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樓夜宴成為臨州百姓茶余飯後的熱點話題,春三娘被打的消息也不脛而走,至于被打的原因卻諱莫如深。
吳良材自然不是心胸寬廣之輩。
第二日董玉樓便派了婆子來,要求笑春風立馬搬家走人,否則契約作罷,免得被這邊牽連。城外精舍已經買下來,整修施工也開始了,若這邊院子砸在手里賣不出去,銀錢上便捉襟見肘。羅姍無奈,只好張羅大家走的走,搬家的搬家。
好在留下的人少,要搬的東西也不多,笨重的家什大多折價和房子一起賣了,剩下的多是衣服細軟。正忙亂地收拾東西,芳菲苦著一張臉進來,說島上的工頭來辭工,不接她們的活了。
「加錢也不肯嗎?」。
芳菲搖頭,「那幾個破院子,不修怎麼住人?幸好之前就打算先搬過去,緊趕慢趕地修了一個小院出來,不然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羅姍愣了一會,大概猜到是吳良材讓人施了壓。「算了,強扭的瓜不甜,這家不肯,為了錢總有願意干活的。」
「就是團團問了,沒有人願接。」芳菲越發沮喪,「只怕是整個臨州都沒人敢接了。都說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唉!」
「好了好了,過去的事不許再提,你這是刺著雲蘿還是刺著我呢?」羅姍嗔了她一眼,「萬幸咱們明天還有個小院子住。先把這頭的事了了再說吧,等大家安頓下再想辦法。」
還沒到搬家的日子,廚房和漿洗的婆子又集體來辭工,大概是听到了什麼消息,怕跟著她們倒霉。趨利避害人之常情,羅姍也沒為難她們,讓芳菲結算了工錢。只是這樣一來便沒了做飯洗衣的人,院子里一團亂,全靠大家自力更生。
接二連三的變故讓羅姍憋了一肚子火,可她也沒有辦法,民不與官斗,得罪了知府老爺,不能斗那就只能忍著。
做生意講究上頭有人,和吳良材鬧得太僵,羅姍只得認真開始思考退路,但願吳良材只是報復一下,而不是趕盡殺絕。
唯一只得安慰的是,那幾個要月兌籍的姑娘不少換了夫家,打听之下不乏當日參加宴會的人,譬如綠雲,行情就水漲船高,踹了從前的相好,由牙婆做媒跟了西南一帶有名的富商。
這也從側面說明,羅姍的手段和策略都是有效的,只要認真做下去,她的會館成功幾率很高。和吳良材的關系就成了當前最大的絆腳石。
搬家前一晚,羅姍忙亂一天正要入睡,浮夢卻稟報說有訪客來。
浮夢都不認得,自然不是熟人,除了這院子里的人,羅姍幾乎未與別人深交,更別說漏夜來訪的交情了。
「來的是一位小姐,帶著丫鬟,讓問三娘一句,‘地振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我不知她是什麼意思,想著是不是三娘的故交,這才來問一聲。」浮夢道。
羅姍听到那句上聯,整個人都傻了,這怎麼可能?她是架空穿越,哪來的天地會的口號,除非來的也是同道中人!
羅姍花了好一會功夫才從震驚中醒過神,問浮夢道︰「那人長什麼模樣?姓甚名誰?有沒有說來干什麼的?」
「很標致的一位小姐,我看著穿著打扮也不粗鄙,比芳菲和雲蘿姐姐還要略小一些。來干什麼倒是沒說,她只說如果三娘對得上她的上聯,自然知道她的目的。對了,她說她叫方樂瑤。」
方樂瑤?!
這世上有幾個方樂瑤?!就算是同名同姓也未免太巧了!難道真的是——
羅姍頓時震驚得無以復加,穿越前的情景瞬間在腦海中重現。
那天晚上她正在廚房洗碗,電閘突然跳閘,一片漆黑下她隨手在圍裙上抹了兩把,打著手電準備把電閘合上,誰知剛踫到電閘便心髒一麻,兩眼一翻電死了。醒來後覺得大概是手沒有擦干導致了觸電,現在隱隱約約想起來,死前的一瞬似乎室友兼同事方樂瑤正好下班進門。難道她的粗心不但電死了自己,還拖累了樂瑤?
「快去請!」羅姍又驚又喜又是愧疚,心中五味陳雜,連說話都是抖的。
浮夢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應了聲跑出去。
大門外,方樂瑤躲避著來往男人的目光,正等的焦急,看見浮夢一臉鄭重地跑來,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
花廳里燈火通明,羅姍和方樂瑤隔桌對坐,今世的羅姍美艷許多,而方樂瑤則成了不折不扣的如花少女,可兩人不用開口便能從對方完全陌生的臉上讀出熟悉的感覺。
「‘地振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虧你還記得起《鹿鼎記》,樂瑤,你真是太有才了哈哈!」最後還是羅姍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拍著桌子,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姍姍,真的是你?」見她毫不猶豫地喊出自己的名字,方樂瑤原有的一分不確定也終于抹去,激動地抓住羅姍的手。
「是我是我,從前叫羅姍,如今叫春三了。」羅姍連連點頭,「還是你好,生的這樣年輕貌美,一看就是好人家的掌上明珠!」
前世方樂瑤長得不如羅姍美,細眉細眼的,用同事背後的話說叫不大氣。但羅姍覺得她性格還是很好的,熱情易處愛干淨,便把自家空置的房間租給她住。
這輩子投胎方樂瑤可算揚眉吐氣了,真個叫做芙蓉如面柳如眉,一雙杏核眼顧盼揚波,竟比浮夢還美上幾分。若說雲蘿和浮夢這樣的是惹人憐,方樂瑤就是惹人愛,看兩眼就不由心生愛慕的那種。
「好什麼呀,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庶女,還要嫁給摔斷腿的殘廢!這才從家里跑出來呢!」方樂瑤撅了撅櫻桃小嘴,果然美人做什麼都是美的,若是上輩子她做這種動作保不定能把人雷死,但是換上這副新皮囊,就顯得十分俏皮可愛。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羅姍十分好奇,她自認穿越之後規規矩矩地按古人的習慣生活,也沒有寫唐詩宋詞到處傳揚,這樣也能被識破,不得不佩服方樂瑤的功力!
「我也是踫運氣,那天我剛到臨州就遇上你在望江樓辦宴會,大街上人山人海的,我也擠在人群里去那邊看熱鬧,看著看著就覺得不對味了,那些姑娘入場就好像明星走紅毯嘛!多強的宣傳效果!這幾天街頭巷尾說的都是你這里。我敢來找你,也是打定主意古人沒有這麼超前的意識。如果那個上聯你對不出來,我轉身就走也沒損失不是?本以為頂多遇上個穿越同道,沒想到竟然是你!不過想想也是,咱們一起觸電,我既然能穿越,你來了也不奇怪呀!哈哈!」
說到上輩子的死因,羅姍十分愧疚,「都是我,那天居然沒把手擦干,咱們倆也算死得冤吧,所以老天才補償我們重活一回。」
「沒事,現在不也挺好嗎?有機會活一次不一樣的人生!」方樂瑤不在意地揮揮手。
可自己是因為帶水觸電而死,方樂瑤是因為什麼呢?難道她的手也踫巧是濕的?羅姍突然冒出個奇怪的念頭,但隨即便拋諸腦後,人都死了一回,多麼幸運能重新開始,還糾結死因做什麼。
「對了,你逃婚從家里跑出來沒關系嗎?家人或者夫家怎麼不追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方樂瑤嘆了口氣,原原本本地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她是穿到了越州官宦小姐高寶兒的身上,雖說是庶女,在家里也混得不差,可惜要嫁給一個殘廢,這才帶著丫鬟跑出來,家里以為她一個小女子沒膽量跑遠,只在附近搜,沒想到她早雇好車馬一路跑到西南邊陲。本想著做個小生意什麼的,沒想到竟遇到了羅姍。
「這下自然是要投靠你嘍,他們就算找到臨州也想不到我會躲在你這兒,太安全了!」
「可是你和我現在身份不一樣,你是官宦小姐,我是風塵女子,你要是在我這兒總歸對你的名聲有礙。」
「我都不叫高寶兒了,還要那名聲做什麼?我現在就踏踏實實做我的方樂瑤,你放心吧,跑出來前假戶籍我都做好了,天衣無縫!」方樂瑤拍著胸口保證,委屈地瞟了一眼羅姍道,「我現在無家可歸,難道你還忍心把我趕出去?」
「只要你樂意,我當然巴不得你留在這里!」羅姍戳了她腦門一記,兩人笑著鬧成一團。
當晚羅姍自然要拉著方樂瑤一起說話,因芳菲和雲蘿對春三的事知道的多,為免兩人起疑,第二天向眾人介紹時只說是故友所托來投奔她的,模稜兩可地遮掩過去。
方樂瑤在笑春風還沒坐熱,就要跟著羅姍她們一起搬家。到了城外沙洲上,時值深秋,草木枯黃,那些舊院落建一半毀一半地散落各處,更顯得滿目蕭條。
大戶人家連出來的丫鬟也比旁人嬌貴,方樂瑤的丫鬟銀雀當時就有些不高興,拉著她偷偷避到牆角抱怨,「小姐也真是,憑咱們帶出來的銀子,買什麼院子住著不好?自降身份不說,跟她們一起吃苦受罪的……」
「閉嘴!」方樂瑤剜了丫頭一眼,「你只需記著,好好跟這些人相處,有什麼活搶都著做,有什麼話都揀好的說,討人喜歡,小姐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銀雀扁了扁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去搬東西干活。
到了晚間,方樂瑤從自己的行李中拿了一包首飾給羅姍,「東西不多,不值幾個錢,姍姍你先拿著應急。」
羅姍只覺得那些金釵玉鐲入手沉甸甸的,心里十分感激,卻不肯收,「如今你孤身在外,還是自己留著傍身吧。有什麼事也好應急。」
「咱們倆誰和誰呢?再推辭我可就生氣了!大不了當是我借你的,等你把這兒收拾好,掙了錢還我就是了!」方樂瑤把東西往她懷里一塞,笑嘻嘻地走了。
回到屋里,銀雀一面收拾衣物一面委屈道︰「小姐怎麼把那些首飾給了旁人?咱們自己留著還不夠用呢!」
「小姐我的東西還用你心疼?今天送那些東西給她,他日自會還更好的給我。憑她有什麼好東西,只要她有一份,便少不了你家小姐我的。」方樂瑤柳眉一挑,兀自收拾出幾件衣服扔給她,「真正值錢的玩意兒都縫在這里面呢,你可替我收好了!萬一出了什麼差池,我定饒不了你!」
「還有,」方樂瑤頓了頓,聲音忽然轉冷,「咱們從前的事,任誰問起都按我教你的回,別的一個字不許多說!我不喜歡身邊的人多嘴多舌,否則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哦……」銀雀嚇得一哆嗦,暗中吐了吐舌頭。一個庶出女,能明目張膽地搶了嫡姐的金龜婿,自然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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