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族深院里,從來都是日復一日每人每天做著重復的事。而總得有什麼東西來打破這番無聊,如此,八卦便必是不可少的。
所謂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上官堡這樣的大林子,從來都不缺鳥兒。
自然,也從來不缺八卦。
當然,新鮮的八卦卻是每個人都好奇關注的。
不過一日,整個府里都傳遍了我回來的事。整個東苑好生熱鬧,時不時的便有不同面貌的下人借著由頭來我這「打掃」。
不過兩個時辰,東苑前庭的大楓樹底下的空地就被人掃了七八次。
各種目光瞟來瞟去,各種閑言竊竊私語。
無非就是將我與西苑那位各種比較;無非就是疑惑不解諷刺我這樣心腸歹毒、妒忌成性,拋夫棄子的女人怎麼還有臉堂而皇之的回來;無非就是堡主與這女人處得不錯;無非就是好奇好奇再好奇。
每每如此,我一笑置之,隨意由著他們。倒是苡翠顯得很火大,見我沒有動作,便將事情怪在上官若風身上,在我耳邊嚼舌根︰「堡主也真是,這麼些人來來去去閑言碎語也不管管。」
「都是圖個新鮮好奇罷了,若立刻管了,難保底下這些人不會更好奇更多嘴。」
她這才把牢騷咽了回去。
知道我回來,我的兒子上官清自然是極歡喜的,除了他爹給他定的功課時間外,一得空便往我房里來,來了以後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整個小臉紅得厲害。
嘖嘖,可愛極了。
西苑那位自然知道不討我喜,也算有點自知之明,小心避著不在我面前露面。我也還不到閑得無聊擺著正室的位去找她麻煩的地步。
于是乎,兩人相安無事。
所有人都相安無事,倒是上官若風最先頭疼起來。
「桌角的花瓶一個時辰之內擦了四次,你也由著這些人來去礙眼?」
「難得你府中下人勤勉肯干,你這做主人的怎麼還嫌麻煩?」
于是,第二天,所有「替班打掃」的人崽沒有在我的東苑露過面。
上官清難得話多,借著各種由頭在我的房里同我說話,先是在我面前演過一套拳法,又將白日功課在我這里背了一遍,再問問我身體安泰否,順便同我討論幾篇草藥藥性,然後話題又從天氣引申到茶道再討論到樂理……
剛一開始,上官若風見著兒子興趣廣泛,也樂意參與討論。
然,時至深夜,這廝再也沒了耐性,五指指節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桌面,終于沉著臉開了口,「你有完沒完!」
上官清一臉莫名。然後繼續興致演講,最終,被他父親提著衣領拽了出去。
上官若風回到我房內,關門鎖門一氣呵成,連著面上也輕松不少。
我手撐著下巴,側目看他,「看你這架勢是要給我暖床?」
他眸里光芒甚亮。
平平靜靜閑閑淡淡,這樣的日子也不錯。但有些事情,該來的總是會來,怎麼樣都擋不過的。
我的三哥,在我來上官堡的第三天,親自來了上官堡。
安靜的室內,只能听到棋子一顆顆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響。
腿有些麻、膝蓋有些僵、整個身子都不自在的很。
此刻的我,雙手交疊放在小月復,右腿在後,雙腿屈膝,低頭垂目。一個簡單的行禮姿勢,生生維持了一個時辰之久。
棋盤一側,男子眉如墨畫,目若朗星,身著淡紫底暗銀祥雲紋錦袍,閑閑落子。他的對側,白衣男子,手執黑子,面上閑淡,目中神思游移轉瞬即逝。
白子再落,「子綦,斷不可如此分神的。」
我適時的身子僵得晃了晃,眉頭緊蹙著擺出一臉委屈覷看過去。
目光相撞,南宮洺雪拿起桌邊一盞茶,輕抿一口,直接無視。
上官若風皺了皺眉,商量似的朝對方開了口,「時間夠久了,不如……」
「再過一陣,梅花差不多就要開了,月兒素喜紅梅冷艷,而我卻喜歡白梅清麗,不知子綦喜歡哪種?」男子眸底清煦無比,嘴角一抹淡淡的笑。
我怔了一下,喉間噎了噎,暗自倒吸一口涼氣,費力穩了穩愈漸不穩的身形,欲哭無淚。
上官若風無奈看我一眼,繼續對話,「我非喜梅之人,梅凌寒而放,縱有堅韌氣質,但仍是會敗、會落。用風霜雪雨換來一時的燦爛,最終得到的卻不過零落成泥罷了。倒不如尋常花朵,雖然同樣花開花敗,經歷的過程卻要舒服許多。」
南宮洺雪笑笑,目光有意無意在我身上一瞥過去,「子綦可是心軟了?」
上官若風沉了沉目,嘴角弧著,繼續落子,「心軟倒談不上,只是看著怪不忍心的。」
「那不還是心軟。」他笑著隨手擱下最後一子,「這臭棋,你是故意的呢還是真分神了?」
上官若風莞爾,眸光微亮︰「洺雪自然心里明白。」
在我看來,這兩個男人,對答從容,談笑若春風,眼神亂飛,神情十分詭秘。
果然,南宮洺雪會心一笑,「那麼,便有勞子綦移步,讓我們兄妹單獨談談。」
我渾身凜然一震。
上官若風竟也直接從椅上起身,看也不看我,施施然然出了門,順帶「好心」地把門關上。
終于只有我們兩人,房里安安靜靜的,南宮洺雪也不先開口說話,我仍舊維持著先前的姿勢不動彈,只是此時身子繃得更緊,頭垂得更下。
直到感覺面前陰影一重,眼里看到身前多了一片紫。
「抬起頭來。」聲音清冷得與之前截然不同。
我苦澀著臉抬起頭去,「三哥……」
對上的是一雙寒涼的眸,他自上而下看我,眼楮眯了眯,「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先學會了逃?」
我抿了抿唇︰「那事不是我做的。」
「即便不是,你就沒有責任了?李代桃僵的戲碼都整了出來,什麼時候窩囊到了這種程度!」話里明顯帶著慍色。
我雙肩顫顫,「那是二哥他——」
「他慫恿你逃你就逃了?你就這出息?」
「三哥……」
他瞥我一眼,面上冷淡,「給你七日時間,七日之內若不能把穎寒之死給我個明白交待,我定下重手。」
我神思一凜,覺著這話意思不對,凝眸看他︰「……什麼意思?」
他眸底明澈,「殺人償命,我自是舍不得你死,也不願動你,但想要替你受責的總是有那麼些個不要命的。」
腦海快速閃過一個人名,心底猛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