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媽跪在春暉堂正廳里,膝下擺著厚厚的棉墊,使她並未覺得冷硬,以她在這院子里的地位,就算她要跪在冰冷的青磚上,恐怕那些伶俐的小丫鬟們也得勸阻一番。
只是她臉上的悲淒卻是真真切切,她拿了一條素絹帕,嗚嗚的哭著,任丫鬟怎麼拉都不起來。
這事兒陳媽媽想的極好,此事明面上雖說是陳大媳婦的錯,但只要大夫人不管,老太太必然不會駁了自己的面子,若是能將廚房的人再換上一批,把那個劉媽媽換掉,說不得大夫人還會夸贊自己做的好。
老太太剛剛還帶了幾分同情,見陳媽媽一味的哭,便有些不耐煩,她瞥了一眼梅氏,梅氏從進門行了禮便立在一旁,沒有說過半句話,似乎這只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事情,一切只憑老太太作主。
這會子梅氏依然是低頭斂目,似乎沒看見一般,只是她身後的戚媽媽卻不住的給陳媽媽使著眼色,可惜陳媽媽一直哭泣,不曾抬頭看。
哼,這老奴最疼大兒子,犯錯的若是別人也就是罷了,偏是大兒媳婦,哪怕拼了老命也得把人保住!老太太眉頭輕挑,身邊的春桃如同梅氏一般的低頭斂目。
簾子一挑,一個大丫鬟進了門,沖著老太太福了一禮,「相爺听說陳媽媽過來哭鬧,傳話過來,人是他打的,若是陳媽媽不服,便去找他,莫擾了老太太的清靜,老太太若是煩了便把人攆出去就是,橫豎家里的管事媽媽多,不差這一個!」
這話一出口,陳媽媽不由急了,後宅的事情哪有男人出手的,但無論如何,這個家也是相爺說了算,就算是老太太有意保她,也要給相爺幾分面子。
她也不敢再哭,只抬起頭來,怏怏的道,「老祖宗,老奴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您的事兒,您可不能把我攆出去呀!」
這事兒本是後宅小事,奈何把相爺牽涉了進去,就大不一樣。何況這粥老太太沒用,相爺卻用了。事情傳到榮錦堂,相爺才知道他喝了老太太的粥,很是不爽。
此事若是放輕了說,不過是後宅小事,是下人弄錯了,若是往重了說,便是用了母親的飯食,有不孝之責,若被御史抓到,便是一樁錯事,怎能不生氣?
這事兒梅氏一知曉便讓人傳消息過去,讓陳媽媽不要輕舉妄動。誰知道陳媽媽一听說陳大媳婦被打了板子便急了,竟是跑到了老太太跟前來哭鬧。
老太太听了輕輕擺手,「你是我的陪嫁丫鬟,自然不能隨便攆人,只是近來廟堂之上事情太多,若相爺被人抓到錯處,不知道會出什麼事,這才賞了你家媳婦的板子,只是她卻不能留了,就送到莊子上養一段時日吧!」
雖不把自己一家子攆了,但莊子上的日子哪有府里好過,陳媽媽又哭起來,「可憐我那媳婦,被打成那樣,送去莊子又沒人照應,還不知道……」
話還沒有說完,老太太又發了話,「知道你心疼她,我便允你去莊子上照顧她就是了,連著你大兒子一同過去,先養上幾個月,待好了再回府不遲!」
這話一出,陳媽媽不由一愣,這、這是什麼意思,要讓自己一家去莊子上?
那邊老太太的話還沒有說完,「你且放心,你家二小子如今還在外院當差,就讓你家二媳婦去廚房頂了你家大媳婦的缺,你是跟了我多年的,我自不會委屈你一家子!」
陳媽**心就像掉進了冰西瓜的井里,只覺得陣陣寒意,二小子雖也是自己兒子,可他那個媳婦跟自己卻不對付,自己一向只疼大媳婦,有好事便想著她,這回二媳婦得了勢,自己可怎麼好?
這邊陳媽媽還沒反應過來,老太太已是擺了擺手,春桃上前一步,「老太太累了,大夫人您看?」
梅氏抬起頭來,沖著老太太一禮,「母親放心,媳婦自會去辦!」
見老太太被春桃攙進了暖閣,梅氏這才帶著戚媽媽緩步出了花廳,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陳媽媽一眼。
這一回,陳媽媽算是徹底明白了,她失勢了,得罪了老太太,她在大夫人那里也就沒了用處!
西跨院的抱廈里,二太太齊氏笑盈盈的擺弄著指甲,只覺心情舒暢。
張福家的站在一旁,低聲說著剛剛春暉堂里發生的事兒,看著自家主子笑意漸濃,便也越發張揚起來,「……您可不知道,當時陳媽媽臉都綠了,她怎麼也沒想到,老太太竟然要把她攆去莊子上!」
哼,若不是自己派了人,裝作不小心的樣子把消息傳到了相爺耳朵里,老太太處置起陳媽媽來哪里有這麼方便?
把陳媽媽這顆釘子給拔了,又有新來的六小姐在那里使絆子,她就不相信梅氏不會出錯,只要她犯了大錯,這府里的中饋除了自己,還有誰能接掌?
倒是那個自己帶過來的野丫頭,竟沒什麼用了!
待又想到陳媽媽一去,老太太就必然會再提一個管事媽媽上來,齊氏臉上又帶了幾分憂色,「老太太打算把誰提拔上去?」
張福家的搖頭,「倒不曾听說,若是劉媽媽就更好了,可是她如今管著內廚房,也不知道能不能上去,要不要奴婢……」
「不要!」齊氏臉色一冷,老太太最不喜歡別人插手她的事情,這一點在梅氏的身上看得清楚。
張福家的頷首,「奴婢知道了,那就等春桃的消息就是了!」
不說二太太只等著看梅氏的笑話,只說從春暉堂出來,戚媽**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她先是偷偷抬眼看了看梅氏,見梅氏一臉平靜,方道,「夫人,如今陳媽媽去了莊子,這老太太跟前……」
梅氏穩穩的走在抄手游廊里,對她來說,陳媽媽被攆去莊子,不過是少了個有用棋子,除了有幾分惋惜卻也沒有別的,這後宅,老太太總有一日會交到自己的手里,這會子折騰不過是瞎費功夫罷了!
听到戚媽**話,她不由冷笑,「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如今在府里的,可不就姓劉的一個人?」
眼前前面就是榮錦堂,戚媽媽額頭滴汗,連忙找了個借口溜走。
剛走上去廚房的碎石小道,就見一個黑瘦的婆子湊上來,「戚媽媽,我听說老太太院里……」
戚媽**臉頓時陰沉一片,不等人把話說完就厲聲道,「白福家的,老太太院里的缺也是你能惦記的!」
那婆子听了臉色變了變,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次日的清晨,綠柳一面給槿娘梳頭,一面笑盈盈的說著昨兒的事,「……他們以為抓著了劉媽**錯處,這才把消息瞞下來,又讓陳大媳婦出頭,戚媽媽幫著掩蓋,只等著大夫人查到劉媽**頭上,誰知道到了老太太那里,竟是這麼個結果!」
槿娘也跟著高興,當小丫鬟的時候,畢竟得了劉媽**許多照顧,便對綠柳笑道,「那是不是劉媽媽要調去老太太院里了?」
綠柳听了眨眨眼楮,「那倒沒有,听說老太太把辛媽媽叫了過去,到底是不是她還不知道!」
辛媽媽?這個辛媽媽一向都圓滑的緊,老太太這樣做,到底是真的看上了辛媽媽,還是在逼辛媽媽站隊?
相府里風起雲涌,槿娘暗自慶幸,自己過不了多久就會離開,不用再滿門心思的去算計這算計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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