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賣菜(2)
2)
東天的太陽已經高高升起,照在白家莊這片肥沃的土地上。盡管構成這村落的主體還是那一排排參差不齊的破舊房屋,但每家的門上都帖了鮮艷的彩紙,即使門前那棵不起眼的小樹,也用糨糊粘上去了一張。就像是枯樹上的發出的新芽,給人的是一種渙然的感覺。
當初造房子是隨意而建的,即使是白家莊最主要的那條大街也是彎彎曲曲得如同羊腸道。看起來很不開闊,街上就是僅僅有數十人聚在一塊時,也能顯出整個村的熱鬧來。在街中間有一處年前搭起來的秋千,用幾根粗梁支起來,然後用鐵鏈吊著。這是成人的玩具,一個人也可以玩,不是坐著而是站在上面,開始時讓人送一程,然後就是自己拱,雙手用力握住鐵鏈,弓起雙腿使勁,那秋千便自然地蕩了起來,越用力蕩得就越高。兩個人也可以玩,腿交叉在一起,輪換著用力,向他這邊蕩時你用力,向你這邊蕩是他用力。兩個人要是合作得很好的話,能蕩得更快,蕩得更高。要是都不害怕,蕩悠起來能有房梁那麼高。這兩樣是最主要的玩法,其它的玩法還有很多。村里的年輕後生們都很喜歡玩這東西,暖和天的時候,通常在秋千先面都會有很多人。
而今日更不例外。每當上面的人悠夠了下來時,下面的人總是會一齊涌過去爭搶。年輕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暴脾氣,他們甚至會為此而大打出手。不過今日看起來他們都是一伙的吧,竟然商量著排起了隊,輪流著一個接一個的上。
這秋千正橫在街的兩旁,把本來就很狹窄的街道給堵了個嚴實。有車輛經過時,正玩得盡興的小伙子必須停下來讓道。還好這個時候在白家莊並沒有多少車輛進進出出。
不過,這也是彩虹拉著蘑菇車去趕集的必經之地。那人正蕩得起勁,和平梁都一樣高了,簡直就是在玩雜技。老遠就看見了,彩虹覺著害怕,在距它十米開外的地方就了下來。
白強正在後面起勁推車,見彩虹不走了,抬頭就問,「咋了,咋不走了?」
「你看看,前面一大群人在蕩秋千呢。過不去。」彩虹如是說道。
于是,白強就走向前去,看清了那秋千上的人是誰,就喊道,「憨子,快下來,讓你嫂過去。」
那個叫憨子的人听見了,兩手不在用力,只等秋千自己停下來。
旁邊的人都認得白強,在這個當,有人和他閑聊,問道,「白強哥,你這是要干啥去?」
「你沒瞅見麼?」白強回頭看了彩虹一眼,彩虹正推著車子往這邊趕,又道,「到鄉里賣菜去。」
「這還沒開市呢,賣啥菜呀!」有人說道,「白強兄弟,你啥時候學得這樣勤快了?」
「誰規定沒開市就不能賣菜了,咱今兒還真就要破一下這個例。」和這些同輩的人,白強也說起了俏皮話。
有人說道,「白強,這過了年,你還去深圳嗎?」
「不去了。」白強說道,「狗娘養的,白給他們干了兩個月,那邊還欠著我千把塊錢的帳呢!再說了,這過了年咱村就要開始規劃了,這量莊子分地的,我也走不開啊!」
「說的也是,強子現在是咱村的大會計了。咋還會去外面打工?」那人說道,「光是跟著咱村的大能人白土山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咋會還用出去?」最後,那人還不無羨慕的說,「這幾天,你們這個村干部在那大戲台上坐著,真風光,看著比鄉里的那些大干部還牛氣呢!」
听到有人在夸他,白強高興得合不攏嘴。這時,彩虹已經來到了他們身邊,憨子還沒有停下來,站在秋千上慢慢的悠著。
白強就走向前去,一把攔住了鐵鏈,說道,「你小子蕩上癮了吧,還不知道停!快給你嫂子讓路。」
憨子從秋千上跳了下來,和白強一道把那鐵鏈拉向了一邊,說道,「嫂子過吧。」
「唉!——」彩虹也沒有多說話,推著車子從秋千下面經過。方才鄉親的那些話,她也听到了,覺得榮耀的很。而這時,眾人都讓出一條道來讓她通過,就像是在夾道歡送著她,盡管彩虹還推著那輛裝滿蘑菇的車子,但彩虹還真是有些激動了,那種因被人夸自己的丈夫而產生的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路上還遇到了不少熟人,都熱情地和白強打著招呼。走到這一段,村里的一位老者看見了沖著他們直搖頭,彩虹和這老者並不相熟,本想不理他徑直走過去。可就在從他身邊經過時,看那老者異樣的表情,就道,「大爺,咋了?」
老者依舊搖著頭,說道,「你們這也太不象話了。男的是一家之主,不管干什麼都應該走到前面那有媳婦在前,丈夫在後面推車的道理。」
彩虹想想,說得也對,于是就下了車讓白強來騎,而自己則在後面推。
走了一段,要上一個斜坡,白強握著車把向前蹬。而彩虹則用盡了全力向前推。一個路過的鄰居看見了,就幫了他們一把。
上了坡以後,彩虹揩著額頭上的汗,對那鄰居說道,「白大哥,真是太謝謝你了。」
那白大哥說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謝啥。見外了不是。」好不容易推上了坡,白強遞給白大哥一根煙讓他吸。看著心神怡然的白強,再看那在一旁氣喘吁吁的彩虹,白大哥也覺得他們做得有些不對了。就道,「我多說兩句話,你們也別嫌煩。要是我不給你們說讓別人看到了他們才會笑話你們呢!可是給你們說呢,我這做大輩哥的又不好意思開口。」
看他那副煞有介事的神情,白強還真以為自己做了什麼錯事,繃緊了神經,說道,「剛才您還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就別跟我們見外了,要是做得真有什麼不對的話,你盡管說。」听到這些,彩虹也圍了過來。
白大哥看他們夫妻倆一本正經的樣子,就說道,「其實也沒啥。我就是覺著你們這樣做有些不對勁。誰都知道騎車的輕巧,推車的受累。可強子你呢,自己騎著車,讓媳婦在後面推著。我听我那婆子說你媳婦現在還有了身孕,是不是?」
彩虹不好意思的答道,「已經——已經四五個月了。」
「那就更不能受累了。」白大哥說道,看他們夫妻倆不知所謂的樣子,就說道,「你們忙。我要看戲去了。」又問白強,「強子,今晚要唱那出?」
白強道,「唱《三上轎》。」
白大哥道,「這戲不賴。我要趕緊著去看,要不就佔不到好位置了。你們忙,你們忙。我說的那些你們也別當真,我也是隨便說說,隨便說說。」
看那好心的白大哥說了這麼一通得意地走了,彩虹與白強卻是面面相覷著,真不知道該如何做是好了。
彩虹有些為難的樣子,問白強,「強哥,你看該咋辦?」
彩虹都不知道,而白強又怎麼會知道,于是他就說道,「這也不行,那也不好,你說咋辦就咋辦。」
彩虹想了想,說道,「我看咱們就這樣吧,你在前面騎著車,我在旁邊跟著。到了大坑哪兒你把車子給我去忙你的事就行了。」
「我看也這能這樣了。」白強有些無奈的說道。
就這樣,白強騎著車,而彩虹也不扶車,也不推車,在一旁不遠不近的跟著。走了一段,又撞見了一個熟人。那人先說道,「這大過年的,強哥和嫂子要干啥去啊?」
這條路不好走,坑坑窪窪的,白強蹬著車子,不免有些吃力。見那人問,邊蹬車邊答道,「你嫂子去集上賣菜,我去送他一程。」
其實人家也並不是很在意你要去做什麼,這只是一些熟人之間的寒暄。那人看到白強在用力蹬車而彩虹卻在一旁無所事事的走著,有些納罕就說道,「嫂子,你看我強哥拉著一車的菜多吃力,你咋不去幫幫他呀!」說著,那人便走了。
那人走了,可白強和彩虹卻都發愣了,白強道,「做這有人說,做那也有人說。你說咱該咋辦吧?」
彩虹想了想,說道,「咱自己的事,只要是咱覺著好就行,別人愛說啥就讓他說啥去。」向前走了幾步,握住那車把,又道,「前面不遠就是唱戲的地方了,還是讓我來蹬吧!」
白強下來以後,彩虹就上了車,昂首挺胸,用力向前駛去。而白強在後面彎著身,賣力推著,好盡量減輕彩虹的負擔。
這時也奇怪了,在這街上走時,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少,卻沒有人再說他們了。
騎到村口處,這里已經有不少人在等著看戲,再有那些小商小販的攪合,看起來,真像是一個熱鬧的集市。
彩虹和白強就在坑上沿的那條路上,看著坑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彩虹由衷的羨慕他們。村人們對戲曲的熱愛那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盡管看了許多遍,也熟透了劇情,但就是百看不厭。再說,像這樣的大戲,全鄉一年里才會有那麼兩三次,甚至一次也沒有,這就更顯得難能可貴了。
彩虹真想有閑心再看一次,也想讓她的娘家人都來看一看。但一想,即使來了也不好,她能受得住孫寡婦的臉色,而她的娘家人未必能夠,他們甚至還可能會以為自己受了多大委屈呢。每次回娘家,彩虹總是做出很開心的樣子,她不想他們會有什麼「誤解」。
彩虹的眼神有些復雜,這不是白強所能覺察到的。在蹬車的同時,看了下坑下面的人群,也想了下自己的事情。快要過戲台了,就停了車,轉身對白強說道,「強哥,你去忙吧,前面的路就好走了。」
看車子停了,白強直起身,道了聲「唉!——」從後面走了過來,說道,「虹,打心眼里,我是真不想讓你去的。可我又 不過你。你一個人去要小心啊,不管賣完賣不完,到天黑前都回來。過了今天這一天,明個咱就能一起去了。」
丈夫對自己如此關心,彩虹自然是覺得欣慰,說道,「我知道了,強哥,你忙去吧!」說著,就蹬著車往前走。
大道上別人都往白家莊的方向走,而彩虹卻蹬著車子,在向與他們相反的方向駛去。冬天的緣故,穿的衣服多,彩虹的體態看起來有些臃腫。穿的也是一件舊襖,本來有新衣服穿的,可一想到集上風大塵多,于是就換了件舊的。騎的是白老漢的那輛破舊的三輪車。通往鄉里的路比村里的街道要平整多了。可是,這時卻起了風,彩虹是逆著風前行的,這便有些困難了。于是站了起來,賣力踩著腳蹬使勁往前騎。遠遠的看,不會有人覺得這是一個才二十多歲的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