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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跨院里,七娘抱著湯團坐在屋檐下看雨。
帶著水氣的涼風吹過,湯團努力的將身子往七娘懷里擠了擠。每日里大魚大肉的喂著,除了撒嬌打混就是撲蝶抓鳥,這只貓兒已經比當初抓到的時候大了一圈。
今年的雨水真是不少,隔上一兩日總要下一回大的,小丫頭們便省卻了清掃院子,每日里到屋檐下看雨,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黃媽媽卻是見一回罵上一回,只道今年的佃戶們日子又不好過了,你們還在這里笑。
黃媽媽不是家生子,幾個娘家兄弟都在鄉下種地。
蘭草打著油紙傘匆匆的進了院子,手里提著個點心盒子,見七娘坐在屋檐下,便湊上去道,「听說大少爺看上了巧兒,被大夫人罵了一通!」
七娘不由一愣,驚訝的抬起頭來,「怎麼會?大哥還沒成親!」
白家的規矩,有了功名方能成親,也是因此白家二老爺待到二十多歲才娶親。
蘭草搖搖頭,「是榮錦堂的小丫鬟說的,倒不知真假。」
沒多久的功夫,蘭草便登了西廂的門,「那巧兒丫頭也是外廚房的人,听說跟綠柳妹妹極是要好,所以我過來說一聲,只是也不知真假。」
誰不知道那個巧兒跟槿娘一同在外廚房做事兒?只是這話如今卻不能說了,蘭草不過是賣個人情過來。
待蘭草退出了西廂,槿娘才露出幾分沉重,這回恐怕巧兒真的要出事了。
綠柳已是急的不行,「巧兒好好兒的,怎麼會招惹上大少爺?若這事兒是真的,大夫人斷斷饒不了她!」
從小兒大少爺屋里的貼身丫鬟都是大夫人親自挑的,模樣兒都是平平不說,也都是靦腆的性子,只要做事兒麻利就好。
巧兒長相算是上乘的,又在廚房做事兒,怎麼也不應該招惹上大少爺才是!
槿娘握著綠柳的手,「你且別急,回頭再去打听打听,還不知道真假,說不得弄錯了也可能。」
大少爺德哥早就跟文忠伯姜家之女定親,只等著今年秋闈金榜提名,方上門迎娶。
姜家是世襲權貴,也白老夫人看好的人家,當年听說老夫人看上了桂家的小姐,梅氏卻是以西北女子太過潑辣為由硬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勸服了白老夫人。這門親事重要之極,京中也早就傳遍,槿娘在外院的時候就听說過,何況那姜家的小姐的父親雖是庶出,卻是有才有貌。
如今眼看離秋闈沒有兩個月了,怎麼會忽然向大夫人要丫頭?這事兒連她都不敢相信,也怨不得綠柳著急。
若真的把巧兒要了過去,那大*女乃再賢惠,待過了門听說此事,心里怎麼都不會舒服,這白府里又怎麼會安寧?
這樣一門親事,怎容一個丫頭壞了事兒?這樣的事情梅氏一定不會讓它發生的。
一面讓翠玉去榮錦堂打听消息,槿娘又讓綠柳去找劉媽媽,這事兒打板子是小,最壞的結果便是賣出府去。
以大夫人的性子,又怎麼可能把巧兒賣到好人家去?
打听了一圈回來,翠玉卻是無功而返,似乎榮錦堂的小丫鬟們被下了禁令,竟是一個字都打听不來。
劉媽媽今日出府辦差去了,更是沒找到人。
綠柳不死心,又借口去廚房取點心打听了一回,才怏怏的回來,「說大夫人很喜歡巧兒,被留在榮錦堂了。」
蘭草陪著七娘去榮錦堂見梅氏的時候,還果然看到了巧兒的身影。
槿娘這才略略放下了心,大夫人沒有賣人的意思,想來是顧忌著德哥的面子,一時半會巧兒還算安全。
沒幾日,戚媽媽去了一趟東跨院的正房,待她出來的時候,六娘摔了個茶碗。
七月初一,夏天已經快要過去,白老夫人終于發了話,免了三位小姐的禁足。
免了禁足,不過就是每日要晨昏定省,倒是多了許多規矩,槿娘連懶覺都睡不成了,太陽還沒露頭,就被翠玉叫醒。
迷糊著梳洗了一番,又被裝扮了好一通,卻是連早飯都沒有吃就被翠玉催著往春暉堂去。
兩個粗壯的丫鬟跟在槿娘的後頭,連綠柳都覺得不自在。
終于在辰時進了春暉堂的院門,小丫鬟撩了簾子,槿娘一腳踏進堂內,立即精神了起來。
梅氏端坐在老太太的身側,齊氏則跟老太太說著笑話,自從梅氏失了府中大權,齊氏卻是越發的得意,不但每日里哄得老太太高興,連府中的下人們都夸贊齊氏大度。
這還是從庫房的交接說起。戚媽媽總以要給小姐們挑合適的陪嫁為借口,不願意交割庫房的帳目,齊氏差人催了兩回都被堵了回來。她便對老太太道,這采買的事兒還沒上手,不如庫房還由梅氏來管。
老太太不置可否,夸贊了齊氏一番,便允了此事。只是這庫房的事兒攥在梅氏手里,按以往的規矩就管的嚴一些,而采買這邊齊氏偏又極大方。
兩相比較,下人們自然偏著齊氏一些。梅氏苛刻的傳言便也在府里傳了開來,連戚媽媽都知道了一二,卻沒有人敢往梅氏耳朵里傳。
于是梅氏依然端著架子,坐在老太太的身側,眼楮卻不時的瞥向了不遠處的六娘。
六娘和七娘坐在梅氏的下首,一個如一塊冰山,另一個則抱著手里的湯團,眼楮卻像游魂,沒有聚焦。
府中的女眷,倒是齊了。
槿娘恭謹的給所有人見了禮,這才小心的坐到了七娘的身邊。
頃刻大少爺德哥、二少爺衡哥匆匆的過來給白老夫人見了禮。
德哥長相肖父,與三娘有幾分的相似,看向槿娘的時候,帶著和善的笑容,連六娘都似乎不忍,收起幾分冰冷,慢慢低下頭去。
相較而言,德哥已是十七、八歲的穩重少年,而衡哥卻還是個活潑的小男孩,但似乎這並不影響兩人的感情,退出去的時候,德哥模了模衡哥的小腦袋,拉著衡哥的手,一同走向院子外頭。
槿娘突然很羨慕,她坐在那里,思緒飄忽的看著二人走出院子,差點兒錯過了老太太的囑咐。
白老夫人難得的睜大眼楮,卻是沖著六娘道,「過不幾**父親就要到京里!」
父母不在京中,六娘的婚期就沒有正式定下。
六娘眼皮也不抬,只低低的道了聲,「是。」竟沒有半點激動,槿娘奇怪的看過去,只看到六娘冷冰冰的臉。
待到了七月初九,立秋的這日,三老爺一家終于進了京城。
不過是一輛老舊的黑漆平頂馬車,箱籠就堆在馬車的後面,除了三老爺夫婦和五少爺,除了趕車的車夫,就只有一個丫鬟,並一個婆子。
在春暉堂里,槿娘見到了從未謀面的三老爺一家,還有難得不出門溜鳥看戲的二老爺。
身材瘦弱,個子矮小的三老爺一看就是個窮鬼。半新不舊的靛藍色長衫,外罩的深灰色對襟外褂。不過是三十多歲的年紀,兩鬢已有了數點白發。
與富態的二老爺相比,比起二老爺雖多了幾分穩重,卻一下老了十歲。
六娘上前見禮,叫了聲父親,三老爺疲累的臉上露出幾分欣慰,「好、好!」
三太太林氏抱著五少爺琪哥兒在一旁抹著眼淚。頭上戴了一支縴細的赤金簪子,卻是極老氣的樣式。
不過數日的功夫,榮國公夫人便差了人來問,終于在七月底將六娘的婚期定下,卻是次年的三月。
三老爺白正國一家便在白府的芙蓉院里住下,只是六娘卻依然住在東跨院里。
眼看著天氣越來越涼,七娘的婚期也越來越近。
這一日的早上,槿娘坐在院子里,樹上的葉子隨風飄到了地上,抬起頭,卻只看到兩個粗壯的丫鬟盯著自己瞧。
雖免了禁足,但無論是去哪兒這兩個丫鬟都跟在自己身後,弄的槿娘連門都不願意出。
綠柳急匆匆的進了院子,看到那兩個粗壯的丫鬟,連忙放緩了步子,待到被槿娘拉著進了西廂,方道,「相爺給三老爺補了鴻臚寺少卿!」
按理說,外地的官調進京城,要降上半級,如今三老爺不降反升,這是什麼道理?就算是有白正圃在,但人言可畏,那些言官御吏可不是吃素的!
只是她卻沒有閑心管這些,七娘就要出嫁了,這幾日心情越發不好,蘭草急的不行,每日里總要拖著她過去陪七娘說會子話。
眼看著窗外蘭草又走出了東廂,槿娘自知又要去做**了。
陪說話,陪坐,再加陪吃點心,七娘的胃口不好,自己陪著似乎還能多吃上一口。就因為這,梅氏見天的給送好東西過來,一送就是雙份。
只是蘭草還沒進門,戚媽媽就進了院子。
自從梅氏失了府中的大權,戚媽媽也少了以往的得意,見了蘭草,也笑著打了聲招呼,蘭草回了個禮,「媽媽今兒怎麼得空?」
戚媽媽笑盈盈的道,「大夫人讓幾位小姐過去一趟!」
六娘無聲無息的走出了正房,眼楮里透出幾絲凌厲,「陪嫁丫鬟我自個兒挑,不用她來費心準備!」
槿娘忽然想起二丫來,也不知道辛媽媽有沒有打點好,但到了榮錦堂的時候,還是把她嚇了一跳。(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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