才?還有資產階級的拿破侖,華盛頓,林肯,彼得大帝……都是在世界歷史上有大建樹的人物嘛。」
說到這里,他徐緩地走到大茶幾前,將手上的半截子煙蒂按滅在煙灰缸里,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堅決地說︰
「我看這場文化大革命運動的損失就不小。運動發展的結果,也出乎我原先的意料了,甚至讓我防不勝防。本來並不打算這樣搞的,準備短者搞它三、五個月,長者一年左右,把那幾個‘代表人物’從組織上解決問題以後,就立刻結束,搞四個現代化建設。但客觀事物的發展,就不是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嘍!運動的發展很棘手啊,搞的局面幾乎就失控了,結果我們只得跟在後頭跑嘍,不跑都不行嘍,不跑都被拉著朝前跑了。好在軍隊沒亂,我們的根本沒亂,基礎沒亂,大局沒亂,我們還牢牢的掌握著運動的主動權,掌握著領導權,始終沒有讓它放任自流嘛。」
他終于說得有點兒口干舌躁了,端杯喝了一大口茶水,似乎站得有點累了,重新又坐回到大沙發上,將那顆碩大的頭顱舒適地仰靠著歇息了一會,瞥了一眼低頭速記的丁立仁,用命令似的口氣說︰
「新生的紅色政權革命委員會的成份,必須是‘三結合。’」他邊說邊搬弄著自己的三根手指頭︰「一是革命的工人農民代表,二是經過考驗鍛煉的革命干部的代表,三是軍隊代表,這三者,缺一不可。三路諸侯嘛,少了哪一路也不能成事。新生的紅色政權成立了,就要行使職權,結束目前的這種各自為政,佔山為王,亂哄哄的局面。最近一個時期,由于各地兩派武斗,地方政權全都癱瘓了,這種局面如果再讓它繼續下去,那可真要亡黨亡國了。嗯,必須徹底扭轉形勢,文化大革命要告一段落了,要開‘黨代會,’總結我們的經驗,總結文化大革命的經驗,而且要注意總結當前的新鮮經驗。」
「首長」說到這里略住,他又點了一支香煙,吸了一口,轉過臉來問丁立仁︰
「曹生沒失蹤前,把起草‘黨代會’有關文件的事對你交代了嗎?」
丁立仁含笑道︰「交代過了,說得很詳細具體,您還有什麼指示嗎?」
「嗯,交代過了這就好嘛。」他稍稍的沉吟了一下又說︰「這是黨對你的高度信任,不要辜負了歷史的重托啊!曹生留下來的工作,由你接替他吧。另外,你經手負責的工作,目前還沒有合適的人選,暫時你不要交,還由你主持。立仁同志,你肩上的擔子不輕喲,望你好自為之吧。」
丁立仁听了「首長」的這番話,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己已進一步取得了「首長」的信任,向核心領導圈又邁進了一大步;憂的是︰形勢如此逼人,「首長」已經直言不諱地發出了「最後的通牒,」文化大革命即將結束了,「黨代會」的召開就在眼前,而廣平省的新生政權革命委員會就象一個「難產兒,」在母月復中躁動著,遲遲不能誕生出來。面對全國飛速發展的形勢,廣平的工作如果搞得不好,必然會拖住這場運動的「後腿。」毋庸置疑,他肩負著廣平省文化大革命運動的不可推卸的重大責任。如果搞好了,他是功臣,可以名正言順地填補曹生失蹤後留下來的權力空白;如果搞砸了,他就是一個「歷史的罪人,」就有可能被主子當作「替罪羊」和「犧牲品」給拋出去,成為「階下囚」而身敗名裂。他想到這里,竟然出了一身冷汗!連額角上也沁出了幾粒冷汗珠子,他掏出手帕,連連地揩抹著頭上的冷汗,借此平緩自己那緊張不安的心情。
談話終于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