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沉重得厲害,又脹又疼。身子黏糊糊的,時而發燙時而轉冷,反復煎熬如烘烤之後再加冰,難受得厲害。
混沌之中努力想要睜開眼,卻幾番醒來,又幾番睡去。
夢中似乎有雙深邃的眼楮,直直的注視過來,直抵人心;又似乎有一雙溫暖的手,不時的撫在我額頭、臉上;朦朧中,好像還有清脆的女聲與男子壓低的輕聲談話。
再睜眼時,只見自己身處一簡陋的居室,又小又窄的床,粗糙厚重的被子,硬邦邦的床。周圍俱是一些簡簡單單的家具,因上了年份,顯得古老破舊得厲害。
渾身不知名酸痛,後背火辣辣的疼,雙手卻是感覺清清涼涼。
時間應該是晚上,房內點了一盞油燈,燈光有些發暗。空氣里是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我皺皺眉,撐著被褥支起身子起身坐起,低頭時身上被衾滑落,這才發現身上的衣服被換了,從來沒有穿過的粗糙料子,磨得皮膚有些難受。手上的傷口被處理過,上頭上了一層我不知名的藥膏,只是傷口還可見猙獰。
耳邊听得房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房內除了我,便再無旁人。
我只記得之前我站在門外,淋了場雨,然後就……心驀地重重一跳,轉而又直直下沉,房內燈光昏昏暗暗,我陡然心里一驚,想也不想的掀了被子下床,也不在乎有沒有穿鞋,光著腳就要走出去。
「你干什麼?」
男子突然而來的聲音令我僵在原地。
我直愣愣地看著房門打開,白衣男子從門口進來,手里端著個案碟,上頭擺著各種瓶瓶罐罐。
上官若風的目光落在我光著踩在地上的雙足上,眸光一凜,不容反抗的命令口吻,「上床去。」
我在原地不動,只直直看著他。
熟悉得深入骨髓的面容,烏黑如墨的發未豎起,直直披散下來,上頭好似還沾著水。
他在桌上放落案碟,轉身見我還未動彈,目中不悅,「把鞋穿上。」
我仍是不動,張了張口,心底梗著,連發個聲音都這麼難。
「你……不氣我了?」
他不多看我,偏頭擺弄他帶進來的瓶瓶罐罐,話中依舊清冷淡漠,「姑娘說笑,我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我自嘲一笑,「這樣蹩腳的借口你怎麼說得出來。」
他語聲淡淡,「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姑娘心神錯亂,認錯人了。」
一身白衣,刺目得很。
幾日來的擔憂,幾日來的尋找,一夜晚的苦站……我已經沒有多少心思去想別的。當最企盼見到的人就在面前,只有幾步距離,我放下所有的理智和自尊,直接朝他撲了上去——
他不防我陡然沖上來抱住他,被我撞得身形險些踉蹌。
「我不會認錯人,死也不會認錯人!」我用盡力氣環著他的身子,頭埋在他胸前,再說話時,連日來積壓的心酸苦楚再也忍不住齊齊釋出,目中發熱,眼前很快朦朧一片,「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惹你生氣,不該背著避孕,不該派人阻你的路,不該……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打我罵我都好,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就是別說不認識我。」
腦海里擠了好久的話一口氣的說出,說到最後,聲音哽咽得厲害,淚水控制不住的流。
身前的人卻似很不耐煩,他只是身子僵了僵,再然後,就直接運力把我雙手從他腰間移開,連著把我往邊上一推,自己後退一步,「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聲音冷得像九天寒池里流動的碎冰。
「男女授受不親?」我盯著他,心底陡冷,幡然醒悟。我好笑的一把拭去臉上的淚水,上前一步,仰頭盯著他,「踫也踫過了,該干的不該干的都干過了,上官若風,你拿什麼同我說男女授受不親?」
他微皺眉,目光一偏移在桌上的一堆東西處,「姑娘真的認錯人了。」
我一把抓起他的手,「那你說說你虎口上這道新添的疤是怎麼回事!」
他抽回手,一番假話說得流水般的流暢,「前些日子劈柴割傷。」
「你——」我氣愕。
他冷然回眸直視我,「姑娘有意見?」
我陡然怒了,伸手過去就扯他衣服。
他不耐煩的避開,繼續擺弄桌上的瓶瓶罐罐。
我咬著唇,眼尖瞥見桌上有把剪子,眼疾手快的搶了過來,對著他右臂袖子就是一劃——
「呲——」的一聲袖管裂開,他面上頓起慍色。
我搶在他之前開口,「那你倒說說,臂上這道幾年前的鞭痕是怎麼回事!」
這道鞭痕,是我與他成婚第二天,我同上官若雨起了爭執,奪了她的鞭子打在他身上的。
他神色一僵,薄唇抿得死緊。頓了頓,迎上我的目光,「姑娘看錯了,這不是鞭傷,幾年前采藥被荊棘割傷的。」
是非顛倒,就像在談論天氣一樣的倘然自若。
我咬咬唇,目光凝著他,半晌不能言語。
房內光影黯淡,我說不出此刻是怎樣的感覺,面對這樣的無賴︰哭,他不理;罵,他不睬;鬧,他懶得管……
突地輕松一笑,「看來汐月是認錯人了。」
他側眸過來。
我握緊了手里頭的剪子,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正色道︰「我夫君落崖多日,我終是尋不回,估計此刻也遭遇不測了吧。」頓了頓,「既然這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陪了他一起,殉葬算了!」
說著就拿剪子往喉嚨上刺,動作快狠準,沒有一絲猶豫——
生鐵的冰冷直逼皮膚。
我閉著眼楮,就要刺破脖頸的同時,腕上猛然一緊,下一刻,手里剪子被奪了扔到牆角。
睜目,他死死盯著我,臉上神情怒不可遏。
我看了看被拽著的手腕,粲然沖他笑笑,「公子,男女授受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