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姍帶著恆二繼續在街上閑逛,七彎八繞地走了幾條街,終于確定有人跟著他們,遠遠地墜在後面。
一路上羅姍亂七八糟地買了些東西,恆二拿不過,就遣他先回石橋巷。羅姍則自己進了一家綢緞莊,逛了半盞茶的工夫,才慢吞吞地出門往回走。
羅姍走走停停,知道自己身後還跟著尾巴,就按和恆二約定的地方,往彎路多的西城走去。
跟蹤羅姍的正是顧北堂麾下的小卒,奉命調查那日制圖人的下落,很快便找到了當日在百花山腳下出現過牙人一行。但小卒怎麼也沒想到,他竟這麼快就被羅姍察覺了,而且沒過一會兒就跟丟了!
羅姍不緊不慢地帶著帶著尾巴往西城走,不一會就看見恆二換了身打扮,站在一條巷子口張望,見她來了,又一閃身跑進巷子里頭。
羅姍向那巷子走去,小巷狹窄,僅供三人平行,兩側都是大戶人家,修著兩人多高的院牆,因此少有人行走,只是偶有扶疏的花木伸出牆頭,撒下片片濃蔭,顯得十分安靜。
因巷子人少,小卒怕被發覺不敢跟地太近,沒想到羅姍反倒加快了速度,腳步一閃就往巷子深處拐過彎去。小卒暗道不妙,趕緊快走幾步想要追上,誰知還沒拐過牆角,就被前方沖出來的一堆乞丐攔住去路。
「大爺行行好!行行好!」乞丐們自是恆二事先找來的,許了他們十兩銀子好處,那乞丐頭子先收了五兩,還剩一半要完事再取,自然賣力得很,只管叫那些小孩和女乞去拉住他,男乞丐們圍在外面,將他堵了個水泄不通,一時小孩哭大人叫,好不熱鬧。
小卒被這一大群乞丐糾纏得死死的,根本月兌不開身,等他擠出重圍,前面的羅姍早就不知到哪里去了,不由懊惱地跺了跺腳,趕緊回去復命。
羅姍見順利甩掉身後的尾巴,終于輕舒口氣,為了安全起見也不在街上逛了,讓恆二雇了頂轎子坐著回家。
羅姍坐在轎中,越想越覺得奇怪,她一個青樓老板,無權無勢,無利可圖,怎麼就被人盯上了?難道春三娘從前得罪過什麼人?反正從她穿到春三娘身上,這一個多月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見有人上門尋仇呀?難道被人圖財了?倒是有點可能,畢竟若被人知道她一個柔弱女子身懷巨資,身份又低賤,真被偷了搶了也不見得能引起多少同情。看來還是得回去打听打听春三娘從前的事,若真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以後還不知會帶來什麼隱患呢!她一定要把這些變數消滅在萌芽之中!
另外,看來院子里只有兩個小廝終究是塊短板,現在在石橋巷里還算熱鬧,若搬到郊外那沙洲上,一屋子都是女人,兩個小廝頂什麼用?若真有個小偷強盜,或是遇上了地痞流氓,豈不是任人宰割?一定得想個法子,把安保問題抓起來。
羅姍回到笑春風,正要進門,就見一個圓胖身材粗布衣衫的中年婦人拖著一個小丫頭罵罵咧咧地從院子里走出來。小丫頭還穿著院中丫鬟的草綠色服侍,頭頂發髻卻被揪得散亂,雙眼浮腫,滿面淚痕。
婦人見人來了,匆忙低下頭閃避,腳下卻又快了幾分,緊拉著小丫頭就往外走。那丫頭卻認出是春三娘回來,咬了咬牙,拼了命地掙開婦人的手,三兩步撲到羅姍腳下,抓住她的裙擺哭道︰「三娘救救我!救救我!」
羅姍一時不明所以,恆二忙上前提醒道︰「這是原先雲蘿姑娘的小丫鬟,叫小韻的。」
「這是怎麼回事?雲蘿在哪里?這丫頭不是要月兌籍回家嗎?」。羅姍看了那婦人一眼,婦人眼神閃爍,偏過頭畏縮不前。
「三娘,奴婢不回去了!奴婢不想回去了!奴婢死也不離開這兒!從前是奴婢不懂事,求三娘看在雲蘿姐姐的面子上可憐可憐我,救救我吧!」小韻聲淚俱下,死死抱住羅姍的腿。
那婦人見小韻哭求羅姍,知道來的一定是主事人,生怕壞了自己的好事,也顧不得怕了,忙上前拉拽小韻道︰「你這妮子這是作甚?人家好心放你走,你就該給人家省心不是,這樣又哭又鬧的給人添多少麻煩!還不快放手,跟了娘回去,有什麼話咱們回去說,你的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我不回去!你們要將我賣了!我不回去!」小韻躲著她的手,一面退縮一面搖著頭只是不肯,「我原想給你們幾兩銀子你們便能接我回去,從此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誰知道你們轉手又把我賣了一回,還賣到那等地方去!為了賺錢全不顧我的死活,世上可有這種爹娘!」
「你、你這是怎的說話?」婦人臉色訕訕,嘴唇抖了抖,卻道︰「你是我生的,自要听我的話!爹娘叫你做什麼你能說得什麼?這話說到哪里都是這個理兒!不信你問問!再說你下面五個弟弟,光靠你爹種地怎麼養活?閨女生來就是賠錢貨,養大還要倒貼嫁妝出去,不賣你難道賣你弟弟?」
「你是我親媽,怎的這麼沒有良心!」小韻臉色煞白,難以置信的臉上已是欲哭無淚,只能不斷哽咽著控訴,「我還給你銀子,這幾年我的梯己自己舍不得用全都給了你,就盼著你能贖我回去!你拿了我的銀子,又將我賣掉,正好收兩筆銀子是不是?你把我賣了多少銀子?你是我親媽啊!娘!」
羅姍大致明白了因果,心里暗暗嘆了口氣,這小韻家里的也真是狠心,這樣不把女兒當人看,也不知把她賣到了什麼鬼地方。正要開口,就見雲蘿帶著崔嬤嬤從後院匆匆走來。
「你們也太不懂事了!這樣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叫滿街都來看笑話是不是?耽誤了三娘的事你們擔當得起嗎?」。崔嬤嬤豎眉怒斥,一把將小韻和她娘拉到院中。
「嬤嬤說的是,咱們早兩清了,我這就帶她走!」小韻娘連連賠罪,也顧不得將女兒攙起來,半拖著她就要往外走。
小韻說什麼也不肯走,直趴在地上大喊︰「不!我不回去!三娘救救我!雲蘿姐姐救救我!他們要把我賣到碼頭巷去!」
小韻娘見拖也拖不動,拽也拽不走,又急又氣,瞪著眼罵道︰「有什麼不好?你在這里干伺候人的活,到了那里就是正經被人服侍的姑娘,有什麼不好!你是從青樓里出來的,還想賣到什麼好人家去?回去村里我們全家都跟著你沒臉,你就當為了你那幾個弟弟想想!」
雲蘿眼中已有不忍,側過頭向羅姍道︰「那碼頭巷……也太不成個樣子了……」
羅姍瞥了恆二一眼,恆二忙上來解釋︰「那碼頭巷也算花街,只是和咱們這不一樣,都是私娼ji寨,去的多是碼頭上的勞工,要不就是乘船來往的販夫走卒,這不是白送人去給人糟蹋一樣麼!」
听了恆二的話,羅姍也不由得怔愣,她簡直懷疑小韻根本就不是她父母親生的!原以為至多是被賣去給糟老頭子做妾,誰想到剛月兌了賤籍又進了火坑,還是萬劫不復的那種。這樣喪盡天良的親生父母,簡直是世間罕見!
還沒等她說什麼,小韻娘已是煩躁地跳腳。收到女兒的口信,她也想過把人領回家去,但從前將女兒賣進青樓就是簽的死契,賣斷一輩子的,若真回去了怎麼說也是窯子里出來的姑娘,叫他們全家在村里怎麼抬得起頭?以自家女兒的姿色,只怕也進不了富貴人家做妾,那還能有什麼出路?正好打听到牙婆替碼頭巷的人家來鄰村物色,價錢給的又高,他們兩口子就動了心,商量了一宿,決定先瞞著女兒答應下來,用女兒給的銀錢替她贖了身,撕毀了身契,說好過兩天來接人,回頭就偷偷找說好的牙婆簽了新的賣身契,等她出了這邊門就要送到碼頭巷去,她收了那邊娼家整整十五兩銀子呢,夠他們全家吃喝一年的,若是不能把人帶過去,叫他們怎麼賠得起?
這麼一想心里也不怕了,生怕羅姍被小韻說動心思給她撐腰,便硬著頭皮朝著他們叫道︰「我、我都已經付清了銀子,那賣身契也早就撕了干淨,這丫頭就和你們沒有一點干系,就是賣去碼頭巷又如何?任打任賣,都是我們做爹**說了算!」
羅姍听她理直氣壯地在那撒潑,心里那股子火再也按捺不住,偏頭對恆二低語兩句,復又斜眼看著跪趴在地上的小韻,冷笑道︰「小韻是吧?你母親說的不錯,這世間老子娘大過天,既然你母親已把你贖出去,我也沒資格再說什麼。這里誰也救不了你。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投生在一窩畜生家里!我若是你,與其往後生不如死,不如現在一頭撞死,來生投個好人家,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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