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過年(2)
2)
在結婚之前,女人不許磕頭的,但在結婚以後,每每有節日或是家人遠行,磕頭燒香卻都是他們的要務。去年的時候,剛進門的彩虹就擔當了這樣的事情,但是今年按理說是輪不著她了。
家里多了兩口人,原先的那口小鍋嫣然已是不夠用了,白老漢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在新婚前就換了一口大的。
彩虹在廚房里負責做飯,等水開了把餃子下到鍋里以後就在旁邊守著,煤火燒得很旺,那橙黃色耀眼的火焰在一個勁的向上頂。彩虹正看得那煤火放愣,那張臉被這火映得通紅通紅的,仿佛是個誘人的隻果,恨不能讓人一口吃了去。這屋內靜得很,屋外的炮竹聲與喧鬧聲總是肆無忌憚的傳進來。
白老漢與白強在院子里閑聊,不過大多數閑著並沒有聊。也不知道從何時起這兩曾親密無間、相依為命的父子倆早沒了共同語言。彼此間隔約一米,都在屋檐下蹲著,操著手,听著從別家傳來的同樣的炮竹聲,望著同樣昏沉的夜空,嗅著同樣的年味,也在等著同一個女人做飯,但在各自的心里卻在想著不同的事情,也在為新的一年進行著不同的打算。
夜幕已經拉下,人的眼楮仿佛被施了咒,什麼東西都能看得見,但不管是什麼東西都在眼簾里變得模糊起來,因為這夜色的關系,看不清楚這父子二人的神情,間或听到了一兩陣輕微的嘆息聲,因為和著從外面傳來的愈來愈響的炮竹聲也辨不住是從誰的喉嚨里發出的。
孫寡婦和她的閨女白春梅在正屋的套間里,他們在做什麼樣的事情別人卻是看不到的。
在白家,那整整一年的生火造飯的經歷已經把彩虹鍛煉成了一位廚房巧手。不用掀鍋蓋,光是看火候、听聲音就能知道這鍋餃子什麼時候會熟,能有幾分熟。覺著時間差不多了,彩虹就打開了鍋蓋,鍋里的蒸汽就如同阿拉丁神燈里的那個魔鬼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充盈在這狹小的房間里,彩虹用勺子舀出幾個來,看了看它們的色澤認為是的確熟了,把那幾個餃子重新放回鍋里,又把鍋給蓋上了,用力端起了那鍋放在了煤火的旁邊。拿起火槍朝煤火里使勁扎了幾下,往里面添了些煤,但添得不多,僅僅是把火口給封住了。因為要是呆會兒這些餃子不夠吃的話,還可以再下一鍋。但又不能不添,因為里面的煤已經燒得差不多,不添的話很快就會有熄滅的危險。
做完了這些,彩虹把系在腰間的圍巾給解開了,搭在了繩子上,又去洗了手,拿毛巾擦了,這時才長吁出一口氣,接著就走了出來。到了門口,看到白強和白老漢在屋檐下蹲著,就說道,「飯做好了,一會兒就去放炮吧。我去叫娘,讓她燒香去。」這話也不知道對誰說的,白老漢回過頭,白強卻應了聲。
一會兒彩虹就從那屋里走了出來,那走路的動作和平常不一樣,明顯有些不自然,連白強都看了出來,他站了起來,問道,「虹,咋了?」
彩虹有些扭捏,吞吐道,「娘——娘說她不去燒香。」
「啥?」白強不知是不解,還是沒有听清楚。
彩虹又說了一遍,這一次聲音大了些,連白老漢都能听清楚,道,「娘——她不去燒香。」
「這——這咋能行!」白強有些氣,欲向那屋走去,卻被彩虹一把給攔住了,她不讓他去。
白老漢站了起來,干咳兩聲就向那屋走了過去,白強和彩虹有些傻傻的看著白老漢什麼話也沒有說。
……
……
「我不去!」從里面傳出了孫寡婦那刺耳的聲音,「我信的是耶穌不是老天爺,我的年早就過了。」
白老漢似乎也急了,分明從里面傳出了他那壓抑著的低沉的聲音,「大過年的,你咋能說這樣的話!」
……
在院子里听到了這樣的爭吵,白強與彩虹面面相覷著,不知道該如何做是好。一會兒,白老漢低著頭從屋里走了出來。彩虹走向前去,說道,「爹,娘要是不願意去,那還是我去吧。」
白老漢無奈的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他覺得也只能如此了。而白強卻禁不住大聲怨道,「這才來幾天,他怎麼能——」彩虹惟恐他說出什麼不中听的話來,急忙回頭拉住了他,不讓他再往下說。
彩虹從廚房里走了出來,一手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餃,另一只手拿著一把已經點燃的香。走到門口時看到白強與白老漢都在屋檐下蹲著,一個連著一個都在不停的唉聲嘆氣。此刻,別家都是在炮竹聲聲,歡天喜地的過大年,而自家卻是一派死氣沉沉的景象,這樣想著也感覺心里不是個味,眼淚都要流了出來,幸好天色已晚,沒有人能看得出來的。為了以後的生活,別人可以使性子,她若是也這樣的話,這一家人的日子也就沒法過了。她和白強之間的關系也是一樣,一個在生氣時,另一個則需會逗樂;一個在傷心時,另一個則需會撫慰。若是都生氣或是都傷心,那是很難能長久的。
于是彩虹就強打起精神,走了過來。因為兩手都拿著東西,來到白強身旁時,就用腳輕輕的踢了踢他,白強沒有站起來,仰頭看著彩虹,說道,「做啥?」
彩虹做笑道,「強哥,我要去拜神了,你把鞭炮給放了吧?」
白強卻生硬的說道,「我不去。這年過著還有啥意思?」
因為白老漢就在旁邊彩虹不想大聲說話,又用腳去踢白強,這一次力道大了些,白強挪了挪位置,有些不耐煩了,說道,「你踢我,我也不去。」
彩虹無法了,只能先去燒香拜神。然後自己再去放那鞭炮,于是就先去了正屋,那里供奉著玉皇大帝,彩虹也知道,每逢這樣的節日,里屋里有尊神也要去拜的。可剛走到里屋的門口那扇門便「啪」的一聲被孫寡婦給關上了。彩虹沒有防備,差一點手中的碗就掉在了地上。她以為彩虹是來勸她的。
這孫寡婦來白家已經是有些日子了,卻還沒有和這賢淑的兒媳婦正經說過一句話,就連做事也似乎是在處處針對著她。彩虹仿佛已經適應,呆立了一會兒就恢復了情緒,轉身走到玉帝象面前,開始了焚香拜祭。在這繚繞的煙氣里,在這搖曳的燭火里,給人的感覺仿佛畫上的那個人真有著萬能的力量。雖然已經經歷了很多的波折,但在神靈的面前,彩虹的神情仍如少女般真誠。她一臉肅穆的樣子,雙唇微微翕動著,發出的聲音如蚊蠅般細小,很難讓人听清楚,但神該是能听清楚的。
在院子里,白老漢吸完了一根煙,又接了一根,猛吸了幾口,然後就站了起來,不聲不響的就從屋里把那掛炮拿了出來,掛在樹枝上後就拿煙去點。
當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里啪啦響起來的時候,冷不丁驚得白強站起來急忙往後退了幾步,不知為何,白老漢在距離那爆竹很近的位置,怔怔的站著,白強有些擔心他爹,禁不住說道,「爹,你小心些,別 著。」可白老漢並不做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