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薄唇抿得緊緊,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那麼靜靜听著。我側目看過去,心中哽郁難語。
都說薄唇的男子薄情,可是誰又知道,那只是這種男子不輕易將情感表露在臉上,辛酸苦楚,悲傷疼痛,所有的,都只往肚里咽下,寧願憋著爛在肚子里,也不願說出來。
沒有話說,便只能喝茶掩飾。
我只手拿了茶盞,給他添了第四杯水。另一只手仍舊被他攥在手里,他一刻也沒有過放松,我的手剛開始是疼,現在……有些麻。
女人聊天,要麼不說話,要麼不把所有知道的事情說完便不會罷休。
王大嬸此時已經沉浸在了回憶里,不斷拭著淚,袖口早是一片濕潤。
「阿雲是個好姑娘,打小雖然頑皮了些,但好在听話,心腸也好。從小就知道她娘辛苦,什麼重活累活她都搶著做。阿雲模樣生得俏,越長大些越明顯,村里一些男人一見到她,眼楮都直了,時間久了就打起了她的主意。」
「阿雲不像她母親會功夫,個性單純也容易受騙,好幾次都被男人拐了去。好在她娘教會了她些醫術,隨身帶著些可以傷人的毒粉,也就是這樣才到如今還安然無恙。」
「因為這,村里再沒有人敢欺負阿雲,但也壞了阿雲的名聲。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被人說成了妖女,阿雲雖然嘴上說不在意,但我看得出來,她心里委屈得很。平常的姑娘十五歲以後就開始相親、成婚,如今阿雲長到十八歲,到現在都無人問津。」
「阿雲一出生就苦得很,原本也該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才對……可是現在……」
到最後,婦人終于泣不成聲。
那一聲聲一句句,直悲愴到人骨子里去。
阿雲苦,阿雲的母親也苦,這個王大嬸又何嘗不苦?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她而去,阿雲也早晚會嫁人不在她身邊,到時候她一天天變老,一個人慢慢孤老無依,又何嘗不是一種悲涼?
淚水,往往都是釋放自己的一種方式。我不去勸,上官若風也不去勸,就這麼看著,誰也都不說話。
這一場談話,也不知談了多久。直到茶盞里頭再無水,無杯可續。
王大嬸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淚,尷尬的笑了笑,「年紀大了,話就多了些,讓兩位見笑了。」
「無妨的。」我再看了上官若風一眼,語聲溫溫,「阿雲丫頭與我們夫妻投緣得很,只是沒料到,這丫頭平日里總是興高采烈的,原來還有這麼一段過去。」
婦人看了看我,再看了看上官若風,目中微微有些躊躇之色。
我目中一凝,微笑,「大嬸想說什麼?」
先前說了這麼多,估計著最主要的便是為的接下來要說的話。
婦人低聲一嘆,「看兩位之前的穿著,想必也是出身大家,雖然知道這個請求有些過分,但……」
話還未說到一半,人已經從凳子上起來,對著我們就直接雙膝跪了下去。
我驚愕,「大嬸你這是——」
上官若風眼疾手快起身攔住她。
王大嬸的力氣哪抵得過他?手臂被托住,身子再下不得。
男子墨一般深的眸子漆黑無物,「有話好好說。」
婦人一愣,尷尬的抿了抿唇,再往下不是,起身也不是,僵持了一會兒,只得閉目長長一嘆。
「大嬸是想讓我們幫忙者照看阿雲?」我開口。
王大嬸身形一顫,再抬眸時,眼里已有幾分驚訝之色。
「大嬸方才說了那麼多,至情至深,無非都是圍繞阿雲母女來。」我牽了唇角,「之前我也說過阿雲與我們夫妻有緣。她既然把我們當哥哥姐姐對待,我們自然也當她是親妹子般疼著,這點,大嬸大可放心。」
「這麼說……」婦人眼里滿是激動,眸子卻是直直看向上官若風。
村中婦人有自己的聰明,知道誰的話有用,知道誰的話最能保證下來。
上官若風面上沒別的什麼表情,只是點頭,說出了一句讓我極為震撼的話︰「只要還我活著,就保她一輩子衣食無憂,幸福安泰。」
這句話,說得極認真。我定定看著他,不知為什麼心底極不是滋味。
這樣的諾言,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而是真的就為阿雲的下半輩子負責。可是……他連我都不能全然保證幸福,憑什麼對一個阿雲能這樣保證?即便真是兄妹,那也不能隨便開這個口呀。更何況,他說得根本就不隨便……
心底驟沉。
王大嬸得到他的承諾,謝了幾句便欣慰告辭。
房內只剩下我們兩人,彼此心情都沉重得厲害。
我看了他一眼,想責備他剛才承諾的話,卻在看到他目中深沉時,再也沒有了力氣開口。
轉身就想走進內室避開他一回兒,剛走出一步,手上猛的一疼。
我皺著眉頭看過來,他的目中也是訝異。
兩人這才想起,之前他攥著我的手一直都沒有松開。
他眸間光芒一閃,盯著我瞧了半響,才猛地恍然,大掌迅速松開了我的手,又極快的翻手將我手心托住。
觸目,是一片血紅,兩人大駭。
我手上本就有傷,方才他又一直攥得緊,繃帶纏著的地方早就有血慢慢溢出,如今,原本白淨的繃帶已全都染紅濕透,看不出半點原來的顏色。
他眉峰蹙起,眉宇間俱是深深疼惜,「疼嗎?」
「疼。」
「剛才怎麼不說?」
我撅了嘴,「剛才不知道。」
上官若風沒好氣的看我一眼,鑽進房里找傷藥。