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遇安一手按著太陽穴,一手快速在紙上寫畫著,她的手旁散落著16顆屬于不同人的牙齒,隨著運筆速度的不斷加快,她按著太陽穴的手也越發用力,好像她要把腦中破碎的思緒強行揉成一個整體。
時針慢慢運轉著, 噠, 噠, 噠,指向了「4」。
已經是凌晨四點了。
終于,她把筆往紙上一拍,頭朝下栽倒在了桌子上。
不行,這個的含義,完全解讀不出來……
砰砰……砰砰……
劇烈的心悸,前所未有的……對死亡的預感……還有尖銳的頭痛……
她抱著腦袋,恨不得能將頭整個拔下來,把里面的疼痛全部清除干淨。
眼楮也開始發花,視線落在那一排排得整整齊齊的隻果上,上面形態不一的孔洞落在她眼中,已經形成了一個個奇異的符號……
等一下,符號?
她努力睜大眼楮,眼前的東西越發繚亂花哨,16個隻果上有孔洞,中間還夾雜著沒有任何牙齒嵌入的痕跡、卻還是標著號碼的隻果……
假如這些什麼都沒有,只標著數字的隻果,象征著空格呢?
有門牙,橫著塞入隻果,構成一道橫。
有稍圓一些的牙齒,把尖的一頭塞入隻果內,構成一個圓。
橫,圓圓圓,空格……
她的手慢慢離開劇痛不已的腦袋,在桌子上敲出有節奏的聲響,嘴里也不禁念出了聲︰
「摩斯密碼……-…----…「
「它所代表的意思,B-O-D-I-E-S,Bodies。含義是,尸體,大量的尸體……」
早上,江瓷從自己房間的桌子上悠悠醒來,面前還擺著那張平面圖。
昨天,不,今天早上凌晨兩點,她回來後,絲毫睡意都沒有,干脆繼續看簡遇安畫下的那張平面圖打發時間。
但說實話,她根本沒有認真看。
整個夜晚,她腦子中都縈繞著自己為什麼不自己進神學院看一看這件事,內心在對自己進行激烈的討伐,憤怒,不甘,恐懼……再加上王栩的詭異的死亡,在這多樣情緒的混合作用下,她連自己什麼時候在桌子上睡著了都不知道。
一夜噩夢。
她從房間中出來,向會客廳走去,卻發現,一個人坐在會客廳門口,背對著自己,把會客廳的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她走近了,辨認出來那身影是樊青,那個戴金絲眼鏡的公務員,她剛走上去,準備問他怎麼了,結果,他听到腳步聲,脖子像是久未上過潤滑油的機械齒輪,嘎吱嘎吱幾聲,慢慢挪了過來。
滿是血絲的眼珠子,轉也不轉動一下,好像死在了眼眶里一樣,連轉動的能力都失去了。
如果要用個詞來形容的話,就是睚眥盡裂。
那人看著江瓷,慢慢張開嘴巴,什麼也沒說出,只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絕望的悲鳴。
啊——
江瓷急了,一腳跨過癱軟的樊青,但下一秒她就和樊青一樣,動作被定格在了原地。
那坐在沙發上的,應該是薛盛華吧。
無法確認,是因為他的雙眼已經被縫了起來,眼球可能已經被被刺破,緊閉的眼瞼下流下一串粘稠的混合液,嘴唇也被縫合起來,喉嚨上是一道深近三寸的切口,他的脖子幾乎被切斷,沒有多余的傷痕,也就是凶手從其背後一刀就割斷了他的喉嚨,喉嚨被同樣被粗線縫起,他的鞋不知道被誰月兌掉了扔在了沙發兩側,手指腳趾也被縫在了一起,他手部和腿部的骨頭已經全部斷裂,手腳以一個奇異的姿勢扭曲著堆在沙發里,他的腦袋向上揚著,不知道他在死前究竟看到了什麼。
他手邊放著一個大眼楮的女性女圭女圭,綠幽幽的眼楮直視著前方,涂著口紅的嬌女敕嘴唇像在準備說出些什麼秘密。
樊青呼呼地喘息著,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剛跑兩步,他就被自己絆倒在地,他口中叨念著含糊不清的文字,雙眼喪失了焦距︰
「孩子……女圭女圭……女圭女圭……」
喃喃之後,他的頭往下一沉,昏了過去。
江瓷以近乎野蠻的架勢沖到簡遇安的門前,說到求救,她第一個先想到的,是簡遇安。
「安!簡遇安!開……」
喊出的話說了一半,就被堵回了她的喉嚨里︰
透過根本沒有關閉的房門,可以看見簡遇安躺在地上,她原先坐著的凳子翻倒在地,地上散落著牙齒和隻果。
「安!」
在某個瞬間,江瓷以為簡遇安也死掉了,但她剛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她的胳膊就動彈了一下,接著,她像是從一個噩夢里蘇醒一樣,從地上猛然坐起,隨即她按住太陽穴,神情痛苦地低下了頭。
「簡遇安?你怎麼了?」
簡遇安揉著太陽穴,並未作答,一只手向後撐地,卻被散落在地上的牙齒硌到了手心,她抬起自己的手,眼神略顯茫然地盯著手心被硌出來的印跡,突然,她眼楮一亮,像是終于回想起來什麼一樣,她來不及從地上坐下來,一把把還擺放在桌面上的筆記本抓下來,手忙腳亂地翻了幾頁之後,她猛地仰頭,看著神色驚惶的江瓷,她的眼神從來沒有這麼嚴肅過︰
「bodies?有人死了對嗎?」。
江瓷呆呆地道︰
「是,薛盛華死了,在會客廳里……」
「不對!」
簡遇安堅決地打斷了她的話,不顧她的反應,她問︰
「其他的尸體呢?」
「什麼其他的尸體?」
江瓷這樣問道,她被簡遇安的這句看起來沒頭沒腦的問話嚇住了。什麼叫「其他的尸體」?難道,還有別的人?
她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簡遇安沒有回答,從地上翻身爬起,一手發狠地按著太陽穴,向門外沖去。
在看到薛盛華的死相後,金嬈當場吐得眼淚汪汪,崔烈的臉色糟糕到了極致,其他的幾個人雖然強撐著,但臉色也都是鐵青鐵青的。
看來他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從後方被偷襲,一支頭被折彎、還沾著鮮血的鋼筆被丟在沙發上,看來這就是凶器了。
在看到這支筆的時候,江瓷的牙關禁不住戰栗起來︰
和游戲中一樣!
游戲中,簡遇安就是用一支鋼筆劃破了薛盛華的咽喉,讓他送了命。
……對了,王栩是怎麼死的來著?淹死的……
好像,那個叫「修」的人在游戲剛開始的時候就說,他把一個人丟到了水里……
現在算是怎麼回事?難道在游戲中死去的人,也會在現實中,比照著游戲中自己的死法死去嗎?
那自己……
江瓷為了止住牙關的顫抖,死死咬緊了下唇。
一根煙落在沙發上,被鮮血染透,薛盛華面前的茶幾上還有幾截長短不一的煙頭,茶幾上還有被煙頭燙過留下的痕跡。在沙發下面,還發現了一只打火機。
這打火機屬于薛盛華,徐爽昨天抽煙的時候打火機不在手邊。就借了薛盛華的。徐爽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打火機就是薛盛華的。
也就是說,薛盛華在昨晚,不知道什麼原因,回到了會客廳抽煙,然後就被凶手偷襲了。
那薛盛華究竟是因為什麼回會客廳來呢?和王駱涵有關?
江瓷環顧四周,發現,王駱涵居然不在!那個女醫生呂柚也不在!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站在一邊的夏綿就先開了口︰
「王駱涵呢?薛盛華的那個女朋友怎麼不在?」
崔烈愣了愣,繼而大罵一聲,沖出會客廳,沖向王駱涵的房間。
門鎖著!
敲不開!
崔烈握著門把手猛烈搖晃了兩下,門從里面鎖得死死的!
「鑰匙!」
他的聲音由于緊張已經變形,金嬈哆嗦著把那串鑰匙拿過來,金屬的鑰匙在她手里顫抖不休,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崔烈在那串鑰匙中找出來王駱涵所住房間的鑰匙,因為肌肉過度緊張,他連插了三四次,都沒對準鎖眼。
好不容易,鑰匙插進了鎖眼,崔烈一轉動,啪喀,鎖片發出了彈開的細微聲響,崔烈松開手,門帶著那串還插在上面的鑰匙,慢慢地自動向內打開。
屋內沒有尸體。
但更恐怖的是,空無一人。
藍馬山莊並不大,大家分散開來,去尋找王駱涵。
江瓷和簡遇安在一起,安還是很不舒服,只能扶著牆慢慢走,在路過那間空蕩蕩的房間時,她良久地佇立在門口,動也不動。
江瓷順著她的目光向里看去,里面並沒有什麼東西,還是空蕩蕩的,布滿讓人頭暈的白色格子。
「安,走吧,這里什麼也沒有啊。」
簡遇安像是沒听見,反而徑直走了進去,走到房間的角落,她彎下腰,伸手揭開了地毯的一角。
地毯很沉重,看簡遇安的意思,她是要把這個房間里的地毯揭開!
江瓷雖然不明白她此舉的含義,但立刻上去幫忙,兩個人費了不少功夫,才把地毯整個揭開。
地毯下面什麼也沒有,只是鋪著和牆壁和天花板上差不多的白色格子,然而,這些格子是錯落分布著的,有13個黑色格子,其余的全是白色格子。
白色格子連成一片,黑色的格子則沿著牆角一溜排開。
安走到其中一塊黑色格子前,用手按了按那塊格子。
黑色格子居然產生了微微的下陷!
江瓷剛明白過來這可能是某個機關時,從走廊盡頭就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
尖叫聲是從公共浴室那里傳過來的。仔細听的話,是盧雪真的聲音。
江瓷從空房間內探出頭去,正好看見盧雪真從公共浴室跌出來,一坐在地上,身子還不斷向後退,她還是慘叫個不停,從地上勉強爬起來後,她面目猙獰地尖叫著跑向江瓷,而夏綿也從公共浴室里跑了出來,他面色蒼白,背貼在牆上,恐懼地喘息,好像看到了什麼極度恐怖的東西。
崔烈剛好從房間所在的走廊那邊聞聲趕來,盧雪真一頭扎在他的懷里,兩個人同時跌了個人仰馬翻。
她倒在崔烈懷里,兀自慘叫不止,崔烈一把卡住她的肩膀,她激動地揮起雙手亂打亂撓,崔烈一咬牙,一個耳光甩上去,把她的嘴角直接打得見了血,她終于停了下來,頹然地四下張望一番後,癱軟在地。
夏綿艱難地向他們走了兩步,他的嘴唇抖索著,吐出兩句話︰
「里面……王駱涵……」
夏綿的語氣和盧雪真的舉動,都讓大家明白,王駱涵就在公共浴室里,而且凶多吉少。
但里面究竟是怎麼一番景象,能讓盧雪真和夏綿驚駭成這個樣子?
等到大家靠近公共浴室時,一股濃厚的血腥味逸散而來。
其實剛才大家都聞到了這股血腥味,不過都誤認為是薛盛華身上的血腥味,但只要靠近公共浴室,才知道,這里的氣味要比會客廳那邊的還要濃重。
公共浴室里一片漆黑,江瓷踏進去一只腳,馬上就縮了回去。
浴室的地板上,都是水。
不對……
她把腳收回來後,抬腳看了看鞋底……
血紅!鮮紅!
她不敢怠慢,立刻扭亮電燈開關。
片刻之後,她把燈迅速關上,轉身就跑了出去,面無人色地跪倒在走廊里干嘔起來。
這下,本來想看看原委的大家大半都被嚇得停住了腳步,在大家的印象里,江瓷是不怕尸體的,她都吐成了這個樣子,那里面到底是怎麼一番地獄光景?
那確實是地獄!
在多年之後,地獄重新在眼前活了過來!
這冷血的審判,這對生命近乎無情的嘲弄,在多年前的地獄里也曾經存在……
那場景只在眼前閃過了一遍,但必定會清晰地留在她的記憶里一生一世。
浴簾上濺滿斑斑點點的鮮血,王駱涵倒在浴缸里,頭發散亂,圓睜雙眼,口鼻大張,早已僵硬,她的半個身子都泡在滿池的鮮血里。
這並沒有什麼,重要的是,她的肚子被破開,一只血肉模糊的剛剛成型的胚胎被丟在浴室的地板中央,地板上有兩個血寫的大字︰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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