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第149章︰冤家路狹
兩輛小汽車一路風馳電掣般的開到省城那座最大的「五一」廣場上。因為今天是星期日，廣場上的人比平時多一些，蕭條冷落的街道兩旁，那些商業網點也都在營業，呈現出武斗前夕少見的熱鬧興旺的景象。忽然，從寬闊的廣場正西南角傳來一陣陣聲嘶力竭的喊叫聲︰
「反動組織‘紅造聯’死保死不改悔的走資派周浩，決無好下場！」
「魏東彪根本就不是什麼‘老造反，’他是一條忠實的保皇狗！」
「‘紅造聯’一小撮壞頭頭毀我長城，罪該萬死！」
「顧司令，那是我們的宣傳車在大戰之前大造革命的輿論哩。」
李青山靠著車窗而坐。他將手伸出車窗外，遙指著前方的那幾輛「黃河牌」大卡車，一邊說，一邊頗為得意的微笑︰「瞧瞧呀，這聲勢造得還不小啊。槍桿子筆桿子，奪取政權靠這兩桿子嘛。」這些宣傳戰士們全都是李青山手下的兵將。
顧雄飛將自己的腦袋湊近車窗，他興致勃勃的往外觀看著，嘴里贊揚道︰「好啊，老李，宣傳攻勢搞得不錯嘛，輿論工作做到前頭去了。這就很好嘛，這是我們給他魏東彪下的公開‘戰書！’我們要出師有名啊，因為我們是問罪之師嘛。」
馬萬鵬卻有幾分擔憂的說︰「老顧啊，這不會打草驚蛇吧？給魏東彪送去我們要動手的信號？」
「打草驚蛇？嘿嘿，我要的就是這個‘驚蛇！’將魏東彪那小子給嚇出一身冷汗，讓他坐臥不寧，吃不香，睡不著，這才好嘛，哈哈哈……」
顧雄飛發出一陣粗獷刺耳的大笑！他伸手拍著前頭司機的座椅背，大聲地吩咐道︰「把車子開到宣傳車那邊去，我們給他們擂擂鼓，助助威風。」
李青山將腦袋從車窗外縮回來，勸說著顧雄飛︰「顧司令，我看算了吧，別去了，省軍管會的人在等我們呢，別耽擱了正事。」
顧雄飛伸出手腕子看看表，大咧咧的說道︰「沒事，沒事，就讓他馮胖子等一會嘛，無妨，無妨，如今是他求著我們了。」
馬萬鵬也來了興致，對李青山笑道︰「老李你還不知道吧？顧司令還是一個天才的演說家哩，能比得上‘二戰’時期的德國希特勒了。我看今天這個機會難得，就讓他好好的過把子演說癮吧，我們都在下頭洗耳恭听，還報以熱烈的掌聲。嘻嘻，讓掌聲雷動起來嘛，要讓全場發出一片暴風雨般的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
三個人說說笑笑之間，「華沙牌」小汽車已經停到最前頭的那輛「黃河」大卡車前面了。三個「造反派頭頭」拉開車門鑽出來，全都抬手揚臂朝「革籌會」的宣傳戰士們打招呼。「造反戰士們」全都發現了顧雄飛、馬萬鵬等人來了，于是，「革籌會」的這些人臉上掛起笑容，有人還「劈里叭啦」的鼓起掌歡迎他們，象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七零八落的喊起了︰「我們歡迎顧司令！」
顧雄飛等人也都朝他們點頭微笑，一個個爬上了那輛「黃河牌」大卡車。
「同志們辛苦了！」
顧雄飛儼然象一個「大首長，」他一面朝人群揮手致意，熱情的招呼，一面含笑從一名年青的女宣傳隊員手上拿過擴音器，對著話筒，看了一眼廣場四周的行人和圍觀的群眾，裝模作樣的清了一下喉嚨，放開嗓門叫道︰
「廣大的革命群眾請你們注意了︰我是‘廣平省革命委員會籌備會’的負責人顧雄飛，我在此要向你們宣布一個驚人的事實︰‘廣平省紅色造反聯合總司令部’在反革命跳梁小丑魏東彪的操縱下，已經蛻變成了徹頭徹尾、標標準準的反動保皇組織了。他們喪心病狂、鋌而走險，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對抗中央指示，偷襲省軍區軍用倉庫，開槍打死打傷我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若干名，搶走一大批武器彈藥。他們在魏東彪的唆使指揮下，瘋狂的毀我長城，干著美帝蘇修，蔣匪幫反動派們想干而無法干的壞事、丑事、惡事，犯下了令人發指、萬惡不赦的滔天罪行！對于這伙破壞文化大革命、死保‘走資派’周浩、毀我長城、妄圖顛覆無產階級專政、復闢資本主義的反革命凶犯，我號召全省人民要擦亮雙眼，提高警惕，粉碎反革命跳梁小丑魏東彪的一切反動行徑，對‘紅造聯’共討之，對‘紅造聯’一小撮壞頭頭共誅之！堅決、徹底、干淨、全部的鏟除掉反動組織‘紅造聯’及其一切影響，不獲全勝，決不收兵……」
顧雄飛聲嘶力竭地胡喊亂叫了一氣，說得唾沫星子亂濺，向車下的那些圍觀群眾顯示著自己的演講才能。這時，在「五一」廣場的東面，相距約莫有一千公尺位置的廣平省城百貨公司大樓前，隱約的也傳來了廣播演說的聲音，隨風清晰的飄了過來︰
「廣大革命群眾千萬不要受‘革籌會’的鼓蠱宣傳。顧雄飛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份子，文化大革命前，此人曾因奸污省體校的女學生致人死命，被勞動教養了三年。在文化大革命運動中，顧雄飛趁火打劫，混水模魚，沖砸兄弟造反組織，他喪心病狂，干盡了壞事，是廣平武斗的罪惡元凶，是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惡魔！我‘紅造聯’廣大戰士在此鄭重的聲明︰希望廣大的革命群眾擦亮眼楮，千萬不要听信‘革籌會’及其一小撮壞頭頭顧雄飛之流散布的謠言。我英勇頑強的‘紅造聯’戰士，人人都是英雄好漢，個個以一擋十，正以百倍的革命警惕，嚴陣以待，誓將一切敢于來犯之敵，徹底、干淨，全部殲滅之……」
顧雄飛這時早就放下手中的話筒在側耳諦听……立刻他就暴跳如雷了！馬萬鵬站在他身後，正午的陽光很強烈，白花花的光線刺得他眯縫著兩眼，朝百貨大樓方向看去︰果然見那里聚集著黑壓壓的一群人，亂哄哄的象一個大蟻窩，簇擁著一座簡易的宣傳台子，台兩側有兩株參天大樹，每株大樹上都架設著一個高音大喇叭，喊叫聲就是從那里傳過來的。
「老顧，你看，‘紅造聯’在那里架設了一座宣傳廣播台。」
馬萬鵬指著百貨大樓的方向，湊在顧雄飛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
顧雄飛的臉色立刻就變得陰冷充滿了殺氣，問道︰「老馬，你看怎麼辦？這真是叫‘冤家路窄’了。」
李青山手搭著涼棚朝那邊看了又看，插言道︰「顧司令，省軍區的人正在等我們去開會哩，不能耽擱了大事。」
顧雄飛瞪了李青山一眼，目光轉而逼視著馬萬鵬，卻什麼話也沒說。
武斗大隊長略一沉吟，眼露凶光，一拳頭就狠狠地砸在大卡車司機室的鐵皮蓋上了，發出「咚」的一聲震響！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媽的，說曹操曹操到啊！老顧，你跟老李去省軍管會見馮胖子，我帶人馬過去砸掉‘紅造聯’的這個**宣傳站，你就等著听我的捷報吧。」
「好！」顧雄飛高興的在馬萬鵬胸上擂了一拳頭︰「老馬，初次交手，絕不能輸給他們，這一仗只是個序曲，如果打贏了，就算奠定了全殲‘紅造聯’偉大戰役的基礎。」顧雄飛看了看四周站立的那些‘革籌會’的紅色宣傳戰士，又說︰「馬萬鵬同志，你看就是這些人行不行？要不要我火速下令調‘紅暴縱隊’來？」
馬萬鵬又抬頭眯著眼楮細細地觀察千米之遙的那座‘紅造聯’的宣傳台，他蠻有把握的說︰「打蚊子還用得著高射炮麼？‘紅造聯’也不過就是這麼幾個人伢子，不用調人來了，我直接就開車過去撞掉他的那座土台子。」
顧雄飛看了李青山一眼，說︰「我可是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的。為了確保初戰的勝利，老李呀，你趕快回去從‘紅暴縱隊’里抽調一個中隊人員作接應，動作要快。」
馬萬鵬有點擔憂的說︰「老顧，你一個人去見馮治行嗎？」
「是啊，顧司令，老馬說得有道理，你一個去省軍區不方便，萬一有個意想不到的事，連個傳遞消息的人也沒有。」李青山附和著馬萬鵬的意見。
「你們都別為我擔心了。全都趕快分頭行動吧，兵貴神速嘛，別磨蹭了，我也不是去赴‘鴻門宴，’我這是去向他馮治伸手要封賞，講條件啊。」
顧雄飛說著，便從大卡車上身手敏捷的跳下來，剛剛鑽進那輛小汽車里，又急忙鑽出來對大卡車上的馬萬鵬等人盯囑著說︰
「你們先別急著動手，等老李帶著‘紅暴’的人馬趕到後行動不遲。」交待完，便再次鑽進車里朝省軍區軍管會方向飛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