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初春(2)
(2)
白強從院子推出輛自行車,走出家門後便跨了上去。
剛騎出胡同,一股冷氣就迎面撲來,白強不禁打了個寒噤,心想,看來媳婦說得對,應該把那件厚棉襖穿上再出來的。但又想離那廠子就幾里地遠再回去一趟的話就不值當了,雖然才走出去不遠。于是就咬著牙往前蹬著車。
天上沒有月亮,但晴朗得很,無數顆星辰綴滿了天空,讓這夜幕無比的華麗,它是宇宙的晚禮服。只是,它的光彩照人卻讓這地球顯得更加的昏暗。若是沒有從鄰街的院子里傳出來的光亮,恐怕讓一個眼力很正常的人看清楚周圍一米以內的物體那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路還是土路,坑坑窪窪的,白天騎自行車時就一上一下的,顛簸得厲害。不過路上並沒有什麼人,也好在白強對這段路熟悉得很,再憑借他精湛的騎車技術,一般是不會出什麼事故的。
走出了村子,身後的燈光不停地搖曳著,眼前的田野是灰蒙蒙的一片。風也更大了,嗖嗖地往胸口里灌,透心地涼。這個時候眼楮只能起輔助作用了,白強全憑著感覺和經驗在這鄉間道路上穿行。
很快就看到前方茫茫的田野里出現了一絲光亮,那就是他的火葬廠所在的地方。看到了亮光似乎就是看到了希望,它猶如燈塔,指引著白強用力向前蹬去。
在離大門幾米外的地方白強跳下了車,雖然沒什麼值錢的物件,雖然這里是一個駭人的地方,但一直以來都是由老羊倌在這里看門守夜。把車支在門旁邊後就去敲門。叫了幾聲,卻沒有人應。
不過也沒關系,作為一廠之主,白強手里拿著鑰匙。不等老羊倌回應,就自己打開大門進去了。剛一進去,一陣風就猛烈向他撲來,這院子里有著比似乎比田野里要響許多的風聲,怪不得老羊倌沒有听到白強的喊叫。白強下意識的用手擋住了臉,以抵擋這獵獵冷風的侵襲。
他的辦公室就是距大門最近的那一間屋,白強以為老羊倌睡著了,就不想去驚擾他了,準備那了錢就走。
可就在他鎖上房門轉身要離開時,無意間看到殯儀廳後面竟然有亮光傳過來。而那後面就是停尸房。
做為這里的廠主,白強早練就了過人的膽識。以為是工人疏忽了,白強看到了就不想去浪費電。于是就頂風走了過去。
這時,風更大了,刮得人睜不開眼,似乎在有意阻礙他的前進。空氣中有一種焦糊的味道,也一齊從前面襲來,不過白強的嗅覺器官早已對這樣的味道麻痹了。眯著眼一味地向前走,好不容易走到屋檐下面,那風終于減弱了許多。
可在這個時候,不可思議的情況發生了,白強正想著推門進去,卻發覺屋里面有動靜。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沒有太在意就頓了頓,徑直推門進去。
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眼前的這一切驚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老羊倌果了,正爬在一個女人身上不停地動作著,而那一個女人一動不動,露著,上身被蓋了白布,任由老羊倌蹂躪著。白強知道,他身下的那個女人不是一個正常的女人,而是一個死去的女人。確切地說,是因為喝毒藥死的,今天下午才由她的家人送到這里來。做為這里的廠主,在這幾個月里,白強已經見慣了生死,可是眼睜睜的看到一個老頭在做這樣的事情,也真是他無法經受,無法想象的。
老羊倌深信在這個時候是不會有人來打攪他的,肆無忌憚地,正在興頭上,卻突地听到門吱嗡一聲,冷不丁地回頭一看,卻見是白強,嚇得兩眼圓睜,騰地一下從那身體上跳開了。猶如晴天里打下一個霹靂,打得他全身顫栗,爬在地上深深地低著頭,一刻都不敢抬。
等白強回過神來,什麼話都沒有說,跌跌撞撞地,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那門里刮進的冷風,吼吼地叫著,拍打者那扇門窗啪啪地作響。老羊倌渾身哆嗦著,依舊在那冰冷的地板上趴著。
突的一下,蓋在那女人身上的白布刮到他的頭上,老羊倌抬起了頭,發現白強一聲不吭地走了,可回頭一看,卻看到從那床上投來兩束猙獰的目光。
「啊!——」老羊倌嚇得大叫,來不及提褲子就爬起來東倒西歪地跑了出去。
那女人是今天下午被送來的,因為各種原因,不敢唐突地就給火化了,主人家給火葬廠交待,要給她認真化化妝,穿最貴最好的壽衣,可憐的女人陽世里未曾享過福,陰世里卻受其隆重的待遇來。這其中,最主要的是因為明天她的娘家人還要來,這大抵都是要做給他們看的,不能有一頂點兒的閃失,否則的話男方家就很難能過得去,不但會遭女方家的責難,就是外人知道了也會說三道四的。
老羊倌做的就是給人化妝穿壽衣的差事,十里八莊找不來人做這事,而廠里又花不了大價錢去請外面的人,于是就只好由他來做了。還好經過別人的一番教導之後,迂腐的老羊倌最這事還真能上手。
那女人被送來時已經是下午的下半晌了,再者,這一天還要忙一些,有兩具尸體還要立即進行火化,等做完這些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其它工人都已經回家去了,留老羊倌一個人在這里看院。
像往常一樣,草草地吃過了飯,想著還有一個人等著他去化妝,于是關上大門後就來到了停尸房。戴上手套,捂上口罩,煞有介事地把那人拉了出來。剛來廠里時,做這些事情還有些膽怯,但現在對他而言做這些已經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了,與在地里干活並沒有什麼不同。
掀開了蓋在身上的那層白布,看到了那張蒼白的臉,臉型已經扭曲,老羊倌雖不是法醫,但是能夠看得出來,她不是正常死掉的,最大的可能是喝毒藥死的。前段時間還燒過一個上吊死去的人,比這個更猙獰。看她的模樣,最多有四十歲的年紀。而且生前長得也不算難看。
老羊倌用布給她蓋住了臉。
然後,拿出了一把鋒利的剪刀,那剪刀在燈光的照射下霍霍生光,老羊倌拿起了它一點一點地去剪她的衣服。
屋子里很靜,其它幾張並列排著的床都是空蕩蕩的,上面蓋著白布。在那頭頂的燈光下,剪刀剪衣服發出沙沙的聲音,仿佛老鼠的叫。外面傳來了呼呼的風聲,此外就沒有了別的響動。
仿佛是在撥洋蔥,老羊倌一層層地把那女人的衣服給剪了下來。
在把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剪下來的時候,老羊倌那如豆的瞳孔里發出婬褻的亮光來。來火葬廠已經有小半年的時間了,這是他接觸到的第一個年輕的女人,至少在他眼里她是年輕的。
看著這麼樣一個女人躺在自己面前,本來是如死魚般沉靜的心,卻也變得躁動起來。顫抖著把手放了上去,那皮膚似乎還有彈性。那扎眼的壽衣還在一旁放著,等著老羊倌去給她穿上。外面的風拍打著窗欞呼呼地響。但老羊倌眼里只有白花花的一片了。匐在女人身上,他知道這時候肯定不會有人來,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他也不去想自己現在在做什麼。腦子里仿佛有只喇叭咋嗡嗡地響,身體里仿佛有只手在使勁推著他去一個無底的深淵……
白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里的,反正是騎著自行車回到了家里。月兌掉了衣服,鑽進了被窩卻感到全身還是麻木的。
彩虹披了件衣服,正半趟在床上掐辮子,看白強風風火火地進來了卻一句話也沒有說,納罕得很,就問他︰「強哥,咋了?」
「沒——沒啥!」白強還沒有從那副景象里走出來,支吾著說道。
看白強的那副模樣像著了魔似的,她將信將疑,起來下了床,她要去茅房里拿尿盆。走到院子里時,覺得白強這次進來得莽撞,不知道有沒有把大門給插上,去看了看果真沒有插。輕聲罵了句白強「馬大哈」,然後就把門給插好了。
從茅房里端來尿盆後就放到了門的後面,回頭看床上,妮妮在床里面顯然已經睡著了,而白強身體在被窩里直直地趟著,但眼楮也直直地看著,卻是那樣的無神,不知道他看向那里。
「強哥,到底咋了?我看你一回來就不對勁!」彩虹問道,可白強似乎沒有听見,一臉呆滯的表情,于是彩虹又加大了聲音,叫道︰「強哥!……」
「沒啥?我不是說過了——沒啥!」白強有些不耐煩了,索性就轉過頭去,不理彩虹。他不是不想,是不敢把今天見到的事情給彩虹說。
看自己的男人這樣,彩虹也沒有生氣,只是嘟囔著︰「人家只是關心你,又沒有說你啥!看你氣的?」說著就倒了水去洗臉和手腳,她是一個愛干淨的女人。
洗完後彩虹也解衣上床了。都說養孩兒不容易,妮妮今晚沒有大鬧,這讓彩虹覺得舒暢之極。鑽到被窩里躺好後就拉滅了燈,這張大床上,丈夫在左,孩子在右,丈夫的呼吸聲粗重,孩子的鼻息聲輕微,她被夾在中間,身體里就像灌了蜜糖一樣,甜得她無論如何都睡不著。這時,從身體深處蔓延的**也隱隱地擴展開來。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輕輕地喊著︰「強哥,睡了沒?」
但是她還是側過身,這時帶動那棉被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爾後從背後慢慢的抱住了白強,從上到下,慢慢地,那只雖不光滑但很是柔軟的手在那健碩的身體上輕輕地游走著。在自家男人面前,她沒有做女人的羞赧,長期的夫妻生活已經讓她具有了放肆的勇氣。
可白強今天卻有些反常,他的身體始終僵著,幾乎不給彩虹絲毫的回應。但是彩虹也有她的殺手 ,一聲不出的,整個身體僅僅地帖著白強,那只不安分的手慢慢地向下滑去。
白強沒有睡著,即使是睡著,也被彩虹的動作給弄醒了,他知道她要做什麼,她能主動要求,這的確是很少見的。但他今晚確實不想,于是推開了彩虹的手,囁嚅著說道︰「累了一天啦,睡吧!」
這樣隨口說出來的一句話卻不啻暴風驟雨,把那種柔情蜜意的氛圍與春意濃濃的感覺一下子給淋得蹤跡全無了。此外還有些許的尷尬,不過這也是永遠不會被外人所知的尷尬,在這黑黑的夜里,彩虹的臉色也是紅了一陣子的,只是很快就煙消雲散了。恢復過來後,就又替白強著想起來,他在想︰今天晚上他出去事,一定是遇到了一些事,否則的話,是不會這樣的。看來今天晚上他是不想說的,那麼,到了明天再去問他吧!……這麼想著,彩虹就側過身來,抱著妮妮,很快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