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幾日天氣變得和暖許多,雪後消融,霽色漫漫。
這是那個人失蹤的第四日。整整四日,加派人手在山崖底下翻了個遍,那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半點蹤跡都尋不到。
好不容易有了些希望,經過整整四日的磨撮,已經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的恐慌心亂。
若那人安好無恙,四日時間,即便不派人尋找,自己也該回了,至少也該有個簡單的訊號告知才對。
可是,四日,什麼也沒有。
天氣轉暖,野地里出來覓食的猛獸不少,他身上還帶著傷……
又或者,被別有目的人提前發現找到,擄了去……
先前不祥的預感在腦海漸漸洶涌擴張,不管是哪種情況,後果如何……我不敢想。
一撥一撥人去尋,一撥一撥的人回來,每次都是四個字,查無所獲。
若是冷氏,還能夠關上房門,一個人好好哭一場。而我卻不行,堡主夫人,那麼多雙眼楮看著,盯著,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得與往常一致。無助和疼痛的感覺從四面八方襲入大腦,也只能咬牙忍著。
整日的心神不寧,無法控制的悲傷侵擾,夜夜無眠。
此刻,我牽著匹馬,走在山腳,漫無目的地四顧尋找,山腳不遠處是一個小村落,山腳這一塊地方正是村子與外頭小鎮之間的必經之路,剛過年,村子里的人待在村子里,出去得比較少,只是間或有人從這里經過,見著一批批帶著刀劍搜尋的侍衛,雖目中訝異,卻也只惶惶遠望不敢上前。
「這位大叔,你可見過一個相貌俊逸,身形——」
「沒見過。」
「你可見過一個相貌俊逸,身著白衣的……」
這一路來,問是問了不少,但這些村人好似極不待見外人,一搭話便是目里謹慎,面露防備之色,有的,更甚至對外人不理不睬。如此一來,什麼也打听不到。
心情落落,獨自一人走著,不知不覺遠離了隨行的侍衛。
同樣的逮了人就問,「你可見過一個——」
「一個相貌俊逸,身形挺拔,身著白衣的俊俏公子?」面前的男子,長著一張普通的臉,著一身長白襖,笑眼抬眉,嘴角勾得老上。
我一怔,未及開口,這人上前一步,一雙賊目落在我臉上來回打量,「姑娘可是在找在下?」
尋個人也能遇上無賴,我皺眉,轉身便走。
「哎——姑娘,別走呀,這里就我們兩個人,還害什麼臊。」他伸手擋在我面前,笑著,眼楮幾近眯成了一條縫。
我嫌惡看他一眼,「滾。」
「姑娘脾氣挺大?」此人笑意更甚,目里透著精光,伸手就來挑我下巴,「莫不是想陪在下玩那欲擒故……故什麼的把戲?」
我側臉避開。
「姑娘,整個村子就我家錢最多,跟著我,保準你後半輩子衣食無——」
話說到一半,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個村婦過來,怒眉倒豎,一把揪起這男人的耳朵,「沒良心的東西,一轉身就背著老娘勾三搭四了!」
「哎呦呦——娘子……娘子你輕點,我冤枉呀……娘子,我對你忠貞不一情意綿綿柔情刻骨耳鬢廝磨風花雪月天地可鑒呀……」一堆亂七八糟的話從男子嘴里冒出。
那村婦嘴里哼了哼,手中再用力了幾分。
「啊啊啊……娘子,我對你一心一意、二人纏綿、三從四德、四喜發財、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七……七星降喜、八仙過海、九牛一毛、十全十美、百年好合呀娘子……啊……娘子你輕點……」那男子胡亂說著,突然望著我,目光一亮,伸手指過來,擲地有聲的一句︰「她勾引的我!」
村婦猛然停止用力,一雙大眼楮狠狠朝我瞪了過來,霎時目光如炬。
我懵住,不是沒見過無賴,而是沒有見過這樣的無賴!
婦人上下看我一眼,神情一凜,張口唾罵,「哪來的不要臉的東西!長了一張狐狸精的臉,盡勾引別人家的男人。」
這村婦本就長得消瘦,整個人皮包骨頭,顴骨凸出得厲害,彼時,她目光刀似的看過來,從我的角度,只覺得的這人幽靈似的詭異得厲害。
「你——」
我還未及發怒,那村婦已經提著男人耳朵轉身走了,邊走邊罵,「混賬東西,你也不看看剛才那人,那長相和張啞巴他家那野種像了個三四分!惹了那野種的男人哪個有好下場?你也不長點記性……」
莫名其妙的得了一通罵,任誰心里都不舒坦。
看著那一雙背影遠去,原本皺著的眉頭突然舒展。
當妻子的揪著丈夫的耳朵,這麼一個有趣的畫面,在我以往的生活里是從未見到過的。
我自小習的,是大族掌權,和世家深宅禮法。即便是再任性,也不敢在上官若風面前這麼造次,更何況是在人前。
遠去的男子比女子高出一個頭,也不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若非是自願,又怎能讓一個瘦弱女子給強勢住?
小門小戶,其實別有溫情在。
不像大族之間,坐有先後主次之分,站有嫡庶高低之序,即便是一家人在一塊共桌用餐,也得家主先動,他人才能夾筷……
腦海繁亂,想得多了不知不覺就走遠了,恍惚過後才發現,身側的馬匹已不知所蹤,四周景象變得一片陌生。
一片稀松小林,枯木枝椏,上頭零星幾片沒被冬日寒風刮落的黯黃葉子。
耳朵里听到不遠處有流水潺潺,和一陣搗衣敲打的聲音,中間夾著女子輕快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