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香醇,伴著風在空氣里優雅沉浮再慢慢散去。我眯了眼看過去,「見著你,我恐怕又活不長了?」
「怎會?」涼亭里男子墨玉般的眸子內隱約閃出了些笑意,向我舉杯,「禍害遺千年吶。」說罷,一飲而盡。
「吹著涼風喝著冷酒,華先生好雅興。」我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嘖嘖,一臉怨氣。」華景疏挑眉,輕笑,「這幅神情,我可不記得欠了你錢?」
「呵。」我冷笑一聲,也不願與他拐彎抹角,「若雨剛才去了我那。」
「哦?她沒在你那砸壞什麼東西?」華景疏晃晃指尖夾著滴酒不剩的杯子,抿唇笑。
「她跟你在一起四年,竟一直未有所出?」
「你好奇?」男子抬眸瞥了我一眼。
「自然好奇。」
他嘴角笑意愈深,側眸看了我一瞬,「我也好奇,你身上這一股子蓋不住的藥味是怎麼回事?」
我面色微變。
「這招用得妙,」華景疏執了酒壺繼續往杯子里倒酒,「你本就有喝藥的習慣,這藥混在平日的藥里,即便是當著子綦的面喝下去,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
青衣男子,有一雙好看的雙目,澄澈得好似可以看透一切。只是這澄澈背後,又是些什麼呢?
「你要告訴他?」
男子輕笑,抿了口酒,「你不告訴她,我便也不告訴他。」
「你威脅我?」我冷目看他。
他飲酒自在,「是不是威脅在你,而不在我。」
「我不信你。」
「大夫的話你該信的,堡主夫人。」男子聲音低沉,話里帶著幾分耐人尋味。
我抿唇不語。
下一刻,腕上一緊。低眸,長袖底下,白皙的腕上頭不知何事纏上了一根紅線,線繞著腕上纏了三圈,線的另一頭,捏在男子手里。
華景疏施施閑閑的閉上了目,半晌,眉間微蹙。
「如何?」我淡淡問。
「不錯。」男子睜眼,手中紅線一抽,收回袖里,「這些日子身子養得不錯,還有四年才能見閻王。」
懶懶淡淡的一句,叫人听不出其中的冷暖。
「四年?夠短的了。」我垂眸理了理袖口。
「別嫌這四年,若不是有你二哥費心為你調理,你哪能活到現在?」他凝眸看我,眉宇間的神情陰晴變幻不定。
「你有事瞞我?」我望著他,正色道。
男子笑,「我同你什麼關系?能有什麼事情瞞著你?」
「看一個人是不是有心事,單看那人眼里神情和指尖上的小動作便能知曉。」我瞥過他不斷磨著杯沿的手,微微笑。
「不愧出自殤清宮。」華景疏撫掌笑,「上官有你這麼個夫人,不知道是倒了幾輩子霉才有這樣的好‘運氣’。」
「華景疏,所有大夫都如你一般‘毒舌’?」
男子聞言笑而不語,執杯至唇邊,小飲一口,「上官夫人說笑,景疏不過實話實說。」
「上官」兩個字倒是咬得死緊。得,又是一個為我丈夫兒子抱不平的。
離家四年,拋夫棄子,所有錯都在我身上呢……
我冷笑,心底琢磨著晚上要不要把那個人關在房門外頭吹冷風。
回到東苑,經過正廳,意外的發現上官若風坐在主位上頭,身側站著去而復返的冷嚶秋,旁邊的小幾上放著我喝完未收的藥碗,還有一只藥罐、幾包未開封的藥材。
苡翠跪在正中間,不知受了什麼驚嚇,肩膀微微發著顫。
我眉頭一跳。
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今個兒是怎麼回事,所有人都往這正廳里擠。」我走進去,看也不看中間跪著的苡翠,徑直走到上官若風主位之側,悠哉坐下。
冷嚶秋含笑朝我一禮,「夫人。」
我冷諷,「去了又來,還不提前知會,你當我這里很歡迎你?」
冷嚶秋笑容一滯,望了上官若風一眼,見其沒什麼反應,悻悻退回原處。
「去哪了?」上官若風開口。
「剛見過若雨,又出門看到了華景疏,在亭子里頭同他聊了會兒。」我靠著椅背淡淡回話。
上官若風輕笑,側目過來,「若雨這丫頭,脾氣差得很,可有給你惹麻煩?」
「麻煩說不上,只是這上好的紫檀木上被弄出了一道小口子。」我指了指他身後的椅背。
「可有傷著?」上官若風緊張看我,目中關切,「那丫頭任性妄為慣了,手里頭也從來不知輕重。」
「傷我?她還沒這本事。」我淡淡笑,轉頭看向跪在中間的苡翠,「倒是苡翠這丫頭又是哪里惹到了你?」
「你說呢?」上官若風神情淡漠,我仔細瞧著,看不出喜怒。
「這丫頭向來毛手毛腳,許是一不小心又干了什麼粗心的事。」我勾起笑,「你罰歸罰,不過我話可說在前頭,我就這麼個使得順手的丫頭,若是這丫頭哪里傷了哪里病了或是跪瘸了,我的起居無人照拂,你得再賠我這麼一個人。」
上官若風定定看我,目光微微變了。
我挑目看他,「怎麼?你是舍不得賠我這麼一個人?」
上官若風沒有搭理我的話,推了桌上一案碟的東西過來,「這是什麼?」
心底「咯吱」一下,他還終歸是懷疑到了這里。
我抿抿唇,嘴角笑意不變,「我的藥。」
「什麼藥?」他語聲淡漠,也沒看我,靠著椅背微微閉目。
我看了一旁的冷嚶秋一眼,「自然是我平日喝的藥,用來抑我體內寒癥。」
「除此之外呢?」他聲音里帶了幾分倦色。
「除此之外?什麼除此之外?」我故作疑慮,「我的藥怎麼了?需要你連著藥碗、藥罐、藥渣和藥材一同找來看?」
「九里香是什麼?」他仍舊閉著目。
心弦猛地一顫。
我呆了呆,「九里香?不就是普通一種花,入藥以後有行氣止痛、活血散瘀之功效,可治胃痛、風濕,外用則可治牙痛、跌撲腫痛、蟲蛇咬傷……你對這個感興趣?」
「胃痛?風濕?跌打損傷?你的藥里需要這些?」男子毫不留情的諷笑,睜眼,眸光如刃。
心頭漸漸揪緊,我面上不動聲色,彎唇深深,「我的藥里混有百種藥材,這藥性相生相克的,有一味平平常常的九里香又怎麼了——」
「嚶秋,你來說。」上官若風沒那耐心听我繼續說下去,直接截了我的話。
冷嚶秋皺皺眉,若有所思地瞅著我,神色隱晦,「九里香100克。加水濃煎,經淨後,每日一劑,分兩次服,可……避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